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章:時間的銹環與銅胎鑄形
“找到…你了…”
“鑰匙…在你身上…”
“時間…快到了…”
“我們…還會再見的…”
冰冷怨毒的意念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陳品宜的靈魂!懷中孩童阿清那雙驚恐眼眸深處閃過的細微銅鏽光澤,更讓她如墜冰窟!1943年這場煉獄般的大火,不僅是獻祭場,更是“祂”——那個被鑄造為活鈴舌的核心怨魂——誕生的時刻!而祂,竟已跨越時空,鎖定了來自未來的她!
“呃啊——!”阿清在陳品宜懷中發出最後一聲短促的尖叫,小小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癱軟下去,瞳孔深處那絲詭異的銅綠色澤迅速褪去,只餘下純粹的、孩童的驚悸與昏迷。
“快走!”張介安嘶啞的吼聲將陳品宜從瞬間的僵直中驚醒!身後,院長室塌陷形成的巨大火坑如同地獄之口,烈焰翻騰,熱浪灼人!整棟建築在劇烈的爆炸和燃燒中發出瀕死的呻吟,更多結構正在崩潰!
陳品宜來不及多想,將昏迷的阿清緊緊綁在自己背上,架起張介安,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朝著記憶中建築後方、相對火勢較小的區域衝去!每一步都踏在燃燒的餘燼和滾燙的瓦礫上,濃煙嗆得她幾乎窒息,背上的重量和張介安的傷腿更是巨大的負擔。但她不能停!停下就是被火焰吞噬,或被再次塌陷的建築活埋!
憑藉著刑警對空間的本能記憶和張介安在煙霧中勉強的指引,兩人帶著一個孩子,如同三隻在火網中掙扎的飛蛾,跌跌撞撞地穿過搖搖欲墜的迴廊,衝破一扇被火舌舔舐的側門,終於撲進了育幼院後方相對開闊、但同樣被濃煙籠罩的庭院!
冰冷的夜風夾雜著燃燒的灰燼撲面而來,帶來一絲短暫的喘息。陳品宜將背上的阿清小心放下,靠在一棵未被引燃的大樹下,自己則癱倒在地,劇烈地咳嗽著,肺部火辣辣地疼。張介安靠著樹幹滑坐在地,臉色慘白如紙,左腿的傷處在劇烈的奔跑後更是鑽心地痛。
回頭望去,曾經宏偉陰森的慈惠育幼院主樓,此刻已化為一片沖天的火海!橘紅色的烈焰貪婪地吞噬著尖頂和拱窗,將漆黑的夜空映照得如同血染!建築物內部不斷傳來沉悶的爆炸聲和結構坍塌的巨響!無數細小、扭曲、燃燒著的身影在窗戶後一閃即逝,伴隨著最後的、絕望到無聲的慘叫,隨即被火焰徹底吞沒…
人間煉獄!數十個鮮活的小生命,正在這場精心策劃的邪惡獻祭中化為灰燼!成為滋養那深埋地下、尚未完全成型的“銅胎”的養料!
憤怒、悲慟、無力感…如同毒蛇般啃噬著陳品宜的心臟。她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滲出血絲。這滔天的罪惡,這跨越數十年依舊散發著血腥與銅鏽的怨毒,必須終結!
“我們…不能留在這裡…”張介安喘息著,聲音虛弱但異常清醒,“火勢太大…很快就會蔓延過來…而且…警察或者救火隊…馬上會到…”他看向昏迷的阿清,“帶著他…我們是生面孔…解釋不清…會被當成縱火犯…甚至…更糟…”
陳品宜明白他的意思。1943年,台灣還在日據時期末期。他們兩個衣著古怪(陳品宜的作訓服,張介安的病號服加破損石膏)、攜帶槍支(陳品宜的配槍)、出現在如此重大的火災現場,還帶著一個昏迷的育幼院孩童…一旦被當局發現,下場可想而知。更何況,那個啟動了邪陣又消失的院長背後,是否還有同夥?是否正在暗中搜尋他們和阿清這個“意外”的祭品?
