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恍神的李愷之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他就算回宿舍也沒有鑰匙可以開門,找其他人幫忙也不確定有人能夠比張克宇更相信自己的狀況。
他躲在超商擺在騎樓外面花盆間的縫隙中,看著下班時刻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他心中冒出一股空洞感。這座城市每天有這麼多的人在同一時間一起行動,但是他們從來都不認識彼此也沒有興趣跟對方講話,只是注意紅綠燈號誌轉變決定車輛要停止還是起跑,走在斑馬線思考晚餐要吃麵還是飯。在這樣的都市生活他能獲取到什麼。
有一群學生穿著制服下公車,他們聊天吵鬧準備過馬路去對面的百貨公司;有一對夫妻推著嬰兒車停留在超商隔壁的餐廳,他們在翻閱菜單討論晚餐要不要吃韓式料理。李愷之想起那個三節連假才會回去的老家,出社會工作這麼久,被各種慾望包圍的他早就忘記什麼是單純的快樂。他跳上終點站是火車站的公車並隱藏在座位底下,決定要回家一趟。到達火車站趁著有人在車站大廳鬧事鑽過閘門口跳上火車,火車上的乘客大部分都盯著手機瞧,不然就是閉目養神,沒人發現座椅底下藏了一隻貓咪。
在月光照映下,李愷之在無人車站渡過一個寂寞的夜晚,早晨醒來後,他從車站漫步回透天厝老家。站在家門口前方他抬頭望向頂樓,想起以前每逢中秋節全家人都會聚集在頂樓烤肉,還會跟隔壁鄰居交換食材共享飲料。
「我的芒果冰棒怎麼不見了!?是不是李愷之那個白目上次回來吃掉的!」
聽見姊姊的聲音,李愷之往前靠近客廳對外的落地窗,挺直身子朝裡面看。
「冰棒再買就有了,不要這麼愛跟弟弟計較。」廚房傳來媽媽在剁菜的聲音。
「你就是太寵他了,他才這麼我行我素。」
姊姊拿著檸檬冰棒走出客廳,坐在電視機前跟爸爸一起看新聞,只是爸爸沒有跟她一樣在關注新聞,他躺在沙發上睡覺睡到打呼。
看見家人團聚在一起,他也好想衝進去相認。他想起以前在飯桌上會跟姊姊搶菜吃,全家人聚在電視機前,爸爸總是手握遙控器逼大家看介紹野生動物的無聊節目,媽媽垃圾倒完一定要跟鄰居聊天一個小時以上才願意進屋內。問題是他們有辦法相認嗎?現下媽媽手上還握有菜刀,他被剁成貓肉的風險太高了。擦擦眼淚,他轉身遠離這個充滿回憶,但是他們相見卻不能相認的家。
在一所高中校園外圍,有兩隻野貓圍繞著一隻橘貓。
「喂,小妞,妳倒是說說現在該怎麼辦。」一隻身型瘦弱的野貓說。
「不怎麼辦,我建議我們可以原地解散。」橘貓說。
「那怎麼行?我們還沒玩夠呢。」說話的野貓頂著壯碩的身材,他有一個邪惡的想法,他說:「不如就你自己給我們玩玩吧。等我們爽了就讓妳走。」
兩隻野貓步步逼進母貓,他們露出淫蕩邪惡的笑容。棲身範圍愈來愈小的橘貓,假裝鎮定的臉龐也冒出兩三滴的冷汗。
「不准欺負良家婦女!」李愷之在貓咪惡霸後方大喊:「兩個男人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麼英雄好漢!」
「小子你腦袋有洞嗎?」身型瘦弱的貓咪說:「沒事不要來插花。」
「你們這樣是不對的行為,」李愷之說:「再不住手,我就要叫警察抓你們!」
兩隻野貓先是一愣,接著相視大笑。他們是貓不是人,警察怎麼可能會因為他們的行為捕捉他們。兩隻野貓確定這隻逞英雄的三花貓是一個十足十的笨蛋。
