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我退無可退
視角：Orm
她不是故意的。
她說想來我家練歌，因為宿舍太吵，練習室燈光太白。
我當然答應。
她說完那句「能去妳家嗎？」時，那語氣乾淨得像問路一樣自然。
我卻在心裡問了自己十次：「我真的可以讓她來嗎？」
她到的時候戴著口罩，穿著深藍色連帽外套，拉鍊只開了一點。
沒化妝，還是好看得刺眼。
我習慣了她站在聚光燈底下，習慣她台上那種不動聲色的冷。
私底下的Ling，穿著棉質睡褲，光腳踩在地毯上說：「今天會打擾妳很久喔。」的時候，比任何舞台都更讓我慌亂。
她開口唱了幾句。
音準沒問題，就是聲音有點啞。
「妳水喝太少。」我說，一邊起身去廚房。
她在沙發上看我背影，忽然說：「妳對我總是這麼照顧，是因為我是Ling嗎？」
我停住了手。轉頭看她。
她沒笑，語氣是認真的。
「不是。」我說，回得比自己預期快。
她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只是低頭，手指無聊地在手機螢幕上滑來滑去。
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相信了，還是只是接受了這個答案，因為不想問更多。
歌練到一半，她突然說：「我有點累，可以靠一下嗎？」
我愣住了。
「……靠一下是什麼意思？」我笑著問，試圖讓聲音聽起來很輕鬆。
「就是……」她抬起頭看我，眼神帶著一點難得的調皮，「就是這樣。」
她說完話就倒過來，整個人就靠在我腿上，把頭放在我的膝上。
「我……我還沒準備好。」我低聲說，半開玩笑。
「啊，太晚了。」她閉上眼睛，聲音含糊，「我已經倒下來了。」
我感受到她的呼吸靠近，耳朵貼著我的腿，頭髮剛洗完還有一點香。
我的每一根神經都繃得死緊。
她靠得太近了。我退無可退。
我們之間不是戀人。
我們之間也沒有任何保證。
但她總是這樣毫無防備地對我靠近，像是我從來都不會讓她失望一樣。
我其實想問她——妳知不知道，我不是沒有感覺。
妳這樣靠近，其實會讓我很痛苦。
但我沒有問。
過了一會，她坐起身。彎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自然地將空杯遞給我。
「妳看起來很緊張。」她忽然說。
我不回話，只是低頭洗杯子。
「妳是不是不習慣我這樣？」她又問。
我笑了一下：「哪樣？」
她頓了一下，眼神忽然閃爍了一秒：「……太靠近？」
我慢慢地把杯子擦乾，回她一句：「妳靠得不是地方，妳靠的是人。」
她沒說話。
像是讀懂了我這句話的所有小心翼翼與不可逾越。
後來她走的時候，我送她到門口。
她回頭看我說：「我不會讓妳困擾的。要是有什麼妳不想接受的，妳可以直接說。」
我點頭：「好。」
她轉身走出門，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腳步。
「但如果有什麼妳想接受的，妳也可以說啊。」
她說完沒回頭。
留下我一個人站在門邊，整個心臟像被慢慢打開。
我知道，她不是不知道我在退。她只是讓我知道，她可以接受我不進，也可以等。
只是……等得來嗎？
我們就像兩個在風中靠近的人。
她不怕風，我卻怕自己會在靠近那刻，把她吹散。
第七章｜她沒有問，我卻一直在回答
視角：Ling
我不是沒察覺。
她看我時，眼睛從不閃躲。
那種眼神不是瘋狂，也不是崇拜。
是……非常清醒的喜歡。
像是她早就看過我摔倒、走錯路、說錯話，也依然選擇靠近。
我從不習慣別人這樣看我。
甚至有一點……不知所措。
我有點累了。這陣子的活動排得太緊。
練習室的燈光讓我頭痛，宿舍裡幾個人輪流講電話，我實在喘不過氣。
所以我主動傳訊給她。說想去她家練歌。