“走!”陳品宜強撐著站起,重新將阿清綁在背上。這一次,她將那本在磚窯廠密室搶來的《慈惠安魂錄》也緊緊塞進了懷裡貼身處。這本邪書,是他們唯一的線索和武器!她架起張介安,“往後山!那邊樹林密!暫時躲一下!”
兩人拖著沉重的步伐,藉著夜色的掩護和濃煙的遮蔽,踉蹌著鑽入了育幼院後方陰暗潮濕的山林。身後,育幼院的烈焰仍在沖天燃燒,將半邊天空染成不祥的血紅,映照著他們逃亡的背影,也映照著一個時代的傷口與罪惡。
黑暗。顛簸。刺骨的陰寒。
意識如同沉在冰冷的海底,斷斷續續,光怪陸離。
陳品宜感覺自己像是被塞進了一個狹窄、冰冷、不斷震動的金屬罐子裡。耳邊是單調而巨大的引擎轟鳴聲,混合著金屬摩擦的刺耳噪音。每一次震動都帶來全身骨骼散架般的疼痛,尤其是肩膀和肺部,火辣辣的灼痛提醒著她經歷過的大火與煙塵。
她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
這是一個…車廂?但絕非她認知中的任何車輛。空間狹小逼仄,頂部很低,佈滿了粗大的、鏽跡斑斑的金屬管道和閥門。牆壁是冰冷的、未經修飾的暗綠色金屬板,散發著濃重的機油、鐵鏽和…消毒水的混合氣味。唯一的光源來自頭頂一盞搖晃的、光線昏黃的防爆燈。燈光下,可以看到車廂角落堆著一些用防水帆布蓋住的、形狀不規則的貨物。
她躺在一張狹窄、堅硬的金屬擔架床上,身上蓋著一條粗糙、散發著霉味的毯子。旁邊,另一張擔架床上,躺著依舊昏迷的阿清,小臉蒼白,呼吸微弱。而張介安…他坐在擔架床邊的一個金屬工具箱上,左腿的石膏已經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粗糙的木板和髒兮兮的繃帶固定。他臉色憔悴,鬍子拉碴,身上的病號服換成了一套不合身的、沾滿油污的藍色工裝,正低著頭,專注地…翻閱著那本《慈惠安魂錄》!昏黃的燈光映照著他緊鎖的眉頭和紙頁上那些扭曲的、令人不適的圖文。
“這…是哪裡?”陳品宜的聲音嘶啞乾澀,喉嚨如同被砂紙磨過。
張介安猛地抬起頭,眼中佈滿血絲,卻閃過一絲驚喜:“品宜!你醒了!”他放下書,湊過來,拿起一個鏽跡斑斑的軍用水壺,小心地扶起她的頭,餵了幾口溫熱、帶著鐵鏽味的清水。
冰涼的液體滋潤了乾涸的喉嚨,帶來一絲清醒。陳品宜環顧四周,眼神銳利:“我們…離開了1943年?多久了?這是什麼地方?車?”
張介安苦澀地點點頭,又搖搖頭,聲音低沉:“我們還在‘過去’,但…不是1943年了。我們在那片後山樹林裡躲了三天…差點凍死餓死…然後…被這輛車‘撿’到了。”他指了指這狹窄的金屬車廂,“這是…一輛改裝過的、跑黑市貨運的重型卡車車廂。時間…大概是…1990年左右。”
“1990年?”陳品宜瞳孔一縮。銅胎邪陣將他們從2025年拋回1943年,又在火場中將他們送到了1990年?時間的跳躍毫無規律!
“開車的人…或者說,這輛車的主人,”張介安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叫鍾振海。自稱是個做‘特殊金屬回收’生意的。他認識…鍾振濤。”他頓了頓,補充道,“鍾振濤的…堂兄。”
鍾家!又是鍾家!