「別鬧了,白痴。」身材壯碩的貓説:「沒有警察會受理貓咪的報案。這個白目仔失手打死我們剛剛在玩的蟑螂,我要她為此付出代價。勸你別淌渾水,最好現在就趕快走。」說完他不再理會李愷之。
經惡霸提醒,李愷之才曉得自己說出多麼愚蠢的話,還有他們肯定是閒閒沒事做才會為了隻蟑螂在吵架。他腦袋開始著急的轉個不停。比力氣他肯定打不贏這隻胖貓,但是找警察也無法列為選項之一,還能有什麼辦法呢?這時他腦中靈光乍現一個調虎離山之計。
他騙惡霸貓咪們他在來的路上經過一座位在圖書館附近的公園,公園內聚集好多的貓咪,他去湊熱鬧發現是有人拿一堆貓罐頭在餵食
「那罐罐超好吃的,我吃了好幾盒,現在肚子飽到不行。」李愷之說。
惡霸貓咪們一聽,耳朵立馬豎直。他們平常都是吃菜市場的剩菜爛葉或是翻垃圾找食物,此刻竟然有人在公園發放香噴噴的貓罐頭!瘦弱貓咪懷疑李愷之在說謊,他只是想要騙走他們而已,李愷之不以為意聳聳肩表示,與其花時間欺負弱小,他會選擇抓住機會大吃一頓,就看他們要怎麼取捨了。
惡霸貓咪們互看一眼,先低頭私語再確認過眼神,他們一致認同吃一頓好料比逞兇鬥狠重要,對橘貓烙下狠話,警告她以後沒事不要出現在他們面前,說完就一溜煙跑掉。
見惡霸貓咪們跑遠了,李愷之鬆了一口氣並關心橘貓說:「妳還好嗎?」
「你是騙他們的吧。」橘貓語氣略帶傲嬌的說:「謝謝你,但是我以前高中時期是跆拳道黑帶兼社團社長,你其實不用幫我。」
「高中!?貓咪也會讀高中嗎!?」李愷之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還是說妳以前也是人類??」
「對啊,我以前是人類,只是有一天到土地公廟拜拜,然後遇到一個奇怪的老人就變成一隻貓咪了。」橘貓稀鬆平常地說出記憶中遙遠的事情。
橘貓還是人類的時候叫陳靜萱,那時她在銀行做著朝九晚五的工作,有一段論及婚嫁的多年感情。在一個聖誕節前夕,她原本抱著一顆期待的心情要跟男友去吃大餐跟旅遊,結果對方下班回家臉色凝重的跟她說他對這份感情已經沒感覺了要分手,接著在三天內收拾完東西搬離同居處。無預警被分手的她面對這晴天霹靂的打擊,每天都行屍走肉般的在生活,剛好那陣子工作業績也不好,她每天都處於一種壓力極大的狀態。
直到有天經過一間土地公廟,有感於自己最近諸事不順,她想或許可以拜拜祈求神明幫助他度過人生難關,於是她進廟拿起廟方準備的金紙,投遞香油錢後開始拜拜。她參拜完燒完金紙正要離開時遇到一個奇怪的老人,對方原本說做人不要放棄要對人生懷抱無限希望,但是講著講著卻把她變成一隻貓。
「那個老人也太奇怪了吧,怎麼跟我遇到的老人很像。」李愷之說:「那妳從來都不想變回人類嗎?」
「一開始會,但是習慣後更喜歡現在的日子。貓咪生活跟人類比起來自由度更高,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急著打卡上班,在外面玩累了就去當家貓給人類養,感到厭煩再出來走走。」陳靜萱說:「就是流浪時期要自己想辦法找食物比較麻煩。不過也可以去請教經驗豐富的前輩,原生貓種就不建議詢問,牠們很歧視我們這種轉化來的。」
「前輩⋯妳的意思是有很多我們這種人類轉化成的貓咪⋯嗎?」李愷之覺得資訊量過載,他以為變成貓咪是一件不尋常的詭異事件,沒有想到竟然很多人都跟他發生一樣的事情。
「很多呀,只是看你能不能分辨而已,大家都很小心掩藏自己,因為被發現其實是人類的話,一定又會被抓回去資本主義的世界當小丑。」陳靜萱嚴肅的對李愷之說。
