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MM 東側機動倉庫後方，有一條少有人經過的舊修繕通道。這裡曾是戰時臨時的物資線，如今雜草叢生，牆上斑駁的塗層在陽光中泛著淺黃的哀感。
Bonnie站在其中一堵牆前，手裡拿著一塊正在逐步剝落的檢修板。她沒有在修東西，只是發呆地看著牆面上那些被遺忘的標語。
「找妳找了很久，妳有煩惱時候總是往這種地方鑽。」Love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語氣平穩，卻像風穿過鐵皮一樣，總帶著點說不清的壓力。
Bonnie沒有轉身，只是將手上的檢修板放回原位：「我只是想安靜一下。」
Love走近，腳步一貫的俐落，站定在她背後三步的距離。那是她習慣與人說話的距離，保有觀察餘地，也保留退路。
「最近的任務紀錄裡，妳和Emi的同步值……有點高得不像話。」Love開門見山的說。
Bonnie終於轉過身，抬起頭望著她，眼神清澈而堅定。
「有什麼問題嗎？」
Love沒有立刻回答。她盯著Bonnie看了很久，像是在對比記憶中的那個總躲在角落、對任何人都過度謹慎的女孩。
「妳知道我不是在干涉，只是……這個時期，不是做決定的好時機。」她語調仍舊溫和，卻藏著無法言明的焦慮。
「不是做決定的時機，還是不該愛上某個人？」Bonnie輕聲問，語氣像微風一樣輕，卻足夠掀起人心中的波動。
Love蹙眉。她很少被人這樣質問，特別是來自Bonnie。
「我只是……不想妳受傷。」她終於說出那句她早該說的話。
「妳一直都是這樣。」Bonnie低頭笑了一下，「妳保護我，安排我，規劃我所有的安全線……但從來沒有問過，我想去哪裡。」
空氣靜了幾秒，像是誰偷偷關掉了遠方風扇的運轉聲。
「Emi不是Kawi，妳也不是我媽。」Bonnie抬頭望著她，眼中沒有怨恨，只有一種被壓抑太久後終於流動的勇氣。
Love看著她，終於後退一步。那不是被擊敗，而是被理解後的沉默。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近。
「找到妳們了，原來是在聊天啊？」Emi站在斜坡盡頭，肩上披著外套，襯衫仍然鬆散地只扣了兩顆釦子。
她走到Bonnie身邊，自然地將一瓶水遞過去。Bonnie接過，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跟她道謝。
Love看著這一幕，神色不動，但心裡卻像被悄悄拉開了一道縫。
「Love，今天不是妳輪班嗎？」另一個聲音適時出現。
Milk站在轉角，抱著一堆文件，看起來像是剛從後勤區走出來。她看見Emi與Bonnie並肩站著的模樣，沒有多問，只是輕輕地走到Love身旁。
「我幫妳調了班，妳可以休息一下。」
Love轉頭看她，視線略微放鬆：「妳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Milk笑著反問，語氣卻溫柔得像是擁抱。
Love沒再說話，跟著她一起走遠，只留下Bonnie與Emi站在殘破的牆邊。
「她很在意妳。」Emi說。
「我知道。」Bonnie低聲回應
「但我也想試著當個不是靠誰庇護的小孩。」
Emi將外套輕輕披在她肩上，手停在她的後頸上輕輕撫了一下。
「那妳也要學會，讓人喜歡妳，不是因為妳需要被保護，而是……因為妳就是妳。」
Bonnie仰頭看她，眼角微微發紅，卻笑了：「有妳這樣說，我可能會更容易相信自己一點。」
兩人就那麼站在風裡，沒有再說話。
GMM 主樓七層的環形走廊，午後時分微光斜照，隔著玻璃牆能遠遠望見訓練區的兩道身影交錯走過。Love手肘撐在欄杆上，手中晃著一杯未喝完的黑咖啡，視線不動地追著那一抹熟悉的剪影。
「她長大了。」她忽然開口，語氣低得像自言自語。
身後傳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Milk慢悠悠地走近，沒有發問，僅是安靜地站在她旁邊。過了幾秒，她才接話：「妳總是這樣，說不在意，結果最關心的總是她。」
Love歎了一口氣，嘴角卻帶了點無奈的笑意。
「以前她總是躲在我身後，有什麼任務都想和我一組。」Love說著，眼神裡浮出一點過去的影子。「現在啊，連找靠山都會挑對象了。」
Milk望向遠方，Emi與Bonnie正一前一後走進通道的陰影裡，彼此靠得很近，像在分享什麼悄悄話。兩人消失在斜坡盡頭的曲折通道裡，只留下風還沿著舊牆漫步。
「那不是很好嗎？她值得有人那樣對待她。」Milk語氣很輕，卻溫柔得像一把安靜的羽毛刷過心尖。
Love沒有回應，只是轉頭看著 Milk，低聲說：「我不是不放心，我只是……很怕她會重複我們當年走過的那些彎路。」
Milk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用食指輕輕勾了一下她掌心的老繭。
「妳教會她的，不只是如何戰鬥。她也學會了如何相信人，如何把傷口變成力量。」Milk停頓了一下
「還有如何被愛。」
Love眼眶動了動，像是有點情緒在浮上來，卻被她用力吞回喉嚨。過了一會兒，她主動靠在 Milk 肩上，聲音低而沙啞。
「還好有妳，不然我真的不確定，這些話還說不說得出口。」
Milk什麼也沒說，只是舉起手，輕輕撫過她耳邊的碎髮，然後貼著她的額角落下一吻。
「我們不會讓她們重蹈覆轍的。」她語氣堅定，像承諾，也像對未來的某種守護。Love安靜地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抹不明顯的弧度。
她們就這樣站了一會兒，直到 Milk 說：「資料室那邊還有一批文件還沒清，我們去看一下？」
Love點頭，兩人一同轉身離開走廊。
幾十分鐘後，補給倉庫裡，舊紙箱堆疊在角落，Milk坐在地上整理檔案，Love倚著牆，看著她那習慣性的動作，忽然說出那句藏了很久的話……
「妳有沒有後悔過……當初選擇我？」
Milk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把資料歸好，然後抬起頭，用額頭輕輕頂了下 Love 的肩膀。
「沒有。如果有，我也不會在這裡了。」
Love轉頭看她，那雙眼睛總是靜得像湖水，卻藏得住所有的風暴。
「我不是個容易讓人愛上的人。」
「但我剛好就是愛上了，這算誰的錯？」
Love笑了一下，笑得有些沙啞。Milk的手落在她掌背上，輕輕覆住。
「妳總說怕她們走錯路，但妳自己也不曾原諒過自己的彎路啊。」
Love垂下視線，然後在那短暫的沉默裡，將頭靠向了 Milk 的肩膀。
「她們很像我們以前。」她低聲說。
「但我們已經走過那段路，也願意為她們照亮後面那一段。」
Milk沒再說什麼，只是輕輕伸手，替 Love 撥了撥垂下的髮絲，然後將額頭貼上她的額角。
「晚點還要回去嗎？」
「不想回，想多偷賴一下。」
Milk失笑，乾脆把資料盒往旁邊一推，拉著她一起躺在鋪著舊布墊的地板上。天花板上的小燈微微閃爍，風從高處的小氣窗灌進來，吹動堆疊的紙張發出沙沙聲。
她們就那樣並肩躺著，一動不動，在靜默中守望著彼此，也守望著那些還未說出口的牽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