她只回了一個字：「來。」
沒有問為什麼，沒有問幾點，也沒有問會不會太晚。
只是簡單的「來」。
她的家很安靜，窗簾拉一半，留下午後的光線落在木地板上。空氣聞起來乾淨，沒有香水味，只有洗衣精和某種植物的味道。
她很小心翼翼地接待我，但又不讓我感覺我打擾了她。
水是溫的，毛毯也替我準備了。
她甚至沒有問我要不要吃飯，只是直接端了一盤水果放在我旁邊。
這樣的照顧不像在追求，是一種……深思熟慮的喜歡。
她知道我喉嚨不好，不愛太甜的飲料，也知道我會在練歌的時候不自覺咬手指甲，所以桌上總會多一盒糖果讓我轉移注意。
她沒有問我為什麼疲倦，我卻一直在她的沉默裡，像被溫柔地詢問著。
我靠在她腿上，是因為我真的累了。
也是因為……那天我突然很想靠近她一點。
那種感覺不是衝動，是安靜得讓人心虛的渴望。
我想知道，她會不會推開我。
她沒有。
只是身體明顯繃緊了。
我感受到她腿部肌肉的微妙緊繃，像在壓抑什麼。
我知道那不是害怕，也不是排斥。是某種……不敢越線的疼惜。
我說了那句：「我不會讓妳困擾的。」
但其實我也不確定，我是不是已經在困擾她。
隔天回宿舍後，我坐在床上看著手機。她沒有再傳訊息。我也沒傳。
我想起她說的那句話——
「妳靠得不是地方，妳靠的是人。」
她語氣平靜，但我聽見她話語裡的退卻。
她像是告訴我：「我讓妳靠近，不代表我不會疼。」
我開始在意她的沉默。
以前我以為她沉默，是因為她安靜。
現在我知道，那是她在衡量一種距離，一種比我更清楚的邊界。
而我，卻總是一步一步越過去。
她沒有喊停。
我也假裝沒聽見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
我不確定我是不是喜歡她。
這不是我習慣的問題，也不是我現在應該問自己的問題。
但我知道，在所有人面前我都可以無所謂，唯獨她看我太久，我就會開始不安。
她沒有說喜歡我。從來沒有。
但她所有的行為都像在細緻地說「我在乎」。
這樣太溫柔了。溫柔到……我有點捨不得不回應。
那晚，我夢見自己又站在徵選的舞台上。
燈太亮，台下一片模糊。
我唱錯了歌詞，手發抖。導演說：「下一位。」
我走下台階，一個人坐在場邊，沒有人看我。
只有一個女孩走過來，遞給我一杯水。
她沒有說「妳唱得好」，也沒有說「加油」。
她只是蹲下身，問我：「妳是不是很冷？」
那是我人生裡，第一次在失敗裡感覺被看見。
第八章｜喜不言，愛不淡
視角：Ling
我想過很多次。
要是她不再來了，我是不是會比較輕鬆一點。
我會有更多空白的時間，坐在沙發上看新聞，點著外賣，然後和團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綜藝節目的播出表。
我會在凌晨一點滑著社群，看到自己被罵的截圖，點進去、退出來、再點進去，直到心跳無感為止。
那樣的我，是我習慣的模樣。
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
但她來過之後，一切都變得有點不一樣。
她不常說喜歡。那種話她從不講。
但她會在節目錄完的隔天，把我的片段剪輯出來加上時間碼傳給我，說：「這段妳聲音有點沙，但笑得很好看，妳不會知道。」
她會在我忙到連洗髮精都沒補的時候，寄來一整箱的護髮組合，選的剛好是我上次路過卻沒買的那款。
她不說「我在乎妳」，但她的在乎細得像線，縫補我每一次想逃跑的理由。
某天晚上她又傳訊息來：「這週末能不能過來？我試著學了妳說的料理。」
我原本想說「有事」，但我停頓了三十秒，打出：「好。」
她牆上的書排列整齊，音響在播放爵士樂，低音沉穩。
我坐在她的廚房高腳椅上，看她擰著眉煮粥——是真的粥，用柴魚和雞骨熬的，還加入了金針菇和切得很細的紅蘿蔔。
她手忙腳亂，但還是記得我要少鹽、少油、薑要夠。
