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和尚見眾生
我歷經百世輪迴，是個和尚。
師父要我紅塵煉心，所以扮成書生，改名顧聿，在這小鎮落腳。
隔壁搬來一隻千年狐妖，自稱蘇綰梨。
那日午後，陽光熾烈，牆上的藤蔓都曬得發軟。她敲了我的門。
「跟你借些水。天太熱，想洗個冷水澡。」她說，語氣自然得像多年鄰居一樣。
她沒問我為何而來，我也沒問她。語氣平和，不媚不俗，是個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妖怪。只是不知道，吃不吃人？
不過，剛見面就對男子直言要洗澡，是無意？還是刻意為之？
她是在引誘，還是試探？
或者，她是某個宗門的暗手，是衝著我來的？
我將水送過去，她接過，道了聲謝，撩起袖子便蹲下洗澡桶，毫不見外，舉止自若。
我心想：這倒也乾脆。
誰知當晚，她在兩院間的土牆上種了些花，紅得有些肆無忌憚。我想要清淨，請她將花兒收回，沒有獲得回應。但今天早上，我養來報時的公雞突然失蹤，隔壁卻傳來一陣滷雞的香味。
她尚有狐狸的狡猾與報復心。
我知她是妖，偶爾氣息一抖就能逼得飛蟻撞牆，蟲鼠疾走。可她從不主動作惡，這反而讓我猶豫，不知道該怎麼做？該趕不該趕？該殺不該殺？
有天我誦經誦到一半，她坐在牆頭，啃著雞腿，修長的雙腿一晃一晃，看著我說：「書生，你其實是和尚吧？你每天唸這些，不悶嗎？」
我平靜回道：「為求解脫，不悶的。」
「解脫什麼？」
我停了一下，望向經書說：「解脫這世間的紅塵與執著。」
她「哦」了一聲，沒再問。但她轉過身去時，自言自語了一句：
「有必要嗎？」，那話我放在心裡，琢磨了許久。
但那天晚上，我夢見她，夢見那句話，也夢見那株在土牆上，恣意盛開的紅花。
夢中的她側頭笑了，眼裡藏一點閃光說：「人間這地方，最會演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