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陽光一落地就燒開了世界。空氣灼熱,連蟲鳴都像是被火烤過一遍,燙得只剩零星的聲響。我躲在屋裡,冷氣嗡嗡作響,彷彿是一座人工島嶼,漂浮在這片燒灼的大地之上。
可窗外的稻田,卻像另一個世界。
原本春天還帶著水氣的青綠,如今已悄悄轉黃。風吹過去,那一整片稻浪便輕輕翻湧,如同黃金色的海。沒有驚濤駭浪,只有溫柔而堅定的律動,一波接一波,把日光揉進每一粒將成熟的稻米裡。
我望著那起伏的稻浪,忽然想起了小時候。
那時候,哪裡管夏天多熱?我們赤著腳在田埂上跑,泥濘裡踩出一道道彎曲的腳印。稻田像一張巨大的毯子,我們就躲在那綠色的海裡捉迷藏、喊破喉嚨,偶爾跌倒,被割得一腿稻草劃痕,也笑得不肯回家。
風還是這樣吹,稻還是這樣長。但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滿頭汗、滿心無畏的小孩了。
時間就像這片田裡的風,來的時候看不見、摸不著,只在某一刻你驀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另一個季節的邊緣。曾經追逐陽光的我們,現在卻學會了躲進陰影裡尋求平衡。可不知怎麼的,當我再一次看著這片金黃的稻田,心裡那團被時間覆蓋的火,又悄悄燃起來了。
原來,植物從不怕熱。它們知道,越是熾熱的日子,越能釀出飽滿的果實。它們不喊累、不逃避,只是一心一意,把所有光和熱轉化成沉甸甸的生命。風吹過稻浪的那一瞬,我彷彿聽見它們對我說話——不是言語,而是一種來自大地的沉默鼓勵。
我們也許都會長大、會疲倦、會懷念曾經那個奔跑的自己,但也正如這片稻田一樣,只要還有陽光與土地,只要願意繼續向前,那些熱與痛,就能成為養分。
夏至已至,稻浪翻湧。在時間之上,我願再次成為那個風中的孩子,不再逃避,而是學著,把每一場炙熱,都活成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