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正堂,暖香氤氳,茶湯未涼。
今日,戶部侍郎之子黎子儀登門,名為賞字,其實眾所周知——他是為了那張字帖來的,更是為了那位寫字的「盲女」。
秦夫人與秦如煙盛裝出席,笑意盈盈。秦老爺更是親自接待,滿臉諂笑:「犬女目不能視,自幼體弱,若有失儀之處,還望黎公子見諒。」
黎子儀倒是神情從容,端起茶盞,語帶試探:「秦小姐的字,不似一介閨閣所能,既已見字,若能一見其人,便是幸事。」
一陣腳步聲響起,眾人轉頭。
秦知書在小意的攙扶下,緩緩入堂。
她換了新衣,一襲月白錦衣,髮如墨瀑,膚若凝脂。她不施粉黛,卻自有一種靜謐之美,如雪中孤鶴,不染塵煙。
黎子儀一愣。
他原以為見的是一個病懨懨的盲女,卻不料這女子雖盲,卻舉止端方,落落大方,眉眼間透著說不出的堅定與自持。
「秦小姐,久仰大名。」他起身拱手。
知書微頷首,聲音平和:「黎公子言重了,我不過目不能視,偶以筆墨為伴,聊以自遣。」
黎子儀笑道:「那日所見字帖,筆意沉穩、起筆見骨,當非一日之功。秦小姐若非天賦異稟,必是極有心性之人。」
她抿唇,輕聲回道:「盲者之筆,勝在心而非眼。天地無聲,我只能靠心去‘看’。」
四座一靜。
秦如煙原本欲趁機羞辱幾句,卻硬生生咽了回去。劉氏更是暗中使眼色,想讓知書識相點,順著黎公子說話。
可她沒料到,知書忽而轉頭,微笑問道:
「黎公子今日賞字,是否另有所圖?」
這一句,宛如平地驚雷,秦老爺臉色驟變:「知書!不得無禮——」
黎子儀卻不惱,反而笑得更深:「直率倒也可愛。若說有圖,自然是想多了解秦小姐,不知小姐可否再留墨一幅?」
知書不答,轉而吩咐小意取紙筆。眾人尚未反應過來,她已當場鋪紙提筆,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最後落筆一句:
「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筆意灑脫,收筆斷得極利,如刀割白絹,卻又帶幾分凄涼之意。
她將紙遞出,微微一笑:「黎公子若懂,便懂了。」
黎子儀細看,神情莫測。他雖心中震撼,卻也明白,這女子心中有劍,絕非尋常可以擺布。
「秦小姐果然非凡,子儀受教。」他收起字,不再多言,告辭離去。
賓客一走,秦老爺立刻臉色大變,將茶盞砸得粉碎:
「你這個賤女!本是好姻緣,你偏生壞了我大計!還敢暗諷人家‘相思無意’?你當自己是誰!」
秦如煙更是在一旁落井下石:「姐姐真是高潔啊,連黎家都配不上你?」
劉氏冷笑:「瞧這賤命,還真當自己有幾分才情就能飛上枝頭?不知羞!」
知書垂首不語,指尖卻悄然握緊,掌心隱隱作痛——是剛才寫字時傷口未癒,又被紙邊割破。
她默然退下,一步步回到小閣,推門入內。
可她不知道,那道門剛關上,窗外風聲一動。
沈玠早已站在屋簷上,看完整場戲。
他目光沉靜,掠過屋內女子瘦削的背影,低聲呢喃:
「好一個‘相思’。」
他轉身離去,衣袍翻飛,聲音低沉傳入暗衛耳中:
「備馬,去見戶部尚書。順便……讓黎子儀,知些分寸。」
暗衛領命消失在夜色中。
而秦知書,一手握筆,一手捂傷,卻第一次,心中泛起莫名悸動。
她不知道,他從未離開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