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證序列》- 標本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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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致命的誘餌

專案組的燈光徹夜未熄。對李哲明的背景調查結果,如同一塊塊沉重的拼圖,帶著冰冷的寒意,逐漸拼湊出一個令人心驚的輪廓。

阿凱頂著濃重的黑眼圈,將一份厚厚的報告放在張介安面前:「頭兒,李哲明的檔案…乾淨得像被漂白過,但也乾淨得太詭異了。」

張介安和陳品宜立刻翻閱。

  • 學術天才: 一路名校,台大生命科學系、清大分子醫學研究所博士,專攻古DNA及微量DNA分析,學術論文產出量高且質量頂尖。
  • 工作履歷完美: 畢業後直接進入市警局DNA實驗室,五年內從助理研究員晉升為資深專家,經手的案件檢體分析無一錯漏,是實驗室公認的技術標竿。
  • 社交真空: 同事評價:專業、可靠、沉默寡言。幾乎不參加任何同事聚會或私人社交活動。沒有親密朋友,沒有戀愛記錄。手機通訊記錄簡單到只有工作聯繫和幾通固定的訂餐、水電費催繳電話。
  • 生活刻板: 住在離警局不遠的一棟老舊公寓,獨居。生活極度規律:實驗室、回家、偶爾去固定的圖書館查閱專業期刊。消費記錄顯示極度節儉,除了購買專業書籍和少量生活必需品,幾乎沒有額外開銷。
  • 家庭背景:關鍵點! 李哲明幼年時,其父李正雄曾是南部一所私立大學的生物系講師。檔案顯示,在李哲明十歲那年,李正雄因涉及一起嚴重的學術倫理醜聞(被指控篡改實驗數據、剽竊學生研究成果)而身敗名裂,最終在巨大的輿論壓力和工作丟失的打擊下,於家中車庫自縊身亡。母親在其父去世後第三年,因長期抑鬱導致的心臟病發過世。李哲明自此成為孤兒,由遠房親戚(已過世)短暫照料,主要依靠獎學金和半工半讀完成學業。

「父親…學術汙點…自殺…」陳品宜盯著檔案上李正雄那張模糊的證件照和死亡記錄,低聲重複著,眼神銳利如刀,「巨大的喪失感,伴隨著強烈的恥辱感。父親的形象從知識權威瞬間崩塌為學術騙子,這種徹底的顛覆和背叛…」她抬起頭,看向張介安,「這解釋了他的OCPD——他需要絕對的掌控和‘潔淨’,絕不容許任何‘汙點’或‘失控’。也解釋了他對DNA序列的執念——這是生命最本質、最無法篡改的‘真實’代碼。他痛恨虛偽,卻在父親身上看到了最深的虛偽。他收集那些‘純淨’的生命印記,是在試圖用這種絕對的‘真實’,來對抗、甚至‘淨化’父親留下的汙點和自身的恥辱感?!」

張介安臉色鐵青:「所以那些受害者…他們的血脈,和他父親有關?」

阿凱立刻接話:「正在全力比對!李正雄的老家在彰化,我們正在調取他的族譜,和七名被害人的父系族譜進行交叉比對!這需要點時間,但範圍已經大大縮小了!」

就在這時,張介安的手機急促地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鑑識中心的緊急內線。他立刻接起。

「張隊!不好了!」電話那頭傳來小陳驚慌失措的聲音,背景一片嘈雜,「實驗室…實驗室出事了!魏主任…魏主任他…」

張介安心頭猛地一沉:「魏國勳怎麼了?!」

「魏主任…魏主任死了!就在他的辦公室裡!」

如同被一桶冰水當頭澆下!張介安和陳品宜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和寒意。他們剛剛將懷疑的矛頭指向實驗室,剛剛開始調查李哲明,實驗室主管就立刻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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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護現場!任何人不得進出!我們馬上到!」張介安對著電話低吼,抓起外套就往外衝,陳品宜緊隨其後。

