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章:幽冥訊號與消失的血蹤
陳品宜和張介安以最快速度衝回會議室。只見陳品寧臉色慘白如紙,指著筆記本螢幕,手指都在發抖。
螢幕上,是金盛藝文會館錯綜複雜的監控網路圖示,其中一個代表後巷深處某個隱蔽角落(靠近儲藏室後門)的紅點正在瘋狂閃爍!「怎…怎麼回事?」陳品宜急問。
「有…有訊號!一個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老式無線電訊號!從…從那個位置發出來的!」陳品寧的聲音帶著哭腔和難以置信的恐懼,「我設定了自動捕捉異常電磁訊號的程式,剛才它突然報警!這頻段…這編碼方式…是二戰時期日軍步兵常用的野戰電台型號!早就淘汰幾十年了!」
二戰時期的無線電訊號?!在兇案現場附近的後巷發出?!
一股更深的寒意籠罩了所有人!這比單純的靈異現象更令人恐懼!這意味著,那個偽裝成施阿火的「東西」,不僅擁有模仿百歲老人的能力,甚至可能掌握著早已失傳的技術,或者…它本身就是那個時代的殘留物?!
「訊號內容呢?」張介安沉聲問,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槍柄上。
「太弱了!而且斷續嚴重,還在干擾!」陳品寧飛快地操作著,額頭佈滿冷汗,「只能捕捉到極其破碎的幾個音節…聽起來…像是…『イチ…ニ…サン…』(Ichi… Ni… San…)」
「一…二…三…」陳品宜下意識地用日語低聲重複,臉色驟變!這是在計數!聯繫到剛剛發現的、代表著阿旺和蔡水生的兩樣「祭品」,以及可能代表施明輝的第三樣…這個「三」,是否意味著…儀式即將完成?或者,第三個祭品…即將獻上?!
「介安!吳隊長!立刻增派人手,封鎖後巷那個訊號源位置!帶上熱成像和生命探測儀!快!」陳品宜厲聲喝道,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讓她心臟幾乎停跳!林曉薇!林茂生的女兒!婚禮的新娘!她現在在哪裡?!
張介安和吳志雄反應極快,立刻抓起對講機咆哮著下令。大批警員荷槍實彈,帶著專業設備,如臨大敵地衝向後巷深處。
陳品宜則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臂:「品寧!立刻查林曉薇和她父母現在的位置和狀態!快!」
陳品寧手指哆嗦著切換畫面。會館內部監控顯示:林曉薇在母親和女警陪同下,仍在休息室,似乎因驚嚇過度服了藥,昏睡著。林茂生則在警方安排的單人房間內,由警員看守,情緒低落,但無異常。吳秀蘭在女兒身邊。
「他們暫時安全…」陳品寧剛鬆了一口氣,突然,她監控後巷搜索的畫面劇烈晃動起來!對講機裡傳來前方警員驚恐混亂的呼叫!
「吳…吳隊長!見鬼了!訊號源位置找到了!是…是一堵牆!一堵實心的、老舊的磚牆!牆角下…只…只找到這個!」畫面裡,一個警員臉色慘白,顫抖著手將一個東西舉到鏡頭前。
那是一個巴掌大小、鏽蝕得幾乎看不出原貌的金屬盒子,上面連著一小截同樣鏽爛的天線——一個老舊不堪的、二戰時期的日製微型軍用發報機殘骸!它被隨意地丟棄在牆角潮濕的苔蘚裡,彷彿已經在那裡躺了幾十年!而它周圍,沒有任何腳印,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不可能!剛才的訊號明明是活躍的!」陳品寧尖叫起來。
就在眾人被這詭異一幕震懾時,負責沿著後巷血滴追蹤的警員也傳回了令人沮喪的消息:血滴在穿過幾條狹窄曲折、監控覆蓋極差的老巷後,在一處堆滿雜物的死胡同盡頭,徹底消失了!沒有出口,沒有攀爬痕跡,血滴就那麼憑空斷在了雜物堆前!熱成像和生命探測儀掃描整個區域,除了幾隻受驚的老鼠,一無所獲!
