那是遠在大陸六國建立之前發生的故事。
那是遠在魔物開始侵入這個世界前發生的故事。
那是遠在這個世界還未有人創立武學宗門之時所發生的事。一切的源頭,來自遠離人煙的大陸西北方。
在一座地形險惡、宛如傳說地獄中才會出現的高山,其頂部有著只能容納數人的石盤平台。此時,一名只穿著粗麻布長褲且續留長髮、長髯,骨瘦如柴的老者正在石盤平台上打坐。
五十年。
老者每日都會從山下攀登至此打坐,他堅持這個日常已經過了五十年。
最初,他之所以開始這段苦行般的日常,是為了摒去心中所有雜念。
受戰爭眷顧者、力可敵熊者、獵首無數者⋯⋯他曾有過許多令人稱羨的名號,但這些榮耀都被他視作污垢般恨不得用整座海洋的水來滌盡。
他曾經為了所屬的部族奮力征戰。
當時,還年少輕狂的他為了部族,願意以性命為賭注挑戰任何強大的敵人。
然而,在他擊敗了所有強者,讓部族得到昌盛與安穩後,卻發現自己並不適合那份平和。
他渴望戰鬥為他帶來的刺激感。
他渴望擊敗強者為他帶來的成就感。
他渴望和平永不到來,讓他得以永遠沈浸在戰爭的氛圍中。
不斷與煩惱抗爭的結果,他意識到自己終有一天會為了滿足欲望而挑起鬥爭,於是決定自行離去。
經歷了數個月的漂泊,他最終在那座與他的心境極為相符的險惡高山落腳。
此後,他每日不斷重複著相同的修行過程,一心只求自己能在無止盡的循環下,消泯那份渴望戰鬥的欲望。
天色被夕陽染紅時,老者結束每日例行的打坐修行,準備踏上回到山下簡陋住所的歸途。
當他離開石盤平台後,剎那間,一道暗紫色的異樣雷電落在石盤平台上。落雷產生的強勁爆炸,讓老者差點站不住腳落下山頭。
塵煙散去,老者有些好奇地看向雷擊處,卻見一個暗紫色洞穴憑空漂浮在那。
從未見過如此奇景的老者,毫不畏懼地上前查看那暗紫色洞穴。
就在老者靠近洞穴只剩不到五步時,洞穴突然像是海中漩渦那般刮起會吸收周圍所有事物的旋風。
旋風的力道甚至要比落雷激起的塵風要強數倍。
這一次,老者沒能站住腳。他被直接吸入洞穴中。
當老者被吸收後,奇妙的是,就像只為了老者而存在那樣,洞穴也跟著消失了。
⋯⋯
周遭雖瀰漫著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祥氣息,但環境看來與老者長年居住的險惡高山並沒有顯著差異。
不過,老者非常清楚他來到一個與原本世界截然不同的地方。因為,在昏暗的天空中,沿著天穹弧線懸掛著十三個大小不一的滿月。
或許是數十年的精神修行所致,老者對自己的處境相當鎮定。
為了確定自己所在地點,同時也為了尋找生存所需物資,老者毫不猶豫地離開原地,開始四處探查周遭。
老者在探查完周遭環境後,並沒有去尋求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反而是延續著在原本世界的生活習慣,繼續日復一日的修行。
不知過了多久⋯⋯
這一日,當他結束打坐、睜開雙眼時,竟見一名同樣只穿著粗麻布長褲的皓首老者盤腿坐在他面前,直盯著他看。
「嗯⋯⋯且喚不才龍吧!敢問閣下如何稱呼?」老者不僅沒被嚇到,還很鎮定地與盯著自己看的老者打招呼。
那名盯著龍的老者看到龍如此冷靜地反應,饒有興味地上下打量他後,也回應道:「有意思!世人皆喚老夫為犽,你也可如此稱呼老夫。不過比起老夫的名諱,更重要的是⋯⋯你是習武之人,對吧!」
「不才確實為習武者,但只求自保於山林,不欲與人爭勝負。」龍相當平和地回答。雖然他說自己不想和別人爭勝負,但必要時還是會毫不留情地動武。
「自保?哈哈哈!只求自保的人是無法達到如此境界的!何況你還不是此世居民!」犽仰頭大笑,但那並非嘲笑,從他的笑聲中,龍感覺不出半分輕鄙。
「此世?這麼說來,不才確實來到了異界?」
「沒錯!從你的樣子看來絕非此界居民,但也非來自更古老的世界。想必你是來自相當年輕的世界。有意思啊!真有意思!依老夫所知,越古老的世界,居民擁有的力量越強,但你所擁有的力量卻足以匹敵老夫!」
「不才可沒有與閣下相爭的打算!」
「哈哈哈!難得能遇見力量如此強勁者,怎可由得你退讓啊!」
「這⋯⋯」龍靜心思考片刻後,提議道:「既然如此,不才願與閣下切磋。但不才有一條件:每切磋過一次,便請閣下教導不才有關此界的知識,好讓不才能知道究竟身處何方。」
「那就說定了!」犽開懷大笑。
兩人同時站起身並向後退開數步,擺出各自的臨戰姿勢。
此時,犽的樣子突然發生變化,讓龍感到有些疑惑。
「且慢!閣下的容貌怎麼會⋯⋯」
「老夫的容貌?」
犽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變化,所以當龍出聲詢問時,犽是一臉納悶。他想了想,走到附近一顆枯樹下,開始翻找似乎是他暫放在那的破舊包袱。
不久,犽從包袱中抽出一面銅鏡,開始查看自己的容貌。
正當龍奇怪著為何犽要隨身攜帶銅鏡時,卻發現犽開始對著銅鏡大笑。
「龍!作為你願與老夫切磋的回禮,就告訴你老夫這一族的特徵吧!」犽邊笑著邊將鏡子扔回包袱中,然後面容洋溢著興奮地走向龍:「世人皆喚老夫一族為千面武僧,蓋因於老夫一族皆擁有千種容貌且癡於習武。」
犽走到龍面前擺出臨戰姿勢,同時龍忽然感覺從犽的身上逐漸溢發著強烈的壓迫感。
「老夫一族擁有的千種容貌全都是真實容貌,可以自由變換。但是!當遇到實力強大到足以相匹敵者時,老夫一族所有族人都會本能地以出生時的容貌示人!」犽咧嘴露出形似獠牙的犬齒後,收起笑容認真說道:「換言之,老夫現在將以真實面貌與你全力拼搏!來自異界的龍啊!原本老夫因為在此世已幾無敵手而感到絕望,但由於你的出現,老夫得以擺脫絕望了!老夫會毫無保留地出手,可別壞了老夫的性致啊!來自異界的龍啊!」
龍的內心躁動不已。
他不認為犽在虛張聲勢,因為他打從心底理解犽的內心所想。
自己也曾為了沒有敵手而絕望。
為了遏止自己的鬥爭心,他長年不斷打坐修行著,但如今似乎已經沒有必要再壓抑了。
在異界無論鬧得多嚴重,都不至於影響部族。
更何況,這裡似乎還有著能滿足自己鬥爭心的強者!
龍看著眼前那名擁有一頭蔚藍色長髮且五官深邃,身材精實的青年男子,不自覺露出了笑容。
五十年!
他終於不用再忍耐了!
龍擺出臨戰姿勢。
為了面前這名有可能強大到可以殺死自己的強者,他決定時隔五十年、久違地全力戰鬥!
「不才真名龍無悔,敬請賜教!」
「老夫真名御彌唯識,特此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