李愷之覺得這一切都太荒謬了,人類可以變成貓咪竟然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然後貓咪的世界還有分成原生種跟轉化種;他相信自己打開了一道異世界的大門。腦袋快爆炸的他拖著身體六神無主似的從學校後門走進校園,陳靜萱見狀跟在他後方走,她擔心李愷之現在狀態不佳,只要看見一道牆就會奮力撞過去,牆壁可是無辜的呀。
假日的學校裊無人煙,只有一些民眾在操場運動,還有返校加強學習的學生。陳靜萱在經過活動中心的時候,回憶起自己除了跆拳道社同時也參加熱音社,她當時所屬的樂團曾經在畢業典禮上表演過。
陳靜萱盯著活動中心有感而發說:「畢業典禮的表演真的太完美了,好想再次重溫彈吉他的快感。」
走在前頭的李愷之聽到立馬回神,陳靜萱是跆拳道黑帶又會彈吉他,他想起以前高中也有跟她性質很像的風雲人物,而且他總覺得陳靜萱這名字很耳熟。
李愷之試探性的詢問:「你⋯高中讀哪裡?」
「弦月高中。」
是同校校花!李愷之沒預期他遇到從前同校的校花了!他心臟不自覺加速跳動,陳靜萱以前在學校不僅文武雙全,人還長得很漂亮,只是此時的貓咪樣子無法確定是否如往昔美麗就是了。
他改變步調亦步亦趨的跟在陳靜萱旁邊一起逛校園,以前的他能遇見本尊都叫幸運,哪有機會可以像現在這樣站在校花的隔壁。陳靜萱沒有察覺李愷之已化身粉絲狀態在跟隨她的步伐,自顧自地走經過一排排的教室在回憶學生時期的各種風光與快樂的畫面。
他們來到李愷之跟張克宇的教室門口,李愷之跳上狹窄的窗台,瞪著空盪盪的教室回想起跟張克宇一起上課的點滴。那傢伙以前就不愛讀書,上課睡覺,下課打籃球,最高紀錄一天睡八節,還要他去搖醒睡到流口水的他起床放學了。
張克宇因此衍生出一套瞌睡原則,他如果有預感明天上課會睡一整天,那他就會翹課去外面觀察現實社會的運作,不要浪費時間在教室。
記得有一次高三模擬考,李愷之考到有史以來最差的一次分數,他在學校一整天悶悶不樂的一句話都不想講,張克宇見他這副德性便說一次考試又不是世界末日,幹嘛這麼認真,但是李愷之什麼都聽不進去,只有人生完蛋的感受。張克宇便提議明天要帶李愷之翹課去見識花花世界的美麗,不要滿腦子只有讀書。
隔天張克宇真的堵在他家巷口,連便服都幫忙準備好。
「走了,你心情不好,老師上課你也聽不進半句吧。」張克宇將便服丟進李愷之的單車菜籃。
從沒翹課過的李愷之默默將便服遞回給張克宇。「聽不進去還是要上課,這是學生的本分。」
「翹課一次不會讓你成為壞學生。大家都只在乎考試成績,那有人在乎你開不開心嗎?」張克宇說:「考試是人生過程之一,快樂才是人生最終目的。沒必要為了一次考試失敗就鬱鬱寡歡的。」
李愷之撇頭不回應張克宇,他哪裡懂自己對於學生本分是有一套標準在的。
張克宇見李愷之一直不說話不動作,只好使出殺手鐧。「你今天跟我一起翹課的話,吃喝玩樂我全包。」
聽見這段話的李愷之默默將便服放回自己的單車菜籃。
「要去哪裡換便服?」
換好便服的他們先是去吃了早餐再去看電影,在李愷之的堅持下,他們看了改編自小說『傲慢與偏見』的電影。原本對於翹課抱有罪惡感的李愷之在電影散場後就將這股感覺拋到腦後,甚至認為翹課應該要列入學生假別之一,他手拉著張克宇直說接下來要去逛街吃東西。
他們邊走邊吃經過一家書店,平時喜歡閱讀的李愷之打開書店大門走進去,店內冷冷清清的環境就像是被他們包場一樣。他們各自分開去看書。
「我要買這本雜誌。」李愷之手拿一本英文學習雜誌,跑到張克宇旁邊說。