那個拖著左腿、穿著連帽外套的「兇手」,以及那個能發出二戰電台訊號的「施阿火」,如同真正的鬼魅,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會議室內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機器運轉的嗡鳴和眾人沉重的呼吸聲。物理線索再次中斷,靈異的陰影卻愈發濃重。兇手不僅心思縝密,佈局深遠,更似乎擁有某種超越常理的手段!
陳品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走到白板前,拿起筆,開始梳理所有的線索,將人物、事件、時間點和詭異現象一一列出:
- 核心利益衝突: 林坤山(林茂生父)謀奪施家產業(航線、地皮)→ 施文彬、施明輝遇害。
- 關鍵幫兇: 李進財、李國華父子,負責偽造死亡證明(蔡水生、施阿火?)、法律構陷(施明輝案)。
- 邪術儀式: 青銅邪鼎與兩代冤死者的象徵物(阿旺的布包、煙袋?蔡水生的汗巾?),深埋倉庫地下,進行血祭鎮壓或汲取怨力?林茂生是否繼續了儀式?鼎口黑色殘留物是否人血?
- 「施阿火」之謎: 官方記錄已死,卻「復活」現身,引發林茂生恐慌,時間點緊扣李國華被殺。監控拍到模糊身影,能發出二戰電台訊號(殘骸被發現)。是真人偽裝?還是…?
- 「兇手」之謎: 拖左腿,逃離路線血滴憑空消失。與「施阿火」是否同夥或同一人?
- 靈異現象: 會議室異變(燈光、陰風、書頁自翻、幻聽);邪鼎散發的邪惡氣息;二戰電台訊號的出現與消失。
她的筆尖重重地點在「邪術儀式」和「靈異現象」上。一切的詭異,似乎都圍繞著那個青銅鼎和它所代表的邪惡力量。施明輝臨終前聽到的倉庫異響(斧鑿木、人低泣、咳嗽聲),與剛才會議室的經歷何其相似?這股力量,是否真的存在?它是否依附在施家的血脈或這片土地上?林茂生父子利用它,是否也被它反噬?而那個「施阿火」,是否就是這股怨念力量的化身?或者…是儀式失控的產物?
「『倉庫之下有…』」陳品宜喃喃自語,目光再次投向儲藏室的方向,「施明輝沒寫完的…會不會就是這個鼎?但他又提到『賊子已迫近』…他懷疑林茂生和『黑狗忠』…」
「『黑狗忠』?」張介安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名字,「當年的角頭頭子?吳隊長,這個人現在怎麼樣?」
吳志雄臉色更加難看:「『黑狗忠』…本名王忠,民國七十幾年的時候,就在一次幫派火拼中被人亂刀砍死了,死狀極慘。他當年的地盤和勢力,後來大部分被…被林茂生整合接收了。」
又一個關鍵人物,死於非命!
「接收…」陳品宜眼中寒光一閃,「林茂生不僅接收了他的勢力,是否也接收了…『處理』施明輝的『髒活』和…維持那個邪術儀式的『義務』?」她的思路越來越清晰,「李國華作為他的法律顧問和幫兇,知曉太多秘密。如今,這個延續了兩代的罪惡鏈條,似乎到了『清算』的時候。那個『施阿火』…無論它是人是鬼,它的目標,顯然不僅僅是李國華!林茂生,才是終極目標!而林曉薇的婚禮選在這裡…簡直就像一場獻給惡魔的…血色邀請函!」
彷彿為了印證她的推斷,陳品寧面前的筆記本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警報聲!她看向螢幕,瞳孔猛地放大!
