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道比冒險者公會鐘聲更為宏大、更為沉重、也更為絕望的戰爭巨鐘,從城牆之上如雷霆乍響,徹底撕裂了卡古雷姆的深夜!兩道來自不同方向的鐘聲交織在一起,化為催促著死亡與戰爭的混亂交響曲。
對於這座安逸了數十年的城市來說,這道鐘聲,是一個太過遙遠、也太過恐怖的記憶。
卡古雷姆彷彿被驟雨擊中的古老堡壘,在短短數分鐘內從熟睡的寂靜轉為驚惶與喧囂。
街道兩旁的木窗猛然被推開,一張張驚恐與疑惑的臉探出窗外。婦女們的第一反應,不是尖叫,而是衝向孩子的床邊,用自己溫暖的身體將他們緊緊摟入懷中,口中喃喃地念著古老的守護禱文。孩子們從夢中被驚醒,在母親的懷裡發出恐懼的啼哭,那稚嫩的哭聲,在沉重的鐘聲下,顯得如此脆弱。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狹窄的石板街道上迅速蔓延。
無數剛從睡夢中驚醒的居民,只穿著單薄的睡衣就衝出家門,臉上滿是茫然與恐懼。他們漫無目的地奔跑著,試圖尋找安全的庇護所,卻因混亂而互相推擠、碰撞,在狹窄的巷道中擠成一團。
一輛裝滿麥酒的木車被撞翻,酒桶滾落一地,醇厚的酒香與恐懼的汗臭味混雜在一起。有人在推擠中跌倒,發出痛苦的尖叫,但身後的人潮卻無法停下腳步,只能無情地從他身上踩過。孩童的哭喊、女人的尖叫、以及不知是誰發出的、絕望的「救命」聲,在沉重的鐘聲之間此起彼落,交織成一曲末日降臨般的混亂樂章。
年長的矮人們,那些曾經經歷過戰火洗禮的老兵,此刻則拄著拐杖,神情肅穆地走出家門。他們臉上的皺紋彷彿刻滿了戰爭的印記,眼中沒有年輕人的慌亂,只有一種宿命降臨般的凝重。他們沉默地穿上早已不合身的舊皮甲,對著同樣滿臉憂慮的老伴侶點了點頭,然後便提著武器,步履蹣跚卻堅定地走出屋外,準備前往自己年輕時曾守護過的那段城牆。
在通往城牆的石板路上,年僅十八歲的鐵衛隊新兵卡爾,緊緊握著手中的長矛,跟隨著隊伍快速奔跑。他的心臟在胸腔裡如同擂鼓般劇烈跳動,手心裡滿是汗水。周圍老兵們堅毅的臉龐,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但他仍然忍不住會想:那些傳說中如同潮水般湧來的魔物,究竟是何等可怕的景象?他能活下來嗎?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緊緊纏繞著他的心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與他們逆向而行的,是三五成群的冒險者。他們神色匆匆,但眼神卻比普通士兵更銳利。資深戰士布魯諾緊握著手中的巨劍,低聲對身後的同伴說道:「準備好迎接一場硬仗吧,這次的數量可能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多。」但即使是他,在想到那些吞噬一切的魔物潮時,心底也不免掠過一絲不安。
在城市最高處的領主府內,燈火瞬間通明。
領主艾瑞克·重錘·巴斯德早已站在書房的巨大地圖前,臉色凝重如鐵。
他的心中,第一次被一股冰冷的、名為「悔恨」的情緒所啃噬。他想起了數日前,冒險者公會提交的那份關於廢棄礦坑周邊的異常報告——一份他當時認為可以暫緩處理、交由公會自行調查的報告。
但這份情緒只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被他鋼鐵般的意志所斬斷。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
一名身穿領主府衛隊盔甲的傳令官,撞開了書房的大門,單膝跪地,聲音因急促而顫抖:「領主大人!西北側城牆確認!是魔物潮!數量……數量無法估計!」
艾瑞克睜開眼,目光如同最鋒利的鑿子,落在了地圖上。
「傳我的命令。」他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
「第一,立刻啟動『熔爐之心』!將屏障擴展至城外防線!」
「第二,命令鐵衛隊主力,立刻從主城門出城,在結界的庇護下,於城外組成主防線!不惜一切代價,給我頂住敵人的第一波衝擊!」
「第三,命令所有弓箭隊與魔法隊,登上西北城牆,準備進行遠程壓制!」
「第四,派人去冒險者公會,告訴哈格,我需要他所有的C級以上戰力,讓他們與鐵衛隊的機動部隊在主城門內側會合,作為反擊的『戰錘』待命!」
「第五,」他頓了頓,指向地圖上通往南方山隘的一條小路,「挑選兩名最快的信使,讓他們騎上最好的角獸,立刻出城,前往南方的『鐵砧鎮』。告訴他們,卡古雷姆正遭受大規模魔物圍城,請他們立刻關閉商路,並準備……收容可能逃出的難民。」
「是!」傳令官領命,立刻轉身奔了出去。
艾瑞克緩緩地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那座因警鐘而徹底沸騰起來的城市,以及遠方天際那片蠕動的黑暗,正如同一個張開巨口的深淵,即將吞噬一切。
他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掛在牆上的、那面刻有家族徽記的巨大戰錘。
「卡古雷姆……」他低聲自語,聲音中,帶著屬於領主的、沉重而堅定的決心,「我必將守護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