我看著她的側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住這份好。
吃完，她問我：「想不想看電影？」
我點了頭。
結果兩個人都沒有把電影看完。
她睡著了，我靠著沙發也不知不覺閉上了眼睛。
醒來的時候天亮一半，我的頭還在她的肩膀上，而她的手……緊緊握著我的。
我沒動。
那個握，不像無意識的，是像……她在確認我還在。像她夢裡怕我走掉。
那時我知道，她早就不是我的粉絲了。
她是……我有一點在意的人。
但我還是沒說什麼。
甚至，當她醒來發現我們手牽著手時，我先裝作沒事地抽開了。
「妳昨晚打呼了。」我說，語氣像平常那樣淡。
她愣了一下才笑，反應慢得像剛醒的貓。
我心裡某個地方，突然酸酸的。
不是因為我們什麼都沒發生，而是因為……我什麼都不敢問。
我不敢問她是不是在壓抑什麼，不敢問她是不是想牽我的手，不敢問她，為什麼到現在還沒說喜歡我。
但我知道她有她的理由。就像我有我的。
我們都不想讓這段關係被一個「標籤」毀掉。
不想讓語言來得太快，反而讓默契顯得廉價。
回程時我看著窗外，Orm開車，沒放音樂。
我沒有開口說話。但我把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靠近她的那邊，指尖朝上。
她瞥了我一眼，沒說話，只是慢慢地伸出她的手，覆上了我的。沒有緊握，只是放著。
就像是一種「我們都知道」的默契。
在這座城市，很多人一起牽過手，但不見得能一起走到終點。
而我們，還沒開始走，但我卻已經不想放開了。
第九章｜不能擁有妳，也不想分妳給誰
視角：Ling
我們之間的靠近，不是從某一刻突然爆炸的感情。而是像潮水，夜裡悄悄漫過岸邊，清晨才發現世界變了。
她是我第一個想主動聯絡的人。
但我沒這麼做。
我總是等她來。她總是來。
那天公司突然安排了一個綜藝節目，是和另一位團員配對做「情侶任務」。不是第一次了，但這次……感覺有點不一樣。
因為那位團員是kate。
她是那種自然受人喜歡的女生，活潑、有梗，說話像一杯甜飲料，沒有負擔。
網路上一直有人希望我跟她組CP，公司也知道數據好，便推波助瀾。
我原本沒多想，只覺得這不過是工作，但節目中一個即興遊戲：「情侶三選一」。
我被安排成主動的一方，要對她說撩人的話。
「我其實……一直有點喜歡妳。」
我低著頭說完這句台詞，場上掌聲四起。
導演滿意，製作人也點頭說這段可以剪進預告。
我看向觀眾席，Orm坐在那，臉在燈光下看不出表情。
節目結束後，她沒像往常一樣來找我。
回到後台，手機裡有她一則訊息。
【我剛走了，先不打擾妳，妳今天很漂亮。】
語氣平淡得過分。
甚至不像是她平常的語調。
我看著那行字，忽然覺得呼吸不順。
回到宿舍後，我們團員還在討論節目剪輯，kate笑著跟我說：「妳今天真的很會演耶，我都差點以為妳認真了。」
我也笑笑，但沒有回話。
直到回房關燈，我才終於打了一段訊息。
【妳今天沒看完就走了。】
她回得很慢。
【嗯，看得差不多了。】
我盯著那句話看了很久，內心像有什麼東西緩慢地在滾動。
我打下一句話，又刪掉。重複三次。
最後我只傳出一句：【我沒有真的喜歡kate 。】
這次，她回得比任何時候都快。
【我知道。】
但就是這句話，讓我忽然有點想哭。
她知道。她總是知道。
可是為什麼知道，卻什麼都不說？
幾天後我終於見到她。
她來接我下班，車停在一旁沒打燈。
我上車時，她很自然地接過我手裡的袋子，看了我一眼。
「妳剪頭髮了？」她問。
我點頭，沒回話。
路上她放了一首歌，是曼谷本地的老歌，歌詞很老派，旋律卻溫柔。
我們一言不發地聽完，直到紅燈，她轉過來看我。
「妳如果真的跟她在一起的話，我應該會祝福妳。」
我一愣。
「但我不會去看妳們的節目，也不會再坐在觀眾席。」她補了一句，語氣一樣輕。