「姐!隊長!醫院…看守林茂生的警員報告…林茂生…他…他心臟病突發!正在搶救!」
第八章:病床魅影與血色童謠

鹿港鎮立醫院。急救室的紅燈刺眼地亮著。走廊裡氣氛壓抑。吳秀蘭癱坐在長椅上,無聲地流淚,整個人彷彿老了十歲。林曉薇被強制注射了鎮靜劑,在隔壁病房沉睡。新郎和其他親屬圍在一旁,神情焦慮而茫然。
張介安、陳品宜和吳志雄匆匆趕到。負責看守林茂生的年輕警員臉色發白,驚魂未定地向吳志雄匯報:「報…報告隊長!林先生本來一直很安靜,坐在床上發呆。大概十分鐘前,他說想喝水,我轉身去倒水的功夫…就…就聽到他發出一聲極其恐怖的慘叫!我回頭一看…他…他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雙手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快要爆出來,指著窗戶外面…嘴裡喊著『別過來!別過來!阿火叔…饒命…饒…』然後就…就倒下去抽搐了!醫生說是急性心肌梗塞!」
「窗戶外面?」張介安一個箭步衝到病房窗邊。窗外是醫院後面的小花園,夜色深沉,路燈昏暗,只有樹影婆娑。窗戶是緊閉的,外面是光滑的瓷磚牆面,沒有任何可供攀爬的落腳點。
「你看清窗外有什麼嗎?」陳品宜緊盯著年輕警員的眼睛。
警員拼命搖頭,眼神裡充滿恐懼:「沒…沒看到任何東西!但我發誓…林先生倒下前那一刻,我感覺…感覺整個房間的溫度突然降了下來!像…像冰窖一樣!還有…好像…好像聽到一聲…非常非常輕的…冷笑聲…」他打了個寒顫,說不下去了。
陳品宜走到林茂生的病床邊。床鋪凌亂,枕頭上還殘留著他掙扎時的汗漬。空氣中似乎還殘存著一絲極淡的、混合著陳舊灰塵和…淡淡的海腥味的氣息?她閉上眼,集中精神,側寫師的感知全力延伸。混亂、極致的恐懼、瀕死的絕望…以及,一股冰冷刺骨、帶著無盡怨毒的惡意!這股惡意…與會議室裡感受到的、與那青銅邪鼎散發的氣息,如出一轍!
「是『它』來過了。」陳品宜睜開眼,語氣冰冷而肯定,「不是幻覺。『施阿火』…或者說代表著那股怨念的東西,直接來索命了!」
就在這時,急救室的門開了。醫生走了出來,遺憾地搖了搖頭:「抱歉,我們盡力了。林先生…搶救無效,死亡時間是晚上9點47分。死因,急性大面積心肌梗塞。」
走廊裡瞬間響起吳秀蘭撕心裂肺的哭嚎和親屬的驚呼。張介安和吳志雄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關鍵嫌疑人,在嚴密看守下,竟然以這種方式離奇死亡!死前還喊出了「施阿火」的名字!
「死亡時間9點47分…」陳品寧低頭看著筆記本螢幕上一個不斷閃爍的時間戳記,小臉煞白,聲音帶著哭腔,「姐…就在…就在林茂生死亡前一分鐘…後巷那個發現發報機殘骸的位置…監控…監控拍到了一個一閃而過的影子!非常快!非常模糊!但…但能看出是個穿深灰色衣服、佝僂的身影!他…他好像對著醫院的方向…抬了一下手!」
彷彿是對這場死亡落幕的嘲弄,陳品宜的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顯示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不規則的亂碼號碼。她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接聽鍵和錄音鍵。
聽筒裡,沒有任何人的呼吸聲,只有一片死寂般的沙沙噪音,像是老舊收音機的空白頻道。幾秒鐘後,一個極其古怪的聲音傳了出來:
那不是人聲。像是某種劣質的電子合成音,又像是老舊的唱片機卡帶,扭曲變調,帶著非人的機械感和冰冷的惡意。它用一種極其緩慢、詭異的節奏,反覆吟唱著一首腔調古怪、令人毛骨悚然的閩南語童謠:
「金盛源,血做磚,
阿旺哭,水生寒。
一代冤,二代慘,
三代未滿…井底看…」
歌聲在「井底看」三個字上拖長了音調,然後戛然而止。電話被掛斷,只剩下一片忙音。
「井底看…」陳品宜握著手機,指尖冰涼。童謠的內容直指施家三代血案,甚至點出了阿旺和蔡水生的名字!「三代未滿…井底看」?第三代…難道是指林茂生?他死了,所以「未滿」?還是…另有所指?「井底看」…看什麼?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劃破迷霧!陳品宜猛地抬頭,看向張介安和吳志雄,聲音因急切而微微變調:「井!施家老宅!或者說這座會館範圍內!有沒有古井?!施明輝的手記裡有沒有提到過井?!」
吳志雄愣了一下,隨即臉色大變:「有!有古井!就在後院花園最偏僻的角落!當年施家老宅的自用井!後來會館改建,那井被封起來了,上面蓋了個石頭亭子當景觀!」
「立刻去那裡!」張介安二話不說,轉身就朝外衝去!陳品宜緊隨其後。陳品寧抱著電腦也想跟上,被陳品宜嚴厲制止:「留在這裡!保持聯絡!」
後院花園,夜色如墨。警用手電筒的光柱刺破黑暗,集中在一座小巧但顯得有些陰森的八角石亭上。亭子中央的地面上,壓著一塊厚重的青石板,蓋住了下面的井口。石板邊緣的縫隙裡,頑強地鑽出幾叢雜草。
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海腥味似乎更濃了一些。
「搬開石板!」張介安下令。
幾名警員合力,用撬棍將沉重的青石板緩緩移開。一股濃郁的、令人作嘔的淤泥和水藻的腐臭味,混合著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從漆黑的井口洶湧而出!