DNA實驗室所在的樓層已被緊急封鎖,氣氛凝重壓抑。魏國勳的辦公室門開著,裡面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桌椅翻倒。魏國勳仰面倒在辦公桌旁的地毯上,雙眼圓睜,充滿了極度的驚駭和難以置信。他的頸部有清晰的扼痕,死因顯而易見是窒息。但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他大張著的口腔——舌頭被殘忍地割掉了!斷口處血肉模糊。

「口腔…又是口腔!」張介安咬牙切齒,怒火在胸腔裡燃燒。兇手在用這種方式嘲諷警方!嘲諷他們剛剛發現的線索!

鑑識人員正在緊張工作。一個年輕的技術員臉色慘白地站在一旁,身體還在發抖,他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

「怎麼發現的?」張介安強壓怒火問。

「我…我來找主任簽字…敲門沒人應…門沒鎖…推開就…就這樣了…」技術員聲音發顫。

「最後見到魏主任是什麼時候?」

「大概…大概一小時前吧?我看到他…他和李博士在辦公室門口說話…好像…好像還爭執了幾句…聲音不大,但我感覺李博士臉色不太好…」技術員回憶道。

「李哲明?!」張介安眼神瞬間銳利如刀鋒。

「對…後來李博士就回樣本製備間了…主任也進辦公室了…」

「李哲明人呢?!」張介安厲聲問。

旁邊一個警員立刻回答:「封鎖時清點過,實驗室所有人都在…除了李哲明!他不在樣本製備間,也不在公共區域!我們正在找!」

「找!封鎖所有出口!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我找出來!」張介安怒吼。所有的懷疑在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最直接的驗證——殺人滅口!李哲明狗急跳牆了!

然而,就在警方如臨大敵,準備展開大規模搜捕時,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

李哲明自己回來了。

他從電梯裡走出來,手裡提著一個便利商店的塑膠袋,裡面裝著一個微波便當和一瓶礦泉水。他依舊穿著白大褂(只是脫下了實驗室專用的頭套和鞋套),臉上帶著慣常的平靜和專注,甚至對走廊裡嚴陣以待的警察和封鎖線感到一絲困惑。

「發生什麼事了?」他看著擋在面前的張介安,平靜地問,語氣裡只有純粹的疑問。

張介安死死盯著他,眼神如同要將他刺穿:「魏主任死了。就在他的辦公室裡。」

李哲明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他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瞬,鏡片後閃過一絲清晰的、真實的驚訝和…不解?「魏主任…死了?」他重複了一遍,隨即眉頭微蹙,「怎麼死的?什麼時候?」他的反應,完全不像一個剛剛殺完人、清理完現場後若無其事回來的兇手。

「就在一小時前!有人看到你在案發前和他發生爭執!」張介安逼近一步,氣勢迫人。

「爭執?」李哲明微微歪頭,似乎在回憶,「魏主任找我討論關於建立實驗室內部樣本二次複核流程的提案。我認為現有的雙人複核機制已足夠嚴謹,額外的步驟會降低效率且增加污染風險。我們只是進行了專業討論,我表達了我的反對意見。這算爭執嗎?」他的解釋合情合理,語氣依舊平穩。

「你當時在哪裡?」陳品宜突然開口,目光緊緊鎖定李哲明的眼睛。

「離開主任辦公室後,我回到樣本製備間繼續處理上午未完成的幾個檢體。大約二十分鐘後,我發現我需要的一種特定濃度的緩衝液用完了,庫存間也沒有。我就下樓,去了街角那家便利商店,買了便當和水,順便在那裡吃完才上來。」他舉了舉手中的塑膠袋,裡面的便當盒確實空了,「店員應該可以作證,監視器也能拍到。」他的敘述清晰,邏輯連貫,提供了一個看似無懈可擊的不在場證明。

