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于漠言,這位是我兄弟于漠武。」那刀客大步流星地走來,將手中的酒壺往桌上一頓,豪爽笑道,「楊兄弟,方才一番高論,實教我兄弟二人佩服。冒昧偷聽,還請海涵!」
他自顧自地拉開板凳坐下,續道:「我兄弟二人亦是為那丁家之事而來。聽楊兄弟一席話,茅塞頓開。我二人探得,那丁家小姐一行人,今夜極可能落腳於附近山中的一座破廟。不知二位,可有興趣同去走一遭,一起將那五千兩賞銀取了?」
楊赫從話被打斷開始,心中本就不快,見此人如此自來熟,更是反感。他瞥了眼陸峰,見對方眼中竟閃過一絲好奇,可他除了回房敷上黑玉膏,其他事情一點興趣也無,他冷冷道:「于兄好意心領了。只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怕是不好克化。」言下頗有質疑之意。
于漠言哈哈一笑:「楊兄弟多慮了。那沙賊據說武功不弱,便是私奔的情郎,也未知深淺。我等刀尖上討生活,求的是財,保的是命,多兩位好手,便多兩分把握。我看二位氣度不凡,這筆買賣,穩賺不賠。」
「還是謝過于兄。」楊赫舉杯道,「我明日尚有要事,預祝二位馬到功成。」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于漠言見說不動他,也不糾纏,轉向陸峰:「那陸少俠呢?少年俠義,想必不願見那丁家小姐生死未卜吧?」
陸峰沉吟片刻,心中暗忖自己難得下山,早想試試自己深淺,那沙賊既然武功不錯,若真能會會,倒也不失為一樁趣事,便朗聲道:「好,我便隨二位走一趟。不過言明在先,若遇淫賊,陸某自當出手;若真是兒女私情,此事我便不管了。」
「陸少俠快人快語!」于漠言撫掌大笑,「就此說定!一個時辰後,門口相見!」
待于氏兄弟走後,楊赫為陸峰斟滿酒,舉杯道:「陸兄,今日幸會。小弟實在勞乏,先行一步。」飲盡後,他俯身為陸峰續杯,趁機在他耳邊低聲道:「陸兄,務必小心。方才官兵入店,那二人始終手不離刀,殺氣內斂。或是我多心,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說完,輕拍陸峰手臂,轉身回房。
陸峰將楊赫的提醒記在心上,卻並未太過在意。他自負武藝,方才于氏兄弟的斤兩,他一眼便已看透,縱使再多十人,也未必能在他劍下走過三合,便不多想。
一個時辰後,三人準時上馬,在于漠言身負二把標槍,引領眾人馳入深山,途中三人每奔一陣,于漠言便會下馬查看路線,期間于漠武倒閒不下來,使馬不斷在周遭巡邏。月色清冷,山風吹得草木沙沙作響。三人行不多時,遠處山坡上一座破廟的輪廓已隱約可見,廟中透出點點微弱火光。
于漠言勒馬止步,低聲道:「陸兄,我先從林中摸過去探探路,你與我兄弟在此等候。我以鳥鳴為號。」
不多時,林中傳來幾聲杜鵑啼鳴。于漠武打了個手勢,引著陸峰潛入草叢。二人躡足前行,陸峰手握「流雲」,時刻與于漠武保持著三尺距離。突然,于漠武比了個停止的手勢。
陸峰腳下一緩,耳邊卻聽得「啪」的一聲脆響!
他心中一驚,只覺四面八方有無數黑影兜頭罩來!陸峰反應極快,足尖在地面猛地一蹬,身形如箭矢般沖天而起,卻不料頭頂亦有大網落下,這一躍,竟是自投羅網!
「不好,是陷阱!」那大網由浸過油的牛筋絞成,堅韌異常。陸峰在半空中拔劍,劍身方出鞘一半,便被網繩死死卡住。他奮力掙扎,那網卻越收越緊,最終將他牢牢捆住,倒吊了起來。
陸峰見掙扎無用,心下一片淒然:「哀,想說一時大意自滿,竟栽在此等宵小手上!慚愧,慚愧。」
于氏兄弟從草叢中鑽出,手上各持一柄寒光閃閃的標槍。于漠言嘿嘿冷笑:「陸少俠,要怪就怪你這身行頭太過招搖。你這把劍,確實是好劍,只是配错了主人。下輩子,記得藏拙些!」
說罷,二人手中標槍齊出,直刺陸峰心口!
