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
夜雨初停，城市的燈光被薄霧吞了一層，朦朧得像隔著毛玻璃。
濕潤的柏油路上映著紅藍的霓虹，車流蜿蜒，遠遠聽見喇叭聲被霧氣揉得低沉。
林知謙縮著肩，推開了大樓厚重的玻璃門。
暖氣帶著咖啡烘焙後的香味，與外頭冷濕的空氣交錯，他忍不住輕輕吸了口氣。白襯衫的袖口被雨霧打濕，貼在手腕上，冰涼的觸感讓他下意識抖了下肩。
大廳寬敞明亮，淺色的大理石地面反射著燈光，踩上去卻沒有一絲腳步聲。
他把工牌別好，目光像無意識地掃過四周。
接待台空無一人，左側電梯口的指示燈亮著三層，保全桌上三個螢幕裡有一個是黑的。
他移開視線，慢慢吐出一口氣，像是只是個第一次上班的新人工仔。
然後他停下了。
深色西裝的男人正從大廳深處走來，步伐不快，每一步卻像在光滑的地面上留下了無形的痕跡。
他個子很高，肩線筆直，襯衫領口隨意鬆開一顆扣子，露出鎖骨的弧線與一點暖色的肌膚。眉骨深，眼神沉穩，唇邊的短鬍讓冷硬的輪廓多了一絲成熟的壓迫感。
林知謙下意識收緊了手指。
男人的目光掃過大廳，落在他身上時，只停了不到一秒。
那一瞬，他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什麼細針輕輕戳了一下。
他低下眼，指尖摩挲著電梯感應牌的邊角，像個拘謹的新來員工。
然而耳邊的世界忽然靜了下來，只剩下呼吸與心跳的聲音。他捕捉到或許是對方眼神裡一閃而過的審視，又或許只是自己的錯覺。
男人沒有開口，與他擦肩而過時，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著夜雨的氣息，讓他指尖莫名發熱。
⸻
晚間的辦公室靜得出奇，空調的嗡鳴與偶爾傳來的鍵盤聲被長長的走廊吸收。
林知謙坐在自己的位置，面前攤著還沒整理完的財務報表。隔壁工位的老員工神色倦怠，不時瞄手機，像在等待什麼。
九點過後，主管讓他把整理好的報表送到頂樓總裁辦公室。
電梯裡只剩他一個人。
鏡面映出他略顯蒼白的臉，額前的碎髮被空調輕輕吹動。他垂著眼，看著自己的手指在資料夾邊緣摩挲，像在給自己找個落腳點。
「叮」——
電梯門滑開，頂樓走廊空曠安靜，只有應急燈灑下冷白的光。
落地窗外是半座城市的夜景，霧氣在燈火之間遊走，像緩慢呼吸著的獸。
他輕輕推開半掩的辦公室門。
空氣裡有酒香和木質的味道。
男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長腿隨意交疊，一手轉著酒杯，琥珀色的液體晃出細小的漩渦。
夜色從肩膀落下，把他整個人切成兩半——一半沉在光裡，一半藏在暗裡。
「還沒下班？」低沉的聲音響起，平穩得沒有情緒，卻讓心口一緊。
林知謙怔了一下，把報表放在桌上，聲音不大：「明天……簽起來方便一點。」
男人起身，慢慢走過來。
他比想像中還高，氣息很輕，卻像壓著什麼無形的東西。腳步聲在厚實地毯上幾乎聽不見，但靠近時，林知謙仍感覺到心臟不受控地收緊。
指尖握著資料夾，紙邊在手裡微微顫抖。
夜霧在玻璃後起伏，城市的光在地毯上破碎成斑駁的顏色。
男人站在他面前，微微低頭，眼神像在看穿什麼，又像只是不經意停留。
林知謙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忽然，一聲警笛劃破夜色。
遠處街口的紅藍光被霧氣打散，映進辦公室，整個空間像被染上了不安的顏色。
林知謙下意識朝窗邊看去，濕潤的馬路上拉起了警戒線，人群像潮水一樣擠在街邊，警燈在水窪裡跳動。
男人的眼神在夜色中變得更沉，沒有說話。
林知謙感覺胸腔裡有股熱氣緩慢地翻上來，指尖仍在顫。
他忽然覺得，這棟大樓裡的夜，比外面的霧更濃。
落地窗外的紅藍燈光忽明忽滅，映在賀景川臉上，疊成斑駁的碎影。
他的目光沒有離開窗外，指尖輕輕敲著酒杯邊緣，節奏不快，卻像心跳那般有力。
林知謙站在原地，握著資料夾的手微微僵硬，彷彿那份紙張能給他一絲依靠。