警方立刻分頭行動。一隊人馬去便利商店調閱監視器並詢問店員,另一隊則由張介安親自帶隊,對李哲明進行嚴格的搜身和對他剛剛所在的樣本製備間進行徹底搜查。

結果令人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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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商店的監視器清晰地拍到了李哲明進店、挑選便當、排隊結帳、然後坐在靠窗位置安靜吃飯的全過程,時間線與他描述的完全吻合。店員也對他這個常客有印象。在案發的關鍵時間段內,他確確實實不在警局大樓。

而對李哲明本人及其工作區域的搜查,更是乾淨得令人絕望。他身上除了錢包、手機(通話記錄和訊息極其簡單)、鑰匙,別無他物。白大褂、雙手、指甲縫隙,連最精密的魯米諾試劑和紫光燈都未能檢測到任何可疑的血跡反應。樣本製備間裡,一切井井有條,儀器記錄顯示他確實一直在操作某個樣本的DNA提取流程,時間戳記完整。沒有發現任何與謀殺相關的物證。

李哲明像一個被無辜捲入風暴中心的人,帶著他那標誌性的平靜和略顯困惑的疏離感,配合著警方的調查。然而,當鑑識人員小心翼翼地從魏國勳被割下的舌頭斷面附近,提取到極其微量的、不屬於死者的皮脂分泌物,並在實驗室進行緊急分析後,結果卻如同一個冰冷的嘲諷——檢出的DNA分型,竟然指向了第一個被害人(編號I)!

又一個戰利品!

兇手不僅殺了魏國勳,還將第一個受害者的DNA樣本,如同蓋章一樣,「標記」在了新的謀殺現場!這是在赤裸裸地炫耀!在向警方宣告:他依然在掌控之中,他依然在繼續他的「收集」儀式!

張介安一拳狠狠砸在走廊冰冷的牆壁上,指關節瞬間滲出血絲。挫敗感和被戲耍的憤怒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心臟。不在場證明完美,現場乾淨得詭異,留下的「戰利品」卻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們臉上。李哲明那張平靜無波的臉,此刻在他眼中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挑釁。

陳品宜的臉色也異常蒼白。她站在混亂的現場邊緣,看著被裝入屍袋的魏國勳,看著暴怒卻無處發洩的張介安,再看向被暫時帶到一旁休息室等待、神情依舊淡漠的李哲明。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

太刻意了。一切都太刻意了。指向李哲明的「線索」出現得太快,魏國勳的死和嫁禍的手法又如此粗糙(相對兇手之前的完美主義),反而顯得欲蓋彌彰。那個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簡直像是精心準備好的劇本。兇手知道他們在查李哲明,所以立刻製造事件,將李哲明推到風口浪尖,同時又用鐵證洗清他的嫌疑…這是在轉移視線?是在保護真正的目標?或者…李哲明根本就是兇手故意擺在明面上的誘餌?一個用來測試警方、誤導調查,甚至…消耗張介安理智的棋子?

她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這個隱藏在幕後的兇手,對警方的動向、對專案組的內部狀況、甚至對張介安的性格弱點,都瞭如指掌。他像一個高明的棋手,正一步步地,將他們引入他設計好的陷阱。

她快步走到張介安身邊,用力抓住他砸牆後鮮血淋漓的手,低聲而急促地說:「介安!冷靜!這是陷阱!他在利用魏主任的死和嫁禍李哲明來激怒你,擾亂你的判斷!李哲明…可能只是煙霧彈!真正的兇手,還在暗處!他在看我們的笑話!」

張介安猛地轉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陳品宜,胸膛劇烈起伏。憤怒的岩漿還在奔湧,但陳品宜眼中閃爍的警醒和堅定,像一盆冷水,讓他沸騰的大腦強行降溫了一瞬。

煙霧彈?陷阱?