那句話像一把刀插進水裡，沒有聲音，卻讓我整個人下沉。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呼吸。
「妳為什麼……要這樣說？」
她轉回去看著前方，眼睛沒動。
「因為我不確定，妳知不知道，妳對我來說已經不是偶像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但那裡面有東西，像多年沒開封的信件，一張一張放在我心裡堆積。
「我不是生氣妳跟她配對。我是怕，萬一哪天妳為了繼續當偶像，真的要選擇跟某個人裝成情侶，那我算什麼？」
我沒說話，眼前一片模糊。
「我不是不敢說喜歡妳。」她終於轉過來：「是我不知道，我說了，妳要怎麼辦。」
我咬著下唇，眼淚終於忍不住滑下來。
我不應該哭的。
我知道這樣會讓她更心疼。
但我實在無法告訴她，我已經走得太遠，遠到，沒辦法再當作這只是一場粉絲與明星的遊戲。
我吸了吸鼻子，聲音顫著：「那……妳可不可以再多等我一下？」
她沒有立刻回話。
但她握了我的手。
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明白。
第十一章｜秘密助理這件事
視角：Orm
我睡得很輕。
即使躺下，也沒真的進入深眠。
她只要一動，我就醒。
我不是刻意，只是太在意了。
她不是那種會輕易依賴人的人。
就像平常的她一樣，安靜、自律，說話時字字斟酌。
但我發現她其實不硬，她只是太習慣忍耐。
我一直以為自己只是喜歡她，後來我才發現，我也很想照顧她。
不是因為她是我偶像，而是因為她是她。
「Ling，我來照顧妳，但不告訴任何人，好嗎？」
提出當她秘密助理的那天，我沒有預期她會答應。
她站在廚房門口，穿著我的襯衫，袖口垂下來像孩子一樣。她眉頭輕皺，卻沒有拒絕。
那個瞬間，我突然理解了一種很陌生的情緒：
我不只是想要她幸福，我想要「參與」她的幸福。
也許是因為這份靠近來得太奢侈，我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連幫她倒水，我都會先問：「熱的還是常溫？」
連她鞋帶鬆了，我也只是默默蹲下，不敢看她的臉。因為我知道自己太容易超過那條線。
她在洗臉的時候，我蹲在她門外整理早餐。
洗完後，她默默坐下來，一邊吃，一邊看我。
「妳真的想當我的秘密助理？」她問。
我點頭。
「那要很辛苦喔。」她舉起湯匙，「我不是很好照顧的人。」
「那我更適合。」我笑著回答，「我已經習慣妳不好照顧了。」
她噗哧笑了一下，但沒有再說話。
有時候她會這樣，用沉默確認我的話有多真誠。我不介意。
我喜歡這樣的她，慢熱、有邊界、但細膩得讓人心疼。
她後來答應了。不是馬上，是過了兩天。
那天她只是淡淡地說：「我今天晚上有活動，妳能不能來？」
我點頭。
「那就這樣吧。」她邊綁頭髮邊說：「秘密助理，就從今晚開始。」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沒看我。
但我知道她是在給我一個位置。
不是粉絲的位置，也不是朋友的位置。
是介於兩者之間的某種信任。
那一晚我在後台等她，沒站太近，也沒站太遠。
她每次下台補妝時，都會看我一眼。
我拿水，她喝。她要圍巾，我遞。
沒有人知道我跟她的關係，但我知道這是她給我的空間，也是她給自己的喘息。
我坐在黑暗的走道，看著舞台上燈光映在她的臉上。
她唱完最後一句，眼神掃過觀眾席的時候，我知道她在找我。
不是對誰示好，只是找她心裡的某個位置是否還穩穩存在。
我低頭笑了笑。
這樣的夜，我可以過很多次，哪怕什麼都不是，只要她還願意讓我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