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卡古雷姆城的西北側城牆上,幾名值夜的矮人守衛正圍在一座小型火盆旁取暖。空氣中混著濕潤泥土與金屬的氣味,草原的風吹來時夾雜著一種奇異的靜默,讓人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欸,卡格,」年輕的守衛波林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老兵,壓低聲音說,「你說副隊長最近是不是怪怪的?」
被稱作卡格的老兵,是這支小隊的隊長,他頭也沒抬,只是專注地擦拭著手中的戰斧。「巴林那傢伙,哪天不怪。」
「不是那種怪!」波林急著說,「我是說,你看他前幾天,在城門口跟那個新來的C級冒險者……又是摸肚子又是叮嚀的,那表情……我還以為我看到的是一頭發情的熊在顧著自己的蜜罐。那還是我們認識的那個巴林副隊長嗎?」另一名守衛也跟著笑了起來:「何止是怪,我看他是魂都快被勾走了。以前哪看過他對誰這麼溫柔過,肉麻死了。」
「你們懂什麼。」卡格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巴林那傢伙,自從十年前那件事之後,就再也沒這麼笑過了。有人能讓他重新活過來,是好事。」
正當波林還想追問「十年前是什麼事」的時候,卡格卻突然停下了擦拭的動作,他抬起頭,眉頭緊鎖地望向東方的地平線。
「……不過說真的,」卡格的語氣變得凝重,「你們不覺得今晚……太安靜了嗎?」
「安靜不好嗎?」波林不以為意地說,「總比應付那些半夜還在鬧事的醉鬼礦工好。」
「不對。」卡格搖了搖頭,「這不是那種安靜。是連蟲子和夜獸的聲音都沒有……像死了一樣的安靜。」
他這句話,讓周圍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話音剛落,一道幾不可聞的「嗚嗚」聲從遠處傳來,那聲音低沉壓抑,如同萬千惡意在地面上爬行。
「……你聽見了嗎?」波林聲音顫抖起來。
所有人瞬間安靜下來,轉頭望向西北方。明亮的月光下,草原的輪廓清晰可見,但遠方的地平線,卻像是被墨水潑灑過一般,有一片不自然的、正在緩緩擴大的黑暗。
「不對……那不是雲,是、是什麼東西在動!」卡格瞪大眼睛,猛地舉起望遠水晶,一瞥之下臉色瞬間蒼白。
「魔物潮……!」
他轉身狂奔向城牆上的警鐘塔,準備拉起巨錘。但就在他即將敲響警鐘的前一刻——
……噹……噹……噹……
一陣較為低沉、卻急促的鐘聲,已經從城市中央的冒險者公會方向,率先傳了過來!
「是公會的緊急警鐘!」波林驚呼,「他們也發現了?!」
「別管了!」卡格不再猶豫,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拉起了警鐘塔上那柄比他整個人還巨大的攻城錘,狠狠地砸向了那口用來向全城示警的、真正的戰爭巨鐘!
咚————!!!
一道比公會鐘聲更為宏大、更為沉重、也更為絕望的鐘聲,如雷霆乍響,徹底撕裂了卡古雷姆的夜空!兩道來自不同方向的鐘聲,在這一刻交織在一起,化為催促著死亡與戰爭的混亂交響曲。
整個卡古雷姆城瞬間被喚醒。街道兩旁的木窗猛然被推開,一張張驚恐與疑惑的臉探出窗外。孩童的啼哭聲此起彼落,婦人匆忙披上外衣,推醒身旁還在沉睡的丈夫;而年長的矮人們則緊握著早已蒙塵的舊戰斧與盾,表情凝重地走出屋外。
在鎮邊的一間不起眼的民宅內,那震耳欲聾的鐘聲,如同攻城錘一般,將尤加特拉希從深沉的睡夢中粗暴地拽了出來。
他猛然坐起身,腦中一片空白,心臟狂跳不止。那聲音對他來說太陌生了,但身體的本能反應,卻讓他立刻聯想到了前世在日本經歷過無數次的防災演練。
「……地震?」他喃喃自語,下意識地看向屋頂的吊燈,但吊燈卻紋絲不動。
但身旁的巴林,反應卻截然不同。
他幾乎是在鐘聲響起的第一時間就從床上一躍而起,臉上所有的睡意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尤加特拉希從未見過的、屬於戰士的凝重與殺氣。
「不對!」巴林低吼道,他赤腳奔到窗邊,推開木窗,「這不是普通的鐘聲!這是戰爭巨鐘的聲音……出大事了!」
看到巴林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以及他口中那充滿份量的「戰爭巨-鐘」四個字,尤加特拉希的心臟才猛地一沉。他意識到,這不是天災,而是比天災更可怕的、足以威脅整座城市的人禍或獸災。他立刻壓下心中的慌亂,也跟著翻身下床,迅速地披上外袍,並從收納空間中召出了那柄沉重的雙手戰斧。
就在兩人剛穿好衣物時,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有力的敲門聲。
「巴林先生!尤加特拉希先生!快開門!是我,莉莎!」
巴林立刻拉開門,只見莉莎臉色慌張,額頭滿是冷汗。「兩位大人,公會長請你們立刻前往公會!現在情況非常不妙……邊境的警戒符石全毀了,偵查報告顯示……是魔物潮!」
「走吧。」尤加特拉希當機立斷地點了點頭。
兩人迅速整理裝備,在莉莎帶領下穿越街道。夜裡的卡古雷姆早已失去了寧靜,街上不時可見倉皇奔走的冒險者、驚慌失措的居民,以及持盾列隊巡視的城防隊員。
巴林一手握著盾,一手緊牽著尤加特拉希。兩人沒有多餘言語,彼此的眼神交會間,便已明瞭對方心意。
走到冒險者公會時,他們看到大門敞開,裡頭燈火通明,擠滿了人群。整個公會瀰漫著沉重的氣壓與低聲交談,人人臉上都帶著未曾見過的恐懼與困惑。莉莎帶著兩人穿過人群,直奔後方的會議室。一路上眾人紛紛讓道,望向他們的眼神中,夾雜著期待與無聲的祈求。
而在那座即將面對災厄的城市中,命運的齒輪,已悄然開始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