他看向休息室裡,隔著玻璃,李哲明正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似乎在思考一個純粹的技術問題,對外界的風暴渾然不覺。

張介安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幾乎要破腔而出的怒吼。他反手緊緊握住陳品宜的手,力道大得讓她微微蹙眉,卻也傳遞著一種依靠。

「…我知道了。」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眼神卻開始重新凝聚,如同被磨礪得更加鋒利的刀,「他想玩?好。我們就陪他玩到底。把所有的‘線索’,都給他擺到檯面上!看他下一步,怎麼動!」一個更大膽、更危險的反制計劃,在他心中迅速成形。他要化被動為主動,將自己作為誘餌,引出那條真正的毒蛇。


第五章:破綻與終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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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勳的遇害如同一顆投入死水潭的重磅炸彈,不僅在警局內部掀起滔天巨浪,更將社會的恐慌推向了頂點。媒體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日夜圍堵在警局外,「警方內鬼殺人」、「連環殺手挑釁」等駭人聽聞的標題鋪天蓋地。局長辦公室的電話被打爆,上層的壓力如同巨石般壓在專案組每一個人身上。

然而,風暴的中心——重案組指揮室,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壓抑的平靜。

張介安站在巨大的案情白板前,背對著所有人,沉默如山。白板上,李哲明的照片和名字被圈在一個醒目的紅色圓圈裡,無數的箭頭和問號指向他,旁邊是魏國勳慘死的現場照片和第一個受害者的DNA標記圖譜。這一切,都構成了一個指向李哲明的、看似完美的證據鏈——動機(被調查)、時機(案發前接觸)、能力(完美犯罪知識)、甚至「證據」(第一個受害者的DNA出現在魏案現場)。然而,那該死的、無懈可擊的便利商店不在場證明,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將這一切推論死死攔住。

專案組內部也產生了激烈的分歧。一部分人堅信李哲明就是兇手,認為便利商店的監控可能被動了手腳(儘管技術部門反覆核查確認無誤),或者他用了某種未知的高科技手段遠程操控了謀殺。另一部分人則開始動搖,覺得兇手另有其人,李哲明只是被陷害的倒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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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兒,我們現在怎麼辦?申請對李哲明進行24小時監控?還是…先放了他,引蛇出洞?」阿凱頂著巨大的壓力問道。

張介安緩緩轉過身。他的臉上沒有暴怒,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眼神深處卻燃燒著兩簇幽暗的火苗。他沒有回答阿凱的問題,而是看向一直坐在角落、對著筆電螢幕陷入沉思的陳品宜。

「品宜,」他的聲音異常低沉,「兇手留下第一個受害者的DNA,不僅僅是炫耀。他在告訴我們什麼?」

陳品宜抬起頭,鏡片後的目光閃爍著洞悉的光芒:「他在建立連接。像串珠子。魏國勳的死,通過第一個受害者的DNA,與整個連環殺人案強行綁定在一起。這不是隨機的挑釁,這是…儀式的延續和升級。他在向我們宣告,他沒有停止,他的‘收集’還在繼續,而且…」她頓了頓,語氣變得無比凝重,「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已經選定。這個目標,必須能將這個‘連接’推向高潮,或者…徹底完成他的某種儀式閉環。」

「高潮…閉環…」張介安咀嚼著這兩個詞,目光再次投向白板上李哲明那張平靜的臉。一個極其大膽、甚至瘋狂的念頭在他心中成型。兇手如此費盡心機地將李哲明塑造成一個「表面兇手」,其目的絕不僅僅是混淆視聽。李哲明本身,很可能就是這個儀式中…最後的、也是最關鍵的「祭品」或者「證明」?

「阿凱,」張介安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對外發布消息:基於現有證據鏈(強調魏國勳案現場發現的關鍵DNA指向李哲明經手的第一個案件檢體,以及案發前的爭執),李哲明博士已被列為魏國勳謀殺案及連環殺人案的頭號嫌疑人!但因關鍵證據尚在補充偵查,暫時不執行逮捕,責令其不得離開住所,隨時配合調查!措辭要強硬,給媒體足夠的‘料’!」

此令一出,滿座皆驚!