「噢好啊,那你去櫃檯結帳,我等你。」張克宇正在翻看一本漫畫週刊。
見張克宇沒有掏錢的動作,李愷之大眼汪汪的說:「你不是說今天的翹課費用你全包嗎?」
張克宇瞄一眼雜誌說:「考試用書不列入支出。」
「他是雜誌不算考試用書,內容是一堆時事新聞,只是剛好用英文寫的而已。」李愷之為雜誌屬性進行辯論。
「不行,它對我而言就是考試用書。」
原本想再多說什麼的李愷之,看見張克宇低頭翻漫畫完全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他失望的把雜誌歸回原位,他心想,好吧,叫人買東西給他的確是超過了一點,畢竟對方為了勸他翹課特地包辦行程支出,幸好他沒有生氣的拿雜誌打他頭。
在書店待一陣子後,張克宇臨時起意說要帶李愷之去一個秘密基地,那裡有著世界上最好看的風景。他們先騎腳踏車回張克宇家換機車。
李愷之知道張克宇平常都會無照駕駛,他有跟他講解過關於未成年無照駕駛的危險性,張克宇只回說,所以三寶跟酒駕的人都是無照駕照的未成年人嗎?關於這個問題他想了半天該怎麼解釋,最後他跟張克宇說,總之你不要叫我跟你一起騎機車就好。
他們將機車停在半山腰,然後徒步走過山林小徑跟健行步道。平常運動量不足的李愷之等不到欣賞美麗風景,已經先舉雙手投降了。對於李愷之體力無言以對的張克宇只好在他背後推著走。
「你很弱耶,我下次不要帶你翹課了。」
李愷之對於此番武斷的結論只能用氣喘如牛的呼吸做回應。
終於,他們走到一個休息站,張克宇遞出一瓶礦泉水給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李愷之喝。
張克宇面向市區風景喃喃自語道:「我只要心情不好就會來這裡看風景,假想自己把煩惱通通丟往天空中。這樣丟著丟著就好像煩惱真的丟不見了,鬱悶的心情也跟著消失。」
體力稍微恢復的李愷之想說風景跟垃圾場是不一樣的東西,張克宇是不是跟他一樣累到變傻子。他坐在椅子上轉身面對市區風景,結果映入眼簾的是大片清澈湛藍的天空以及一片片跟房屋錯落交置的綠油油農田,再遠處一點還能隱約見到折射耀眼光芒的海平線。
真的很漂亮,他知道張克宇為什麼用推的也要讓他看見這片風景了。李愷之完全陷入壯闊風景中,眼前卻突然出現一本英文雜誌遮住視線。
「給你,這本我就勉強當它是流行雜誌,做為你成功登山的獎品。」
李愷之拿下充滿皺摺的雜誌才看清楚是他在書店想買的英文學習雜誌,他心頭有一股溫暖的感覺在流動,已經不再情緒低落的他心想,不過就是模擬考有什麼好喪志的。張克宇在他旁邊坐下,一起欣賞這遼闊的風景。
陳靜萱看見李愷之坐在窗台邊發呆便出聲呼喚他。回想往事出神的李愷之對著陳靜萱說,他要回去財神廟尋找變回人類的方法,陳靜萱很驚訝他竟然有法子變回人類。李愷之跟她講述了自己變成貓咪的故事。
「不過我也不確定回去就有辦法變回人類,總之得先去一趟看看。」
「那我跟你回去吧,有機會的話我也想變回人類。」陳靜萱說:「學校回憶勾起我那些曾經的快樂過往,我想再當一次人類應該也不差。」
陳靜萱跟著李愷之一起搭車長途跋涉回到那間位在大排水溝旁的財神廟,站在廟門前的李愷之開始後悔自己說出的那些話,他不應該一時情緒不佳就對張克宇說那些喪氣話,內心不停糾結自己是否該先回去低頭道歉,畢竟張克宇幫忙他很多,除了跟他一起找線索,還有買好吃的貓咪食物跟玩具給他,雖然他覺得那玩具有夠無聊的。