強光手電筒的光柱猛地射入深不見底的井中!
光束穿透幽暗的井水,在渾濁的水面下,赫然映照出一張因浸泡而浮腫慘白、雙眼圓睜、充滿驚駭的人臉!
那張臉…正是婚禮當天失蹤的、會館的園丁——阿忠!
他整個人以一種怪異的姿勢,頭下腳上地卡在井壁的狹窄處。頸部,環繞著一道深可見骨的、被水泡得發白的恐怖傷口!傷口的形態…與李國華脖子上被消防斧砍出的傷口,如出一轍!
冰冷的井水,倒映著上方手電筒的光暈,也倒映著井口邊眾人驚駭欲絕的臉龐。
「三代未滿…井底看…」陳品宜看著井中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喃喃自語,一股徹骨的寒意將她徹底淹沒。儀式…還未結束!園丁阿忠,這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小人物,為何成了第三個犧牲品?他的死,代表著什麼?這口封存的古井,又隱藏著怎樣的血腥秘密?
兇手(或那邪惡的存在)用這具井中的屍體,向他們發出了無聲的、更為驚悚的宣告:金盛源的血色輪迴,遠未到終結之時!深淵,才剛剛向他們張開巨口!
第九章:井底血證與邪鼎低語

古井幽深,渾濁的水面如同死神的眼瞳,倒映著上方手電筒慘白的光圈和警員們驚駭的面容。園丁阿忠那張被井水浸泡得浮腫變形、慘白如蠟的臉,在光柱下顯得尤為猙獰。頸部那道深可見骨的環狀傷口,被水泡得邊緣翻捲發白,與李國華脖子上消防斧造成的創口形態驚人地相似,像是一道來自地獄的、重複刻下的烙印。
“撈上來!小心!”張介安的聲音低沉而緊繃,打破了死寂。強光燈聚焦井口,特製的撈鉤和繩索緩緩降下。空氣中瀰漫的淤泥腐臭和那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混合著井壁濕滑的青苔氣息,令人窒息。
陳品宜站在井邊,金絲眼鏡後的雙眸死死盯著井水中那張絕望的臉龐。冰冷刺骨的寒意並非僅僅來自深井,更源於那首詭異童謠在她腦海中陰魂不散的低語——“三代未滿…井底看…” 阿忠,這個看似與施、林兩家血仇毫無瓜葛的園丁,為何成了繼李國華之後,被“獻祭”的第三個犧牲品?是隨機的殺戮?還是…他無意中窺見了不該知道的秘密?
“姐!”陳品寧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帶著驚魂未定的喘息和鍵盤敲擊聲,“查到了!園丁阿忠,本名王忠義!重點是…他…他是當年那個角頭‘黑狗忠’王忠的…親侄子!王忠死後,他家道中落,阿忠一直在鹿港打零工,五年前才被招進會館當園丁!”
“黑狗忠的侄子?!”吳志雄倒吸一口涼氣。當年參與構陷謀害施明輝的角頭頭子王忠的親侄子,竟然一直在兇案現場的會館工作!這絕非巧合!
陳品宜腦中靈光一閃,如同閃電劃破迷霧。童謠裡的“三代未滿”!林茂生死了,代表林家(或延續林坤山罪業)的第三代終結?不,童謠唱的是“金盛源”三代!施家三代!施文彬(第一代)、施明輝(第二代)、而施振邦…是第三代僅存男丁!那麼“未滿”…指的是施家?還是…參與罪惡的幫兇血脈尚未斷絕?!