「頭兒!這…這不是把他往火坑裡推嗎?萬一真兇不是他…」阿凱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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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把他推到風口浪尖!」張介安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銳芒,「如果李哲明是無辜的,那麼真正的兇手,絕不會放過這個‘替罪羊’被推到前台的機會!他會用更激烈的方式,要麼徹底坐實李哲明的‘罪名’,要麼…乾脆除掉這個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煙霧彈!如果…」他的目光變得無比幽深,「如果李哲明本人就是兇手,那麼這種巨大的‘汙名’加身,對他這種強迫型人格、追求絕對‘潔淨’和掌控的人來說,將是無法容忍的終極羞辱!他必然會有所行動,來‘糾正’這個錯誤,來證明他的‘完美’和警方的‘愚蠢’!無論哪種情況,他都會動!」

這是一步險棋!將李哲明置於聚光燈下,同時也將他置於極度危險之中。這是用李哲明做餌,釣那條真正的毒蛇!

陳品宜瞬間明白了張介安的意圖,心臟猛地一縮。這個計劃太危險了!但她也知道,這是打破僵局、逼兇手現形的唯一機會。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我同意。但我們必須有萬全的準備!對李哲明住所的監控必須是最高級別,外鬆內緊!同時,」她看向張介安,眼神無比嚴肅,「兇手的下一個目標,很可能與‘完成儀式’相關。我們必須儘快找到所有被害人與李哲明父親李正雄家族之間那條隱秘的血緣紐帶!這是預測他下一步行動的唯一線索!」

「雙管齊下!」張介安重重點頭,「阿凱,發布消息!其他人,給我全力攻關族譜比對!我要在24小時內看到結果!」

警方的官方聲明如同一顆炸彈,瞬間引爆了輿論。李哲明的名字和照片佔據了所有媒體的頭條。「DNA專家竟是連環殺手?」、「警局內鬼浮出水面!」。他被描繪成一個隱藏在科學面具下的冷血惡魔。他的公寓樓下被記者圍得水洩不通,鄰居避之唯恐不及。

李哲明被暫時停職,禁足在家。透過高倍望遠鏡和隱蔽的監聽設備,警方監控點的人員看到,他公寓的窗簾始終緊閉。他沒有憤怒地抗議,沒有試圖聯繫外界辯解,甚至沒有任何情緒失控的跡象。他只是在客廳裡來回踱步,步伐穩定,頻率一致,像一台設定好程序的機器。偶爾,他會停下來,面對著牆壁,一站就是很久,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這種極致的平靜,在風暴的中央,反而顯得更加詭異和可怕。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緊張中一分一秒流逝。專案組的族譜比對工作正在與時間賽跑。而張介安,如同蟄伏的獵豹,將自己隱藏在離李哲明公寓不遠的一輛偽裝監控車內,神經緊繃到了極點,鷹隼般的目光透過單向玻璃,死死鎖定著那扇緊閉的公寓大門。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風暴即將來臨。

深夜,凌晨兩點。城市陷入了最深的沉睡,連圍堵的記者也少了許多。

突然!

李哲明公寓客廳的燈,熄滅了。緊接著,臥室的燈亮起,幾分鐘後又熄滅。一切似乎歸於平靜。

「各單位注意,目標可能準備休息。」監控頻道里傳來低聲通報。

然而,僅僅過了不到十分鐘。一個極其輕微、幾乎被夜色吞沒的開門聲,透過安置在樓道隱蔽處的高靈敏度拾音器,傳入了監控車和指揮中心的耳機裡!

「後門!目標從安全梯後門出來了!」監控人員低聲驚呼。

螢幕上,一個穿著深色連帽外套、身形與李哲明極為相似的身影,如同幽靈般從公寓樓後方狹窄的安全梯閃出,迅速融入了旁邊一條沒有監視器覆蓋的黑暗小巷!