帶著猶豫不決的思緒李愷之跨越門檻走到前殿,忽然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廟方提供的長凳上捶肩休息,滿頭白髮加上長眉毛跟落腮鬍,他腦中閃過那天在財神廟跟他說話的奇怪老人,他一個箭步就衝向那個人面前想要確認自己的第六感是不是正確的。
「是你!白髮爺爺!」李愷之沒想到真的是當初把他變成貓咪的白髮老人,他現在情緒非常激動。
「哎呀,好可愛的貓咪。」老人歪頭說:「不過你是誰?」
「我就是前幾天被你變成貓咪的人啊!」李愷之說:「我就是那個⋯那個你說要教我抓魚餵魚的年輕人!」
一旁的陳靜萱看著這個老人,總覺得他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看過的樣子。老人手撫著下巴思索一陣,才終於想起眼前的貓仔就是當初跟他說要當貓咪的李愷之。
老人拍腿大呼:「你就是那個堅持要當畜生的年輕人嘛!記起來了,過得如何,還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喜歡,沒有⋯不喜歡,」李愷之說:「我是說我喜歡當貓咪輕鬆自在的日子,但是這種日子少了身為人類才能擁有的快樂。我想要變回人類,我想要重新認真生活,不要動不動就說放棄。」
「這樣啊⋯」老人眉頭一促欲言又止的說:「這有點困難,因為法術是不可逆的,我沒辦法幫你轉回人類呢。」
「老阿伯,你講這話很不負責耶。不能變回來的話,那你當初施法前就要先講清楚呀。我那時如果知道不能變回人類的話,或許就跟他一樣不想當貓咪了。」陳靜萱想起來這個老人就是把她變成貓咪的那個奇怪老人。
「妳也是被他變成貓咪的?」李愷之大為震驚說:「老爺爺你怎麼全台巡迴表演人變貓的法術,這不應該是月下老人的業務範圍吧?!」
「嗯?誰跟你說我是月下老人的?」老人覺得這群年輕人莫名其妙,自己完成他們的願望卻要被指責。
「我看你白髮蒼蒼一臉慈祥和藹很像是月下老人啊!而且我那天是從月老殿走出來遇到你的。」李愷之說。
「噢,你誤會了,年輕人。」老人輕撫鬍鬚呵呵笑說:「老衲叫蘇活,字正德,號半仙。只是一位自學自修的修行者,因為在修練的道路上幫人消災解厄累積經驗的機會不多,所以我跟一些宮廟神明有簽特約,祂們答應讓我在宮廟駐點,如果遇到祂們信徒有困難可以幫忙解決煩惱。一來增加我的結緣機會,二來幫忙消化宮廟業務,一舉兩得。」
李愷之聽到這番話頓時像被天打雷劈般受挫,這個叫蘇活的老人是不是在耍他,他怎麼可能不是月下老人,他如果不是月下老人的話,那他怎麼可以把自己變成貓咪,況且當初也只是隨口說說要當貓咪而已,結果現在變不回去該如何是好。他哭著要蘇活對他負責,不可以就這樣讓他當一輩子的貓咪。
「真的沒辦法啊,年輕人。除非⋯」
「除非⋯?」李愷之抬頭望向蘇活。
蘇活仰望天空說:「除非你有一包神奇藥草,裡面有天山雪蓮加上千年人蔘、萬年靈芝,這些藥材加起來的效果才有辦法轉換這一切。」
「你不想幫忙也不用講這些騙人的東西吧。」陳靜萱覺得蘇活在開玩笑,沒事就把人變成貓咪的傢伙不可信。
蘇活趕緊澄清:「非也非也,這些藥材聚集了天地間最深層的能量,積累著萬物萬靈的力量,只有最稀奇最古老的藥材才能有此等神效。」
「你說的這些東西都不存在吧!」李愷之聽完崩潰大哭,「完蛋了,我真的要一輩子當貓咪了。」
「李愷之你在說什麼,你要當一輩子的貓咪?!」張克宇出現在廟門口,他沒想到李愷之如此沒有用,真的要找人收養他自己當一輩子的貓咪,手中拿著的東西不小心滑落在地上。