李國華(李進財之子,幫兇第二代)、阿忠(王忠之侄,幫兇第二代)…這兩個“二代”幫兇後裔的死,是否就是童謠所謂的“未滿”?他們的血,是否被用來“餵養”那個邪鼎,完成某種可怕的儀式閉環?而“井底看”——阿忠的屍體被棄於施家古井,是對當年蔡水生“落水而亡”的殘酷模仿?還是…這口井本身,也是儀式的一部分?
一股更深的寒意攫住了她。兇手(或者那股邪惡力量)的目標,不僅是復仇,更是在執行一場跨越時空的血腥儀式,用相關者的鮮血和生命,來“補全”或者“重啟”某種古老的邪術!施振邦送來的手記,是誘餌?還是…他也身陷其中?
就在這時,井下的警員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張隊長!陳教授!有發現!屍體手裡…好像緊緊攥著什麼東西!”
阿忠被浸泡得冰冷僵硬的屍體終於被艱難地拖拽上來,放置在鋪開的防水布上。鑑識人員小心翼翼地掰開他緊握成拳、被水泡得發白起皺的右手。
掌心裏,赫然是一小塊被捏得變形的、深藍色的、質地粗糙的布料碎片!上面似乎還沾染著深褐色的污漬!
這布料的顏色和質感…陳品宜瞳孔驟縮!她猛地轉身,看向被鑑識科人員暫時安置在會議室角落、裝在透明物證袋裏的那個從地下暗格取出的、代表“苦力阿旺”的藍色粗布小包!
“對比!快!”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鑑識人員迅速行動。在強光放大鏡下仔細比對。片刻後,負責人抬起頭,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紋理…染料…磨損痕跡…完全吻合!這碎片…就是從那個藍布包上扯下來的!”
阿忠死前,從那個埋藏了幾十年、代表第一代冤魂阿旺的“祭品”上,撕下了一塊布,緊緊攥在手裡!這是他留下的死亡訊息!他看到了什麼?或者…他在反抗什麼?
“邪鼎…”陳品宜的目光如冰錐般射向裝著青銅鼎的物證箱,那東西正散發著無形的、令人心悸的邪惡波動,“阿忠的工作包括後院花園…包括這口被封的井!他很可能無意中發現了暗格的秘密,或者…在兇手挖掘或‘維護’儀式時,撞破了現場!所以他必須死!而且他的死,被賦予了‘儀式’的意義,與阿旺的象徵物聯繫在了一起!”
“兇手對施家老宅的結構和隱秘瞭如指掌!對那個邪術儀式的細節也異常清楚!”張介安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施振邦!只有他!作為施家唯一的第三代,他最有機會接觸到家族最深層的秘密!他送來手記,就是為了引導我們發現暗格和邪鼎,將矛頭指向林家!而他自己,則隱藏在幕後,操縱著這場‘血祭’!那個‘施阿火’的鬼影,很可能也是他偽裝或操控的!”
“立刻找到施振邦!控制起來!”吳志雄對著對講機怒吼。
然而,反饋很快傳來:施振邦在送完手記離開會館後,就如同人間蒸發!他留下的地址是空的,電話無法接通,所有已知的社會關係都表示最近沒見過他。
“他藏起來了!或者…他正在準備最後的儀式!”陳品宜心頭警鈴大作。童謠唱罷,兩個“二代”幫兇後裔已死,邪鼎和祭品已被發現…儀式似乎到了關鍵節點!施振邦的最終目標是什麼?僅僅是復仇?還是…他想利用這邪鼎的力量,完成某種更可怕的意圖?
彷彿是對他們推斷的呼應,會議室內存放邪鼎和祭品的角落,溫度驟然下降!一股陰寒刺骨的氣息瀰漫開來。那裝在物證袋裏的青銅鼎,竟發出一陣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嗡嗡”震鳴!鼎腹上那些詭異扭曲的符號,在慘白的燈光下,似乎有暗紅色的流光一閃而過!空氣中,那股腐朽甜香的血腥味瞬間濃郁了數倍!