他深吸了一口氣，卻發現自己呼吸急促起來，胸口像壓了塊沉重的石頭。
「外面出事了？」他聲音低得幾乎像自言自語。
賀景川轉頭，目光幽深，卻沒有直接回答。
他的唇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有些事，總是無法避免的。」
林知謙微微皺眉，視線避開那雙眼睛，轉向桌上散落的文件。
他發現桌面上有一疊照片，邊緣微翹，像是被人急促翻閱過。
照片上是城市夜晚的街景，但有些地方被用紅筆標記，細小的字跡像是在註解什麼。
他下意識伸手去拿，手指剛碰到，賀景川卻輕輕收回了。
「小心點，這些東西，沒有你想像中簡單。」
林知謙愣了一下，手縮回自己的資料夾。
他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表面上是一家科技巨頭的總裁，但背後藏著的故事，遠比任何人想像中複雜。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窗外警笛聲逐漸遠去，城市再次陷入霧色籠罩的靜謐。
「你……覺得自己準備好了嗎？」賀景川突然開口，語氣不疾不徐，卻像一道無形的刀刃劃過空氣。
林知謙的喉結滾動，他咬著下唇，目光掃過辦公室裡的每一處角落，仿佛在尋找答案。
他的手指輕輕敲打著資料夾邊緣，聲音清脆而有節奏，像是在掩飾心底的波動。
「準備好……」他低聲重複，但話語像隨風飄散的煙霧，不確定能否傳達真實的決心。
賀景川轉身，走向書櫃，取下一本厚厚的筆記本，封面用皮革包裹，邊角略顯磨損。
他打開本子，翻到一頁，指尖劃過一行密密麻麻的筆記。
「這裡有些數據，與我們的‘合作夥伴’有關。」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林知謙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號，試圖從中拼湊出蛛絲馬跡。
他心裡明白，這場遊戲遠比表面複雜，而他自己，也只是其中一個棋子。
「你能看懂這些嗎？」賀景川問。
林知謙點點頭，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
「我會盡力。」
男人微微一笑，眼神裡閃過一絲欣賞。
「很好。」
接著，賀景川將筆記本合上，身體微微前傾，語氣突然變得柔和。
「有時候，你必須學會相信眼睛看不到的東西。」
林知謙愣住，目光不自覺地與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相遇。
那瞬間，空氣裡彷彿流動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力量，令人窒息。
他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眼底浮起一層莫名的熱潮。
這種感覺，他曾在夢裡見過。
⸻
辦公室的燈光逐漸熄滅，窗外夜色像被拉開的幕布，暗藏無數秘密。
林知謙回到座位，心頭卻無法平靜。
他反覆回想剛才與賀景川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像是試圖破解一場看不見的謎局。
他的視線無意間落在手機螢幕上，屏幕上的時間顯示凌晨一點二十分。
窗外霧氣越來越濃，街道上的燈光變得模糊不清。
忽然，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匿名訊息。
「別相信任何人。黑夜裡，眼睛更能看清。」
林知謙的手指微微顫抖，螢幕上那句話像冰冷的針，刺進他的神經。
他抬頭望向窗外，深知自己已經無法回頭。
這座城市，霧氣彌漫，暗潮洶湧。
而他，正站在風暴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