李愷之哭哭啼啼的把一切經過都告訴張克宇,他現在徹底感受到絕望的滋味,那些人類世界的美好;珍珠奶茶、雞排、臭豆腐跟蚵仔麵線,還有好多好多令人開心的人事物都跟他永遠說再見,他再也吃不到他最喜歡的地瓜球了。
李愷之止不住淚水的嚎啕大哭,張克宇輕輕地將他拉靠近自己,溫柔安撫他傷心的心情。李愷之被他這麼一安慰,原本就很難過的情緒更是進階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大爆哭。張克宇見李愷之愈哭愈傷心,只好將他放在自己懷中輕撫他哭到發抖的身體。
「好啦,你不要哭了啦,大不了以後我養你。」
看到張克宇溫柔安慰傷心難過的李愷之,陳靜萱怔怔的回憶起過往,想起以前她還是人類時,只要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她都會向男友傾訴,男友每次聽完總會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然後擁她入懷安慰她受傷難過的心情。
「以前我男友也都會這樣擁我入懷安慰我。」講完她不禁一陣鼻酸。
聽到這句話的他們尷尬滿點,馬上推開彼此,拉出一道遠遠的社交距離。
原本悲痛欲絕的李愷之現在則是尷尬癌上身,他頭轉向別處說:「啊你怎麼會來?」他暫時沒辦法直視他。
「颱風愈來愈靠近台灣,你又一直不回來,我怕你在外面找不到遮風避雨的地方會被吹落台灣海峽,就在外面尋找你的蹤跡。」張克宇也看向他處說:「因為一直找不到你,我想說來廟裡看看,沒想到就看見你在哭。」
「謝⋯謝謝你。」李愷之說完,現場一陣靜默,安靜的程度就算是一根針掉落在地上也能聽到清脆的響亮聲。
率先打破沈默的是陳靜萱,她說:「讓我一起幫忙你吧,我決定自己一定要變回人類。」
李愷之很驚訝:「妳不是也喜歡當貓咪的生活嗎?」
「看到你們的感情,讓我回想起以前跟男友同居生活曾經擁有過的幸福溫暖。」陳靜萱說:「我想再一次感受那份悸動。」陳靜萱被張克宇跟李愷之真摯的友情感動,她真的很想念人類時期的種種美好時光,不管是學生時代的快樂時光還是談戀愛的熱戀甜蜜,她都想要再重溫一次。但是要轉變回人類就需要三樣不可能的藥材,不是件輕易的事情,所以她決定要一起幫忙想辦法。
好不容易事情露出一絲希望的曙光,只要拿到這三樣藥材,李愷之就可以變回人類,張克宇不願意輕言放棄這個機會,況且當初把人變成貓的傢伙就在現場了,他一定要對方想辦法解決。
張克宇說:「半仙老頭,你說的那些藥草要怎麼取得?有辦法用買的嗎?」
「叫我正德就好。」蘇活搖搖頭說:「這些藥材可都是極稀有的啊,不是路邊隨意撿撿都有。」他想了一下,「不過,的確是有中藥行在賣,只是老闆為人性情古怪,就算你以死相逼或是撒大把銀兩都不見得會賣你。」
「你說的中藥行是哪一家?」張克宇說:「總要去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機會拿到。」
「那家叫慶記中藥行。」
張克宇跟李愷之面面相覷,他們最近才去過一家叫慶記的中藥行,可是裡面只有一個囉哩叭唆的中醫師跟一位愛擼貓的婦人。
李愷之問:「半仙爺爺,你說的中藥行老闆是不是一位中醫師,他很喜歡幫人家算命而且賣藥都亂喊價?」
「說了叫我正德就好。」蘇活說:「但是你怎麼知道?」
張克宇翻白眼說:「我們之前有去過了,那個阿伯還胡亂塞一包藥給我。」