「狐狸出洞了!」張介安眼中精光爆射,全身肌肉瞬間繃緊,「A組、B組,目標出現!黑色外套,從後巷離開!保持距離,交替跟蹤!C組,盯死公寓前門,防止調虎離山!無人機升空,熱成像鎖定!品宜,目標動了!」

「收到!無人機已升空!熱源鎖定!目標移動速度很快,朝東南方向,似乎在…刻意避開主幹道和監視器!」陳品宜的聲音從指揮中心傳來,冷靜中帶著一絲顫音。

張介安抓起通訊器,迅速下車,如同融入夜色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朝著目標消失的方向追去。他的心跳在狂奔中劇烈搏動,不是因為體力消耗,而是因為獵物終於現身的興奮和一種即將揭曉謎底的預感。他保持著與前方便衣小組的安全距離,憑藉著對地形的熟悉和矯健的身手,在複雜的街巷中快速穿行。八極拳的功底讓他腳步輕盈迅捷,落地無聲。

前方的身影移動軌跡非常詭異,專挑監視器死角和老舊社區的狹窄通道,顯然對這一帶極為熟悉。無人機的熱成像畫面實時傳回,顯示目標懷中似乎抱著一個不大的方形盒子。

「盒子…」張介安心頭一凜,「是收集‘戰利品’的工具箱?還是…存放‘標本’的容器?」

目標最終停在了一片位於城市邊緣、等待都更的破敗老舊社區邊緣。這裡多是廢棄或半廢棄的低矮平房,斷壁殘垣在月色下投下猙獰的陰影,如同怪獸的獠牙。目標閃身進入了其中一棟門窗都用木板釘死的廢棄平房。

「目標進入D區17號廢屋!重複,D區17號!」無人機操作員的聲音傳來。

「封鎖所有出口!A組前門,B組後窗!C組外圍警戒!無人機持續監控!突擊隊準備!品宜,通知鑑識和救護車待命!」張介安語速極快,有條不紊地下達指令。他自己則如同離弦之箭,率先衝到廢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前。

屋內一片死寂,沒有燈光。

張介安深吸一口氣,猛地一腳踹出!八極拳的剛猛力道爆發!

「砰!」一聲巨響,腐朽的木門連同門框應聲碎裂,木屑紛飛!

「警察!不許動!」張介安厲聲喝道,槍口隨著戰術手電筒強烈的光束瞬間掃入屋內!

光柱劃破黑暗,塵埃在光束中飛舞。

眼前的景象,讓身經百戰的張介安也瞬間瞳孔收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屋內空無一人!

只有正對著破門的牆壁上,用某種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潦草地寫著幾個猙獰扭曲的大字:

「你太慢了,張隊長。」

字跡尚未完全乾涸,散發著淡淡的鐵鏽腥氣。

而在那行字的下方,冰冷的水泥地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人!

正是李哲明!

他雙目緊閉,臉色灰敗,身上還穿著在家裡的休閒服,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嘴上貼著厚厚的膠帶。在他的胸口,端端正正地放著一個眼熟的、只有指甲蓋大小的特製金屬密封盒!盒蓋緊閉,表面清晰地蝕刻著一個新的編號:「VIII」

第八個戰利品?!

「李哲明!」張介安一個箭步衝上前,蹲下探他的頸動脈。指尖傳來微弱的搏動!

「還活著!快!救護車!」張介安一邊大吼,一邊迅速撕開李哲明嘴上的膠帶,解開他手腕的束縛帶。李哲明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悠悠轉醒,眼神迷茫而驚恐,顯然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和折磨。

「是誰?誰把你弄到這裡來的?」張介安急聲問,目光如炬地掃視著四周。突擊隊員已經衝進來,迅速搜查這不大的廢屋,一無所獲。後窗的木板被從外面撬開了一條縫隙,兇手顯然是從那裡逃走的。

「我…我不知道…」李哲明聲音虛弱,充滿恐懼,「我在家…突然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醒來就在這裡…好黑…好冷…」他的身體還在劇烈地發抖,不似作偽。

「盒子!他胸口的盒子!」一個隊員指著那個金屬盒喊道。

張介安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起那個冰冷的金屬小盒。編號「VIII」刺眼地宣告著又一條生命的逝去。兇手在他們眼皮底下,在他們追蹤「李哲明」的時候,完成了第八起謀殺?!還綁架了李哲明作為「展示品」?!

