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義大利過耶誕節，體驗了一場團圓馬拉松。
耶誕月始於12月8日，是義大利國定假日，源於1854年教宗庇護九世在《使徒憲法》中頒布了「聖母無染原罪」，除了進行贖罪祈禱和紀念之外，也被人們普遍視為耶誕月的起始。
這天過後家家戶戶開始布置耶誕樹，街道也熱絡起來，商店擠滿採購禮物的人潮，超市則日日大排長龍，所有商場都擠得像年貨大街一樣。男友的媽媽每天出門都會扛一大袋回來，肉類、巧克力、紅酒白酒、麵粉、雞蛋和糖，她說晚一兩天可能就會搶不到，所以必須提前大買特買。家裡的冰箱幾乎沒有縫隙，廚房角落堆滿了各式各樣雜貨，令人既雀躍又緊張。
同時，家人們也忙著準備禮物，已經包裝好並寫上名字的，便放到耶誕樹下，有時趁四下無人，我們會默默拿起有自己名字那份，輕輕搖晃猜測內容物，是節日到來前的樂趣之一。電視台已早早開始播放耶誕特別節目，以及各種耶誕大餐烹飪教學。
有時我們會出門去，看各個教堂精心布置的「Presepi」（耶穌誕生場景），據說這是傳統，從基本布景到繁複華麗的裝飾都有，人物以手繪陶俑居多，有些城市還特別為此進行競賽，從電視上看到其中一件作品是以義大利麵製成，極富巧思。此外，幾乎每座城市都有規模不一的耶誕市集，我們逛了三個，但有點失望，也許是因為台灣的市集發展相當成熟，隨時隨地可見豐富且有趣的市集，耶誕市集對比之下相形失色，今年隔著螢幕遠觀台東鐵花村，更感受到其用心的節日氛圍和手作創意，遠遠大勝海外異地啊。
耶誕節前夕正式開啟團圓馬拉松，由於家庭成員眾多，因此分散成連續三日的聚會。早晨醒來便聽見廚房有聲響，我和男友趕緊加入準備大餐的行列，揉麵糰、烤點心、洗碗、醃海鮮、炸物，中午隨意吃了點便飯，稍微午休後繼續忙碌，除了平安夜晚餐，也預先準備好隔日的午宴，因為早晨會累到沒有力氣下廚。
根據古老的天主教傳統，平安夜是不能吃肉的，直到子夜彌撒結束後才能吃，但可以吃魚和海鮮，所以餐桌上有魚有蝦、炸物拼盤，佐海鮮義大利麵，以及擺盤蔓延到桌邊的甜點，就像除夕年夜飯一樣，一桌子菜足夠全家吃到初五。吃完飯後會繼續守夜，直到午夜鐘聲響起，大家互道耶誕節快樂、送禮物，此時餐桌上非常熱鬧，洋溢著各種感謝與驚呼，禮物都走小巧路線，不一定貴重，男友說主要是心意交流，我倒覺得禮物貴重與否跟紅包一樣，看關係親疏遠近而定。交換禮物後則展開桌上遊戲，小賭怡情，感受一下發橫財的好兆頭，直到凌晨賓主盡歡，這才解散。
隨後兩三日都是同樣的情節複製貼上，換一批家庭成員、更多的耶誕大餐、像婚禮般的流水席甜點，以及禮物交換高峰，時間通常是八小時起跳，有時明明感覺到眾人已眼神渙散，卻少有人主動離席。想是團聚的時刻難得吧，就算靈魂近乎被抽空，也捨不得讓這一刻快轉。
在團圓馬拉松裡，感覺萬里之外的家鄉彷彿也近在眼前，想起了鋪著報紙的厚實木圓桌、櫥櫃裡塵封的茅台老酒、熱騰騰還在冒煙的佛跳牆，以及父親最拿手的冬筍燉豬腳。
────原刊載於 聯合報繽紛版【青春名人堂】專欄，2024/01/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