「什麼!?他不隨便給人藥包的!那包藥快拿來給我看看,搞不好就是法術需要的藥材。」蘇活低頭掐指一算,「啊呀,可是要盡快拿來,現在是亥時,等到亥時已過就容易被天地發現我們在逆操作。」
李愷之低頭想想不對勁,自從離開中藥行回張克宇家後,他從來沒有在他家看見過那包中藥材。當前半仙爺爺又急著要中藥包,那他們勢必得再回中藥行一趟,可是情況緊急,他們沒有時間再回去了。
李愷之轉頭向張克宇詢問:「那包藥在哪,你該不會丟了吧?我沒有在你家看過那包藥的蹤跡。」他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打轉。
「那包藥,」張克宇像是想到什麼的轉身往廟門口的方向走去,他從門檻外面撿起一件包裹,「在我剛才騎來的機車車廂內。它被我丟在車廂後就再也沒有拿起來了,想說我他媽再也不要看到那爛東西。」
是天使,張克宇一定是上帝派來拯救他的天使,李愷之彷彿看見張克宇背後散發出的耶穌光。
張克宇將藥包交給蘇活,蘇活確認了包裝裡面的中藥材正是天山雪蓮加千年人蔘跟萬年靈芝的組合。
「年輕人,你很幸運啊。」蘇活點點頭,接著說:「不過這藥材只有一人份,恐怕沒辦法讓小姐也一起變回人類。」
陳靜萱聽到後大受打擊,她好不容易打定主意要變回人類,現在卻跟她說不行,她的心緒不禁蒙上一股灰濛濛的沙塵。
「不行啊,半仙爺爺,你一定要幫她,每個人都值得擁有第二次機會。我不希望只有我變回來。」李愷之說:「你不是想累積經驗加強能力嗎?!現在就是挑戰自我的大好時機,如果你成功了,那你一定法力大增!」
蘇活覺得左右為難,他的確是很想把握每個增加功力的機會,但是這件事情太困難了,他沒有信心可以做到。再說他不是每次施法都成功的,也有曾經失敗的經驗,況且逆操作的法術風險太高,萬一施作過程有差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他不願意冒任何風險。
見蘇活面有難色支吾其詞,李愷之便繼續說:「我曾經看過一部電影說『追求卓越,成功自然隨之而來。』,如果只想著失敗的可能性,那永遠無法向成功靠近一步,半仙爺爺也是一點一滴擁有現在的法力吧。」李愷之說:「你要相信自己擁有挑戰困難的能力。」
蘇活受到李愷之的鼓勵,決定不再懷疑自己。「我知道了,剛好有個颱風今晚很靠近台灣,風雨帶來的能量也很強。我試試看能不能把你們一次變回來。」
蘇活將天山雪蓮、千年人蔘跟萬年靈芝擺在正殿供桌上,向主神財神爺報備後開始進行變回人類的儀式。李愷之跟陳靜萱站在正殿前的空地,頭上開始烏雲密佈聚集了大量厚重的雲層。蘇活口中碎碎有詞,地上漸漸有一陣風盤旋在兩隻貓周圍微微將牠們扶離開地面,蘇活口中繼續唸咒,額角開始滲汗出來。天空開始出現閃電,雷擊頻率愈來愈高,突然一聲雷鳴巨響嚇到陳靜萱尖叫。
「不行了,這能量太強我沒辦法控制!」
李愷之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場快速聚集收攏在頭頂上,他轉身就將陳靜萱推離開旋風中心,接著有一道閃電下來打中他,刺眼的光芒使眾人都睜不開眼睛。閃電消失後,躺在空地上的李愷之變回了人型,只是他一動也不動的像是沒了呼吸的樣子。
張克宇傻住了,剛剛閃電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李愷之現在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他不能接受這回事,李愷之可是他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他無法想像以後沒有李愷之的日子該怎麼辦,如果少了他,誰要在他身邊不停的吃東西,誰要在他身邊散發負能量。