挫敗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張介安淹沒。他中計了!徹徹底底地中計了!那個從公寓溜出來的「李哲明」,根本就是兇手偽裝的!目的就是引開他們的主力,為他綁架真正的李哲明並留下「戰利品」爭取時間!他們被耍得團團轉!

就在這時,張介安的耳機里傳來陳品宜急促而震驚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顫抖:

「介安!鑑識中心剛送來的緊急報告!魏國勳案現場,從他辦公室門把手上提取到的一枚潛伏指紋…經過最新一輪的痕跡庫篩查…比對…比對成功了!」

「是誰?!」張介安心頭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攥緊了他的心臟。

耳機那頭,陳品宜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窒息感,一字一頓,如同驚雷炸響在張介安耳邊:

「指紋…屬於…警局DNA實驗室的另一位資深技術員…林佑宗!而且…林佑宗的Y染色體STR分型…經緊急比對…與七名被害人的父系血緣…存在高度關聯!他…他才是李正雄家族那個隱藏的旁系血親!他才是我們要找的‘收集者’!」

林佑宗?!那個在實驗室裡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總是跟在李哲明後面做複核工作的老實人技術員?!

張介安的大腦一片空白,彷彿被重錘擊中。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以一種極其荒謬卻又無比合理的方式,轟然拼湊完整!

為什麼現場如此「潔淨」?因為兇手本身就是最專業的清理者!

為什麼能精準避開調查?因為他就在調查的核心!

為什麼能篡改或誤導數據?因為數據就從他手中流過!

為什麼能知道警方的動向?因為他就在專案組獲取信息的源頭!

嫁禍李哲明?殺魏國勳滅口(魏可能察覺了內部數據的異常)?引開警方綁架李哲明?這一切都是為了掩護他自己!為了完成他最終的「收集」儀式!而李哲明…這個同樣背負著父親汙點的天才,這個追求純粹理性的「白紙」,很可能就是林佑宗眼中,最「完美」、最「純淨」、最值得被「收藏」的…終極戰利品!編號「VIII」的盒子,放在李哲明胸口,就是最赤裸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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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佑宗!」張介安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滔天的怒火和殺意瞬間取代了所有的挫敗感,血液幾乎要沸騰起來!他猛地轉身,對著通訊器咆哮,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撕裂:「目標鎖定林佑宗!立刻封鎖實驗室!搜查他的住所、車輛!調取他所有的通聯記錄和行蹤!他帶著第八個受害者的DNA,絕不會走遠!他要去完成他的儀式!快!」

然而,就在他吼出命令的下一秒,他腰間的另一部加密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一個陌生的號碼。

張介安強壓著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殺意和急切,按下了接聽鍵。

一個經過變聲器處理、冰冷、扭曲、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如同毒蛇的信子,鑽進了他的耳朵:

「張隊長,遊戲還沒結束。想救你的搭檔嗎?她現在…很害怕。」

如同九天驚雷在腦海中炸響!張介安渾身劇震,血液瞬間凍結!

他猛地看向通訊器,剛才還在指揮中心與他通話的陳品宜的頻道,此刻只剩下滋滋的電流盲音!

「品宜?!品宜!!」他對著通訊器嘶吼,沒有任何回應!

「你把她怎麼了?!」張介安對著手機怒吼,目眥欲裂。

「噓…」變聲器的聲音帶著惡魔般的戲謔,「聽。」

手機聽筒裡,傳來幾聲壓抑的、極度恐懼的嗚咽聲。那聲音,張介安至死也不會聽錯!

是陳品宜!

