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我們為了馬在一座靜湖邊停下歇息。湖面半覆蘆葦,點綴著仲夏末尾的飛蟲。
我坐在一塊石上,試著把頭髮編成梅林要求的模樣。我現在的頭髮,已經超過我能自己駕馭的長度。在亞瓦隆我向來是披髮,或打個武士高髻。他要我編的這種辮子?太過典儀化,我幾乎沒碰過。
我沒鏡子,每當我覺得總算快編好了,那辮子就會鬆掉,再次像一團絲綢般垂落背脊。我低咒了一句。
身後傳來梅林的一聲嘆息。「讓我來吧?」
我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頭。
「我以為你是個御術師,」我喃喃,語氣裡帶點調侃。
「我是,」他答道,走到我身後,動作毫不遲疑而俐落。「我是受過正統學院訓練的,拉丁文造詣勘屬一流。」
他的手指出乎意料地俐落,沒有笨拙的拉扯,把髮絲如同咒語一般地一絲一縷編織。彷彿做過很多次——或至少看人做過。我挺直背脊,抬高下巴,假裝沒感覺到他指節輕觸我後頸的那一瞬。
「你的頭髮——就算以妖精的標準來說,也太長了,」他低聲咕噥。
「你對妖精的標準又知道多少?」我挑眉,雖然他看不見。
沉默一瞬。然後:「比我該知道的多。」
他只願講這麼多。
我換了個話題:「你是在哪學會這個的?我不信在魔法學院裏,編髮是必修。」
「有些事情只是形式不同,規則卻是一樣的。這和打繩子、理絲線、祭服的結扣沒什麼兩樣。看吧——好了。」
他將辮尾一繞,繫上最後一結,然後繞到我前面看。
我這才注意到眼前這人在一瞬間,不再是一位被魔法與神話薰染出的傳奇人物、王國法師——而只是一個年紀比我稍長些的男孩。
當他打量我髮辮時當下的神情,似乎隱約透露出一絲對自己手藝的驕傲。就算是他顯然為看起來更成熟才蓄的一把鬍子,也遮掩不住。
我很快的移開了視線,走向湖邊,俯身想在水面捕捉自己的倒影。
「這樣可以,」我說。「謝了。」
他沒再說話。
我們重新上馬,繼續向卡美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