張克宇舉步維艱的走向李愷之,他絕對不接受李愷之就這樣躺在那邊。他走到他身邊跪下,眼淚一顆一顆的落下,他很久沒有哭泣了,很久沒有這種傷心難過的感覺,他不知道世界末日是什麼樣子,無所謂,就算世界末日現在發生也無所謂了。他抱起李愷之的上半身,止不住的顫抖。
「你醒醒啊!你不要就這麼睡著了,快給我醒來!」張克宇發抖的聲音說:「只要⋯只要你醒了⋯只要你醒過來了,我什麼事情都願意為你做。」
陳靜萱看著激動的張克宇也跟著哭出來,她雖然沒有變回人類,可是因為李愷之的關係,所以她才沒有被閃電擊中,是李愷之用他的生命拯救了她。
蘇活內心愧疚不已,他不該逞強同意一次變回兩個人的,他明明功力就還不夠,怎麼可以輕易拿人命開玩笑。
大家面對這個情況都哀傷不已,抱著李愷之的張克宇泣不成聲。
「那我想吃米其林三星餐廳⋯」李愷之孱弱的從嘴巴吐出字句。
「好,米其林四星餐廳我也帶你去吃。」張克宇不經思索地回答後才發現是身上的李愷之在講話。
「你不是死了嗎?」張克宇一臉茫然樣。
「沒有啊,我只是被雷打到覺得全身又麻又刺的,想說躺在地上休息一下,誰知道你抱著我大哭大搖的,眼淚還滴在我身上。」李愷之微弱的睜開眼睛,顯然身上的刺麻感還沒有消退。
「被雷打到通常不都死了嗎?」難為情的感覺爬滿張克宇全身上下,他整張臉紅到可以當印泥台了。
見李愷之沒事,他手一鬆就讓他落到地上。
「好痛!」李愷之摸著後腦勺坐起來,「記得我的三星餐廳耶。」
「再說啦。」張克宇現在只想跳到北極海裡面冷靜剛剛激動過頭的情緒。
大家看到李愷之死而復生都很開心,蘇活上前恭喜他終於如願變回人類。
「哈哈哈,太好了,年輕人,恭喜你變回人類,以後可不要再叫我把你變成別種畜生了。」
「我不會,但是你也不要再隨隨便便把人變成動物了。」
「哈哈哈,世人的願望千奇百怪,你永遠摸不透他們真正想要什麼。」蘇活眼睛笑瞇成月牙眼。
李愷之蹲下跟陳靜萱道歉自己推了她一把還害她沒有變回人類的事情。
「真的對不起。」李愷之頭低低像做錯事情的小孩。
「沒關係,我本來就很習慣貓咪的躺平生活,只是一時心動想變回人類而已。」陳靜萱說:「你跟你男友以後可要好好的幸福過生活喔,看得出來他很愛你。」
「他不是我男友!他是有女朋友的人!」李愷之耳朵莫名漲紅,他真心認為太尷尬了,尤其是剛剛張克宇還抱著他大哭。
陳靜萱笑出來:「好啦,我要繼續過流浪生活了,沒事不用相見,千萬不要再想找我回資本主義的世界。」
「我知道了,再見。」李愷之用微笑跟陳靜萱道別。
那一夜過後,張克宇跟李愷之過著往常般的生活,只是他們各自對人生有了新的規劃;張克宇打算跟謝柔涵結婚共組家庭,李愷之則計畫要去澳洲打工度假,體會不同的生活方式。他們坐在轉角星巴克的椅子上聊天,李愷之喝著他的抹茶拿鐵,張克宇的黑咖啡擺在桌上,紙杯外層冒出冰冷的汗氣,回想起前陣子發生的事情,他們都認為如夢似幻的不可思議,如果不是一起經歷過的關係,肯定會以為對方腦袋壞掉。
在他們踏出星巴克店門口時,有一隻橘色貓咪逗留在他們跟前,似乎是在打招呼的發出貓叫聲隨即又跑走,他們目送橘貓遠走後也各自分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