「你這個畜生!!」張介安的怒吼聲在空曠的廢屋中迴盪,充滿了無盡的憤怒和恐慌。他感覺自己全身的骨頭都在憤怒地顫抖,八極拳的勁力不受控制地在經脈中奔湧咆哮。

「憤怒嗎?無力嗎?」變聲器的聲音彷彿在享受他的痛苦,「就像當年,我看著我父親背負汙名死去,看著屬於我們家族的‘純淨’血脈被玷汙、被遺忘一樣。」聲音陡然轉冷,帶著刻骨的怨毒,「現在,輪到你品嚐這種滋味了。帶著你的憤怒和無能,來找我吧。地點,你會知道的。記住,一個人來。多一個人,或者遲到一秒…」聽筒裡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音和陳品宜一聲壓抑的驚呼,「…你就只能收集她的‘標本’了。」

通話戛然而止。

「餵?!餵!!!」張介安瘋狂地對著手機吼叫,回應他的只有冰冷的忙音。

「張隊!陳老師的定位訊號最後出現在她回家的路上,文心路三段和青海路口附近!然後就消失了!她的車還停在路邊!」通訊器里傳來指揮中心焦急的呼叫。

張介安握著手機的手,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指關節捏得慘白。他猛地看向地上驚魂未定的李哲明,看向那個編號「VIII」的金屬盒,再想到落入魔掌的陳品宜…林佑宗這個瘋子!他不僅要完成他的收集儀式,他還要摧毀張介安的一切!這是對警方、對整個社會最惡毒的報復!

「林!佑!宗!」張介安從喉嚨深處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眼中燃燒著毀滅一切的烈焰。他不再猶豫,轉身如同發狂的猛虎,衝出廢屋,衝向無邊的夜色。

「介安!你去哪裡?!等等支援!」後面的隊員焦急大喊。

「救品宜!」張介安頭也不回,聲音嘶啞如血,「這是命令!按計劃追捕林佑宗!快!」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巷弄中。他不能等支援,一秒都不能等!他必須賭,賭自己能在那個瘋子傷害品宜之前,找到他們!賭自己能憑藉一雙拳頭,撕碎那個惡魔!

冰冷的夜風如刀割面,卻無法冷卻他沸騰的血液和焚心的焦灼。八極拳的樁功心法在體內本能流轉,維持著他極速狂奔下驚人的耐力和爆發力。他的大腦在瘋狂運轉:林佑宗會把品宜帶去哪裡?哪裡是他完成最終儀式的「聖地」?哪裡能滿足他那病態的掌控欲和對家族「榮耀」的扭曲執念?

父親…家族…血脈…玷汙…

一個地名如同閃電般劈入他的腦海——李正雄當年自殺身亡的舊宅!那個承載著林佑宗童年陰影和家族恥辱的源頭!那個被遺忘的、充滿怨念的「祭壇」!

張介安猛地剎住腳步,攔下一輛疾馳而過的計程車,拉開車門吼道:「南屯區!永春東路XX巷!用最快的速度!快!」

車子如同離弦之箭般飆射出去。張介安緊握著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他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咆哮:品宜,撐住!等我!

《血證序列》- 標本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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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案暗房 Crime Darkro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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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ime Darkroom》是張介安的小說解剖室 在這裡,台灣歷史不是教科書,而是層層剝離的傷口與未解的案發現場。 每一則改編小說都是從報導縫隙中滲出的暗影,在解剖台與放大鏡下逐步顯影。 你可能會懷疑這些故事是真的——那正是恐怖的開始。 如果你喜歡帶著歷史餘溫的懸疑感、帶著冷光的小說筆觸, 歡迎進入暗房,打開檔案。
2025/06/26
冰冷的雨絲如細針般刺入城市的肌膚,打在台中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後方那片荒廢待開發的空地上,發出單調而令人心煩的沙沙聲。午夜過後的寂靜被偶爾呼嘯而過的車聲劃破,更顯淒清。一個穿著深色連帽防風雨衣的身影,如同從瀝青路面中滲出的陰影,無聲地移動著。 身影停下,動作機械而精準地放下肩上沉重的黑色大型登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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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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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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