“嗚…嗚嗚…”一陣極其微弱、彷彿來自九幽地底、充滿無盡悲苦的嗚咽聲,隱約在室內迴盪,分不清是阿旺、蔡水生、還是施明輝…抑或是…阿忠!
“它…它活了?!”一個年輕警員嚇得倒退一步,臉色慘白。
陳品宜強忍著靈魂深處傳來的戰慄感,死死盯著震鳴的邪鼎。側寫師的感知被推向極限,她彷彿“看”到無數扭曲痛苦的靈魂虛影被束縛在鼎內,掙扎哀嚎,而鼎身那些符號如同活物般蠕動,貪婪地汲取著新近死亡帶來的怨氣與恐懼!阿忠和李國華的慘死,如同新鮮的血肉,餵養了這個沉睡(或壓制)多年的惡魔!
“不是鼎活了!”陳品宜的聲音因極度專注而顯得沙啞冰冷,“是我們…是鮮血和死亡…重新激活了它!施振邦要的就是這個!他在利用我們發現並‘喚醒’它!他需要這股力量達到最終目的!”
“最終目的…”張介安眼中寒光暴漲,“林曉薇!她是林茂生的女兒!是林坤山的孫女!是林家最後的血脈!也是…‘三代未滿’中,可能被詮釋為‘第三代’的目標!或者…她本身就是儀式最後的、最重要的祭品!”
這個推斷讓所有人如墜冰窟!
“立刻加強對林曉薇和她母親的保護!最高級別!施振邦的下一個目標一定是她!”張介安對著吳志雄咆哮。
吳志雄臉色煞白,抓起對講機剛要下令,陳品寧那邊的電腦突然發出刺耳的、連續不斷的警報蜂鳴!屏幕上,代表林曉薇所在病房的內部監控畫面,被一片劇烈晃動的雪花點和扭曲的線條覆蓋!同時,一個代表生命體徵監護儀的遠程數據流窗口,顯示林曉薇的心跳和血壓正在毫無徵兆地、斷崖式暴跌!
“不好!曉薇出事了!”陳品寧尖叫!
第十章:病房魔影與血瞳初現
醫院VIP病房區,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刺耳的監護儀警報聲穿透房門,在走廊裡淒厲地迴盪。守在林曉薇病房外的兩名警員焦急地拍打著門,裡面卻毫無反應!
“破門!”張介安和陳品宜等人趕到,他毫不猶豫地下令。
“砰!”一聲巨響,房門被強行撞開。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頭皮發麻!

病房內燈光昏暗,彷彿被一層無形的灰霧籠罩。林曉薇身上連接的監護儀導線不知何時已被扯掉,儀器屏幕閃爍著代表生命體徵消失的直線,發出單調而絕望的長鳴。她整個人蜷縮在病床的角落,身體劇烈地顫抖著,雙眼瞪得滾圓,瞳孔卻空洞失焦,死死地盯著病房那扇緊閉的、拉著厚重窗簾的窗戶!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青紫,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彷彿正被無形的巨手扼住咽喉!
更詭異的是她的姿勢——她的雙手,正以一種極其怪異的角度,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指甲深深陷入蒼白的皮肉裡,勒出了刺眼的紅痕!彷彿在與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對抗,又像是…某種自我毀滅的儀式性動作!
“曉薇!”隨後趕到的吳秀蘭看到女兒的樣子,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幾乎暈厥過去。
“按住她!小心別傷到她!”張介安一個箭步上前,與另外兩名警員合力,試圖拉開林曉薇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然而,那雙纖細的手臂此刻卻爆發出驚人的、非人的力量!冰冷、僵硬,如同鋼鐵鑄就,任憑三個成年男子如何用力,竟紋絲不動!林曉薇的喉嚨裡發出更加痛苦的“咯咯”聲,眼白開始上翻。
“不是她自己的力量!”張介安瞬間判斷,額頭青筋暴起。他猛地抬頭,順著林曉薇空洞絕望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扇窗戶!
陳品宜沒有上前,她站在門口,金絲眼鏡後的雙眸銳利如鷹隼,掃視著整個房間。側寫師的感知如同精密的雷達,捕捉著每一絲異常。陰冷!比會議室、比古井邊更加刺骨的陰冷!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海腥味、鐵鏽般的血腥味,還有一股…舊式草藥混合著腐爛木頭的特異氣味!這氣味…與《金盛源奇冤錄》手記上殘留的、以及施振邦身上隱約散發的味道,高度重合!