陳品宜的心瞬間沉了下去。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他發現我們的時候,我們三個都已經半昏迷了,尤其是阿清,高燒不退。”張介安指了指阿清,“他沒多問,只說看我們可憐,順路帶我們去個‘安全的地方’。但我感覺…沒那麼簡單。他看我們的眼神…尤其是看到你懷裡掉出來的這本書…”他指了指《慈惠安魂錄》,“…那眼神不對。像是在確認什麼東西。”
陳品宜掙扎著坐起身,牽動傷處,疼得吸了口涼氣。她看向懷裡,書還在。她迅速翻開,直接略過那些邪異的儀式圖解和咒文,目光死死鎖定在書頁的空白處和夾縫——那裡,有老廟祝用極細的毛筆留下的、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般的註釋和…一些潦草的路線圖、建築結構圖!
其中一頁的邊緣,用顫抖的字跡寫著:「…銅胎鑄形,非一日之功…需引地火,聚陰煞,以生魂怨戾為薪…然其核心脆弱,需以‘銅心’鎮之…‘銅心’者,活人之魂,永世禁錮於銅胎之內,方為陣眼,驅動不熄…」
活人之魂…永世禁錮…陣眼?!
陳品宜的腦海中如同閃電劃過!磚窯廠密室裡那個巨大的、脈動的暗紅金屬心臟!懸浮在它周圍、頭戴銅環的乾屍孩童!原來…那些孩子不僅是被當作“活鈴舌”獻祭!他們中核心的那個“銅心”,其靈魂被永世禁錮在銅胎內部,成為了驅動整個邪陣的“陣眼”發動機!一個被囚禁的、充滿無盡怨念的永動機!
難怪“祂”的力量如此恐怖!如此跨越時空!祂的怨念,是整個邪陣的根基和動力源!
而老廟祝的註解旁,還附著一張極其潦草、卻標註了幾個關鍵點的簡易地圖。地圖中心,畫著一個扭曲的銅胎圖案。圍繞銅胎,標註著幾個點位,旁邊寫著小字:「引煞井」、「生魂柱」、「銅液池」…而在銅胎圖案的“心臟”位置,用硃砂畫了一個小小的紅圈,旁邊寫著:「換氣口」!
地圖的輪廓…隱約指向北投山區某處!與鍾家老宅、廢棄磚窯廠的位置…高度重合!
這不是慈惠堂的結構圖!這是…鍾家秘密鑄造和供養銅胎的…邪陣核心基地的結構圖!而那個“換氣口”…就是老廟祝臨死前提到的、鍾母口中七月半要“換氣”的地方!是銅胎核心(那個被禁錮的“銅心”)週期性汲取新鮮生命能量、維持“活性”的關鍵節點!也是整個邪陣最脆弱、最可能被外部力量干擾甚至摧毀的命門所在!
“看這裡!”張介安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和難以置信的顫抖,他指著地圖邊緣老廟祝另一段更小的註釋:「…邪陣運轉,依託地脈陰煞,然時移世易,地氣流轉…故每至陰氣極盛之時(尤以癸酉年七月半為甚),需以特定生辰、特定命格之‘引子’,誘發其魂力共鳴,引動地氣倒灌,方可撼動陣眼,或…取而代之!」
癸酉年…1993年?就是三年後?特定生辰命格的“引子”?
陳品宜和張介安的目光,幾乎同時,猛地投向擔架床上昏迷不醒的阿清!
1943年育幼院大火…他是被陳品宜從院長室救下的孩子…他身上曾閃現過“祂”的銅鏽印記…難道…他就是那個符合條件的“引子”?!鍾振海“撿”到他們,並非偶然?是感應到了阿清的存在?還是…感應到了這本《慈惠安魂錄》?
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間籠罩了兩人!他們帶著一個關鍵的“引子”和記載著邪陣命門的圖錄,主動踏入了鍾家核心人物的黑車!這簡直是自投羅網!
就在這時!
“吱嘎——!”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車廂後部厚重的、佈滿油污的滑動鐵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拉開!一股更加濃烈的機油味和冰冷的夜風灌入車廂!