陸峰閉目長嘆。卻聽得「叮!叮!」兩聲脆響,預想中的劇痛並未傳來。他睜眼一看,只見兩點銀光精準地撞開了槍尖。與此同時,頭頂的樹枝猛地一顫,黑暗中傳來一聲悶響,接著便是一聲充滿痛苦與憤怒的嚎叫:
「該死!」
楊赫的聲音從樹下傳來。他半跪在地,臉上五官都痛得擰在了一起。他本已算好落點,誰知最後一刻,屁股上的舊傷猛地一抽,竟讓他失了準頭,活生生從樹上摔了下來,屁股著地劇痛不說,現在好了,要怎麼對付這兩賊,心中也無著落。
于氏兄弟被這變故嚇了一跳,棄槍拔刀,定睛一看,卻只見楊赫一人,膽氣復又壯了起來。于漠言獰笑道:「原來楊兄弟也趕來送死!甚好,黃泉路上,讓陸少俠有個伴!也不讓我有負於你。」
楊赫站起身,抽出長劍,冷冷道:「兩個毛賊!可知這位是赤霄閣的陸少俠,而我乃達觀莊的楊赫!告訴你們,道爺今日心情好饒你們一命,識相的,給爺滾得遠遠的!」
「哈哈哈!」于漠言狂笑道,「小子,你如真是達觀莊的弟子,拔劍讓我們腦袋搬家便是,還需躲在暗處偷襲?動手!」
兩把鋼刀帶著青光,分左右疾劈而至。楊赫不閃不避,身形一矮用力一竄,竟從二人刀鋒的空隙中硬鑽了進去!這搏命般的打法顯然出乎對方意料,二人急忙變招自保。楊赫手上變招,趁勢追擊于漠言,「噹」的一聲刀劍交錯,火星四濺。與此同時,銀光一閃,「噗噗」兩聲,于氏兄弟的大腿上,已各自多了一枚銀針。
「臭娘們,使這什麼繡花暗器!」于漠武怒罵道。二人吃痛,心中更是怒火中燒,雙刀舞成一團光輪,瞬間將楊赫罩在其中。
楊赫在刀光中左支右絀,心中暗罵:「去你的黑猩猩!早說了這針不淬毒,根本就是繡花針!」他這手「御風針法」,是楊赫自己所創,本是脫胎於莊裡御風劍法而來,與劍同出,彷彿雙手使劍防不勝防,持劍對楊赫能自創武功雖有嘉許,可淬毒有違名門之風,持戒變將招式改為以氣御針,攻敵要穴。但楊赫畢竟內力未純,針上又未淬毒,對上這等皮粗肉厚的敵人,除了惹怒對方,針法別無他用。
二三十招一過,于家兄弟雖皆身中數針,可全未受影響,反而越戰越遠,楊赫已險象環生。他心中一橫,劍招陡然變幻,一式「風電馳雲」劍光爆閃,盡數朝于漠言攻去。于漠言急忙舞刀護身。就在這刀劍交擊的瞬間,楊赫大喝一聲:「看招!」竟將手中長劍脫手擲出,直奔于漠言面門!
要知持械相鬥,首要當是避免兵器脫手,楊赫招原來招數本已使老,劍長末端非手長所能及,本應回劍,楊赫卻趁勢突然將劍撒出,實在怪異至極,于漠言大驚之下急忙閃避,臉頰仍被劃開一道血口。于漠武見狀,搶步上前來救,眼前卻是銀光爆閃——楊赫竟將最後數十枚銀針盡數撒了過來!于漠武本能地揮刀格擋,腳下連退。
楊赫抓住這稍縱即逝的空隙,縱身躍起,猴子般攀上大網,掏出匕首奮力割砍。待于氏兄弟回過神來,他已將陸峰救下。
「陸兄,靠你了!」楊赫蹲在地上,喘著粗氣道,「你若不行,咱倆今日便真要做一對亡命鴛鴦了!」
陸峰「流雲」在手,滿腔怒火正無處宣洩,聞言怒哼一聲:「楊兄放心!今日黑白無常來收的,是他們!」
話音未落,他身形已動!一道青虹劃破夜空,直奔于漠言。于漠言借月色勉力看清舉刀格擋,「鏘」的一聲巨響,刀雖未斷,手腕已劇烈吃痛握不住刀柄,可陸峰的腳卻幾乎同時跟到,正中他小腹,于漠言慘叫一聲,如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
陸峰劍勢幾乎是同時一轉,又攻向于漠武。于漠武駭然之下,團身護刀,可陸峰的劍快如閃電,「鏘鏘」兩聲,他刀勢一滯的瞬間,陸峰的腳已印在他胸口,筆直地往另外一邊飛了出去。
陸峰怒氣未消,毫無留情之意,他轉瞬正要上前結果二人,于漠武落地之處卻突然「砰」的一聲炸開一團煙霧。
「陸兄快退!煙中有毒!」楊赫大喝道。
陸峰已吃過一次虧,聞言不敢大意,放棄追擊,急退回楊赫身旁。
「他們應是早服了解藥,追不上了。」楊赫看著漸漸散去的煙塵,沉聲道。
陸峰鬱悶難消,一聲長嘯,轉身對著身旁的大樹奮力拍出一掌!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那合抱粗的大樹劇烈搖晃,樹幹上赫然留下一個深達半尺的掌印。
「陸兄,消消氣。」楊赫看著那掌印,暗自咋舌。
陸峰兀自運氣平復了片刻,轉過身,竟對著楊赫單膝跪地,抱拳道:
「楊兄弟救命之恩,陸峰沒齒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