窗簾緊閉,但窗簾的下擺,卻在無風的狀態下,微微地、有節奏地…晃動著!像是有什麼東西,正緊貼著窗戶外面!
“窗外!有東西!”陳品宜厲聲喝道,同時指向天花板角落的監控探頭。探頭上的指示燈原本是正常的綠色,此刻卻變成了瘋狂閃爍的紅色!與此同時,病房內所有的燈光開始劇烈地明滅閃爍,電壓不穩的滋滋聲如同惡魔的竊笑!
“讓開!”張介安一聲暴喝,八極拳的勁力瞬間爆發,沉肩墜肘,一記剛猛無儔的“頂心肘”狠狠撞向病房那扇緊閉的、號稱堅固的鋁合金窗戶!
“轟——咔嚓!”
巨響震耳欲聾!整扇窗戶連同框架,被這股沛然巨力硬生生撞得向外扭曲、碎裂!玻璃碎片和金屬斷茬四散飛濺!寒冷的夜風夾雜著雨絲,猛地灌了進來!
窗外,空空如也!只有醫院後院濕漉漉的地面和遠處朦朧的燈光。沒有任何立足點,沒有任何攀爬的痕跡!
就在窗戶被撞開的瞬間,病床上,林曉薇掐住自己脖子的雙手,那非人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驟然退去!她雙臂軟軟地垂下,整個人如同斷線的木偶,癱倒在床上,雙目緊閉,陷入了深度昏迷。監護儀重新連接上,顯示她的生命體徵雖然極度微弱,但總算暫時脫離了那詭異的直線狀態。
“呼…呼…”張介安劇烈地喘息著,剛才那一擊幾乎耗盡了他的爆發力。他看著破碎的窗外,眼神凝重至極。沒有實體!又是這樣!那股力量來無影去無蹤!
“不是物理存在…”陳品宜走到破碎的窗前,伸手觸摸著冰冷的、被雨水打濕的窗框邊緣。指尖傳來一絲異樣的粘膩感。她湊近一看,在斷裂的金屬邊緣和殘留的玻璃碴上,沾著幾點極其微小的、深藍色的…纖維碎屑?和她從施振邦衣服上不經意間採集到的樣本,一模一樣!
施振邦!他來過!或者說,他的“力量”來過!他就隱藏在附近,以某種超越常理的方式,隔空施加影響!
“姐!快看這個!”陳品寧抱著筆記本衝到病房門口,臉色比紙還白。屏幕上播放著病房監控在徹底失效前捕捉到的最後幾秒模糊影像——就在林曉薇開始掐自己脖子、燈光劇烈閃爍的瞬間,監控畫面詭異地定格了一幀:在林曉薇病床旁邊的地面上,在搖晃扭曲的光影中,赫然投射著一個不屬於房間內任何人的、額外拉長的、佝僂的陰影!那陰影的頭部位置,似乎還戴著一頂舊式的…瓜皮帽?!
“施阿火”的陰影!它就在病房裡!它附著在林曉薇身上,操控她進行自戕!
“是靈體附身?還是…強大的精神控制?”陳品宜感到一陣眩暈。科學的壁壘在這種超自然的力量面前顯得如此脆弱。
“陳教授!張隊長!”負責看守證物的警員驚慌失措地跑來,“會議室…那個鼎!那個青銅鼎…它…它在冒煙!”
眾人心中一凜,立刻衝回臨時指揮的會議室。
只見放置在防震箱內的青銅邪鼎,此刻正散發著肉眼可見的、淡淡的、如同冬日呵氣般的灰白色寒氣!鼎腹上那些詭異的符號,不再是偶爾閃爍,而是如同燒紅的烙鐵般,持續散發著暗紅色的幽光!光芒明滅不定,如同邪魔的呼吸!那股腐朽甜香的血腥味濃烈得幾乎讓人窒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靠近它的人,都感到一種強烈的、充滿惡意的精神壓迫感,耳邊彷彿有無數怨魂在竊竊私語,充滿了誘惑與瘋狂!