一個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背對著車外稀疏的星光,面目模糊,只有指間夾著的香菸紅點在黑暗中明滅。
“醒了?”一個低沉、沙啞、帶著濃重本省口音的男人聲音響起,正是鍾振海。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掃過坐起的陳品宜,掃過張介安手中的書,最後…定格在昏迷的阿清身上。
“看來都死不了。挺好。”他吐出一口煙圈,聲音聽不出喜怒,“地方快到了。收拾一下,準備下車。”
“鍾…鍾先生,這是哪裡?您要帶我們去哪?”張介安強作鎮定,將《慈惠安魂錄》不著痕跡地往身後藏了藏。
鍾振海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菸頭的紅光驟然明亮,映亮了他半張臉。那是一張飽經風霜、線條冷硬的臉,眉骨很高,眼窩深陷,眼神銳利得如同鷹隼,透著一股長年行走在灰色地帶的狠厲與…一絲難以察覺的、隱藏在深處的…狂熱?
他的目光再次掠過阿清,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極其細微、卻令人不寒而慄的弧度。
“去…該去的地方。”他緩緩說道,聲音在引擎的轟鳴中顯得格外冰冷,“見證…一件‘老物件’的…新生。”
話音剛落,重型卡車發出一聲沉悶的嘶吼,速度明顯放緩,開始轉向。車廂外,不再是顛簸的土路,而是…某種堅硬、平整、帶著迴音的路面?
陳品宜透過敞開的車門縫隙,藉著車尾燈微弱的光芒,看到車子正駛入一個巨大的、如同怪獸巨口般的…山體隧道入口!隧道內壁是粗糙開鑿的岩石,佈滿了冷凝水和深綠色的苔蘚。空氣中那股濃烈的銅鏽味、機油味和…淡淡的、如同福馬林般的甜腥氣息,陡然增強了數倍!
這條隧道…通向哪裡?鍾家的秘密鑄造基地?那個標註著“換氣口”的邪陣核心?
卡車沉重的引擎聲在隧道中迴盪,如同巨獸的心跳。車廂內,昏黃的燈光搖曳,映照著鍾振海那張隱藏在煙霧後、輪廓冷硬的臉。他的目光,如同兩把冰冷的鉤子,再次掃過陳品宜、張介安,最終死死鎖定在昏迷的阿清身上。那眼神,不像在看人,更像是在審視一件即將被送入熔爐的…特殊“材料”。
“下車。”鍾振海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側開身,讓出車門通道。
隧道深處,隱約傳來沉悶的、有節奏的機械轟鳴聲,空氣中的金屬腥氣和福馬林的味道濃郁得令人作嘔。冰冷潮濕的岩壁在車燈下閃爍著幽暗的光澤。
陳品宜和張介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與決絕。沒有退路。鍾振海顯然是鍾家核心圈層的人,對他們的來歷和價值(尤其是阿清和那本書)心知肚明。反抗現在只有死路一條。只能進去,隨機應變,尋找那唯一的生機——邪陣的“換氣口”!
陳品宜默默解開綁帶,將依舊昏迷、呼吸微弱的阿清抱在懷裡。小小的身體輕得讓人心驚。張介安拄著鍾振海扔過來的一根粗糙木棍當作臨時枴杖,忍著腿傷的劇痛,艱難地站起。他將《慈惠安魂錄》塞進寬大的工裝內袋,貼身藏好。
三人依次下車。冰冷的、帶著濃重濕氣和金屬氣息的空氣瞬間包裹全身。腳下是堅硬的、濕漉漉的水泥地面。重型卡車龐大的車身停在隧道一側,車燈照亮了前方。
隧道比想像中更加深邃寬闊,顯然是人工開鑿,工程浩大。前方几十米處,隧道豁然開朗,連接著一個巨大的、燈火通明的地下空間!那沉悶的機械轟鳴聲,正是從那裡傳來,如同巨獸的呼吸,震得腳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顫動。
鍾振海一言不發,掐滅菸頭,邁步在前引路。他的步伐沉穩有力,靴子踏在水泥地上發出清晰的迴響。陳品宜抱著阿清緊隨其後,張介安拄著木棍,咬緊牙關一步步跟上。每靠近那個燈火通明的入口一步,空氣中的溫度就詭異地升高一分,不再是單純的陰冷,而是混合著一種…灼熱的金屬氣息和令人煩躁的能量波動。
終於,他們踏出了隧道,站在了這巨大地下空間的入口邊緣。
眼前的景象,讓即使經歷過火海煉獄和銅鏽走廊的陳品宜與張介安,也瞬間屏住了呼吸,心臟被巨大的視覺衝擊狠狠攥緊!
這是一個巨大到難以想像的地下溶洞!洞頂高懸,佈滿了倒垂的、閃爍著詭異暗綠色螢光的鐘乳石。溶洞中央,是一個深陷下去的、直徑超過百米的巨大圓形深坑!
深坑的底部,並非岩石或泥土,而是…翻滾沸騰的、散發著刺目暗紅色光芒的…金屬熔液!如同一個小型的、地獄般的熔岩湖!灼熱的氣浪扭曲著空氣,即使相隔甚遠,也能感受到那股撲面而來的、足以熔化鋼鐵的恐怖高溫!暗紅的金屬熔液表面,不斷鼓起巨大的氣泡,破裂時濺射出熾熱的金屬液滴,發出“嗤嗤”的聲響!
而在這沸騰的金屬熔岩湖上方,懸空架設著一個巨大無比的、由無數粗壯鋼樑和粗大鎖鏈構成的複雜金屬框架!框架的核心,正對著熔岩湖的中心,是一個…深綠色的、橢圓形的、佈滿厚重銅鏽的…巨大銅胎!
正是他們在1943年火場深坑邊緣驚鴻一瞥、在磚窯廠密室中看到的那個東西的…放大版!或者說,是它的本體!
此刻,這個巨大的銅胎並非靜止。它被粗大的鎖鏈懸吊在金屬框架中心,距離下方沸騰的熔岩湖僅有十幾米之遙!銅胎表面那些痛苦扭曲的人臉浮雕,在熔岩湖暗紅光芒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猙獰可怖!銅胎的頂端(那個巨大的頭部瘤體),兩道如同熔岩裂縫般的狹長縫隙正緩緩睜開,散發出貪婪的暗紅光芒,如同兩隻來自深淵的巨眼,死死“盯”著下方翻滾的金屬熔液!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圍繞著這個懸空的巨大銅胎,在金屬框架的不同高度和方位,矗立著七根粗大的、佈滿詭異符文的暗紅色金屬巨柱!巨柱頂端,並非平滑的,而是…延伸出一個如同巨大漏斗般的裝置,漏斗的開口,正對著中央的銅胎!
此刻,每一個“漏斗”裝置下方,都連接著一條粗大的、不斷蠕動的…暗紅色金屬管道!這些管道如同有生命的血管,一直延伸到溶洞四周陰暗的岩壁深處,不知連通向何方!而一股股粘稠的、散發著濃烈血腥味和絕望氣息的…暗紅色“流體”,正通過這些管道,源源不斷地被泵入那些“漏斗”,然後…如同粘稠的血雨般,澆灌在下方懸空的巨大銅胎之上!
嗤——!!!
暗紅的“血雨”澆淋在深綠色的銅胎表面,瞬間蒸騰起大股大股腥臭刺鼻的暗紅色蒸汽!銅胎表面的銅鏽在“血雨”的沖刷下發出“滋滋”的聲響,彷彿在痛苦地呻吟!銅胎內部,則傳來一陣陣沉悶的、如同心臟被強行注入力量般的搏動聲!那頂端“巨眼”中散發出的暗紅光芒,隨著每一次“血雨”的澆灌,就更加熾盛一分!貪婪的吞噬意念幾乎凝成實質,充斥著整個空間!
血祭!
這就是老廟祝筆記中記載的、以生魂怨戾為薪的鑄造儀式!用無數生靈的恐懼、痛苦和生命能量,澆灌這具邪惡的銅胎!維持它的“活性”,甚至…強化它!
“這…這是…”張介安的聲音顫抖,幾乎無法成言。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人類倫理的底線,是對生命最極致的褻瀆!
“鑄形。”鍾振海冰冷的聲音在轟鳴聲中響起,他站在平台邊緣,望著下方那煉獄般的景象,眼中閃爍著一種病態的、近乎宗教狂熱的光芒,“看到了嗎?這才是真正的力量!超越生死!貫穿時空!用無盡的怨念和恐懼鑄造的…不朽之心!”他的目光掃過陳品宜懷中的阿清,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而這個小東西…還有你們帶來的‘鑰匙’(他意指那本書)…會讓它…變得更加完美!讓鍾家…真正掌握這份力量!”
陳品宜死死抱著阿清,指甲幾乎要掐進自己的掌心。她明白了!鍾振海帶他們來,不僅是為了阿清這個“引子”,更是為了她懷中的《慈惠安魂錄》!書中記載的邪陣細節和操控方法,對正在進行關鍵鑄造的鍾家來說,是無價之寶!而阿清…就是下一次“換氣”儀式(癸酉年七月半)的最佳祭品!他們,是主動送上門的“禮物”!
就在這時!
“嗚——!!!”
一聲沉悶、悠長、如同巨輪汽笛般的警報聲,猛地從溶洞頂部響起,蓋過了熔爐的轟鳴!聲音中充滿了急促和警告的意味!
緊接著,下方那翻滾的熔岩湖,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猛地劇烈沸騰起來!暗紅色的金屬熔液掀起滔天的巨浪!懸吊著巨大銅胎的金屬框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那七根澆灌“血雨”的金屬巨柱,其頂端的“漏斗”裝置,泵送暗紅流體的速度陡然加快!澆灌在銅胎上的“血雨”瞬間變得更加密集、更加狂暴!
銅胎內部傳來的搏動聲如同密集的戰鼓!頂端的“巨眼”紅光暴漲!一股狂暴、混亂、充滿毀滅氣息的能量波動,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從銅胎深處爆發出來,席捲整個地下空間!
“怎麼回事?!”鍾振海臉色劇變,狂熱瞬間被驚怒取代!他猛地看向溶洞深處的某個控制台方向。
只見控制台那邊一片混亂!幾個穿著骯髒工裝、戴著防護面具的身影正驚慌失措地操作著儀表,對著通話器嘶吼著什麼。隱約傳來斷續的喊叫:
“…7號井!7號引煞井失控了!”
“…陰煞倒灌!壓不住了!”
“…‘銅心’在反噬!它在抽取柱子的能量!!”
“…快!切斷3號、5號生魂柱的供應!穩住核心!”
失控!反噬!
陳品宜的心臟猛地一跳!機會!邪陣運轉出現了巨大的紕漏!那個被禁錮在銅胎內部、作為陣眼驅動核心的“銅心”(即“祂”的核心怨魂),在過度汲取能量的過程中,似乎…失控了?!它在反向抽取那些澆灌“血雨”的生魂柱的能量?!
就在這混亂爆發的瞬間!
一直昏迷在陳品宜懷中的阿清,身體猛地劇烈抽搐起來!他小小的眼睛驟然睜開!瞳孔深處,那抹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深綠色銅鏽光澤,如同被點燃的鬼火,瘋狂地亮起!比之前在1943年火場中更加熾盛!更加邪異!
與此同時!
一股冰冷、狂暴、充滿無盡貪婪和毀滅慾望的意念,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從下方那狂暴的銅胎方向…不!是直接從阿清的體內爆發出來!狠狠地衝擊向陳品宜的意識!
“容器…完美的…容器…”
“給我…給我…力量…”
“解脫…毀滅…”
是“祂”!那個核心怨魂!祂感應到了阿清這個完美的“引子”就在附近!祂的一部分意識,竟直接透過失控的邪陣能量場,強行投射、侵入了阿清的身體!要將他作為臨時的承載容器,趁亂脫困,或者…直接吞噬掉這個能與祂產生共鳴的“引子”,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
“啊——!!!”阿清口中發出完全不屬於孩童的、沙啞而痛苦的嘶吼,小小的身體爆發出恐怖的力量,猛地掙脫了陳品宜的懷抱!他雙眼閃爍著瘋狂的銅綠光芒,四肢著地,如同被無形絲線操控的傀儡,以一種詭異的速度,朝著平台邊緣、那深不見底、翻滾著熔岩和血雨的深坑…直撲下去!
目標…正是下方那狂暴的銅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