“它在…吸收能量!”陳品宜看著鼎身越來越亮的符號,感受著那不斷增長的邪惡波動,瞬間明白了,“林曉薇剛才瀕死的恐懼和痛苦…還有之前李國華、阿忠死亡時散發的怨氣…都被它吸收了!施振邦的目標不是立刻殺死林曉薇!他是想把她逼到絕境,讓她持續產生極致的恐懼和怨念,作為最‘優質’的養料,餵給這邪鼎!他要讓它徹底‘復甦’!”
“復甦之後呢?”張介安的聲音如同寒冰。
“完成儀式!‘血瞳之儀’!”陳品宜猛地想起施明輝手記中關於邪鼎用途的晦澀描述,以及施振邦送來手記時那句意味深長的話——“真相,往往比詛咒更令人痛苦”。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中成型:“施振邦要的根本不是簡單的復仇!他可能…他可能想利用這匯聚了施家三代血仇、凝聚了數十年怨念和恐懼的邪鼎力量,來…復活某個人!或者…讓自己獲得某種超越生死的力量!”
這個推斷太過駭人聽聞!但結合種種超自然現象和施振邦的瘋狂舉動,卻成了最合理的解釋!
“必須阻止他!必須毀掉那個鼎!”吳志雄聲音發顫地喊道。
“怎麼毀?”一個警員絕望地問,“那東西…它…它好像有生命一樣!碰都不敢碰!”
陳品宜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散發著不祥紅光的邪鼎上,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側寫師的思維不僅在分析兇手,更在試圖理解這股邪惡力量的“邏輯”。符號…那些符號是關鍵!它們是力量的載體和引導!儀式…必須有核心的儀式步驟和地點!施明輝手記裡提到倉庫異響…施振邦必然在一個與邪鼎力量本源最契合的地方進行最後儀式!
“倉庫!儲藏室!那個暗格所在的位置!”陳品宜和張介安幾乎同時喊了出來!那裡是兩代血案發生地,是邪鼎埋藏幾十年的地方,是怨氣最深重的核心!施振邦一定在那裡!
就在他們下定決心要衝向儲藏室時,病房區再次傳來刺耳的警報聲!一名護士驚恐地跑來:“不好了!林太太(吳秀蘭)她…她突然發狂了!嘴裡喊著奇怪的話,衝出病房往樓下跑了!我們攔不住!”
“吳秀蘭?”陳品宜心中一沉。林茂生死了,林曉薇昏迷瀕危,吳秀蘭是林家僅存的人…難道她也是目標?或者…她被控制了?
“分頭行動!”張介安當機立斷,“吳隊長!你帶一半人立刻去追吳秀蘭!務必保護好她!品寧,用監控鎖定她去向!陳教授,我們去儲藏室!決戰的時候到了!”
第十一章:血鼎魔窟與終極對決

儲藏室內,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瀝青。強力照明燈的光線似乎都被那口懸浮在暗格上方(不知何時被取出)、散發著越來越熾烈暗紅光芒的青銅邪鼎所吞噬,變得昏暗扭曲。鼎身嗡嗡的震鳴聲如同無數怨魂的哀嚎合唱,充斥著整個空間。空氣粘稠冰冷,充滿了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甜香和無孔不入的怨毒惡意。牆壁上,地面上,那些符號的暗紅光影如同活物般遊移扭動,將整個儲藏室化作了一個鮮血與邪魔繪就的煉獄魔窟。
施振邦就站在邪鼎前。
他不再是白天那個衣著考究、氣度沉穩的老者。他換上了一身深藍色的、洗得發白的舊式粗布衣衫,樣式像極了當年苦力的裝束,腳下是一雙破舊的草鞋。頭髮凌亂,臉上佈滿了汗水和一種近乎癲狂的虔誠。他手中,緊緊握著三樣東西:從物證袋裡奪回的、代表阿旺的藍布包;代表蔡水生的染血汗巾;以及…從昏迷的林曉薇枕邊悄悄剪下的一縷烏黑長髮!
他正將林曉薇的那縷頭髮,緩緩地、帶著一種詭異儀式感地投入鼎中燃燒著幽綠色火焰(那火焰沒有溫度,只有刺骨的寒冷)的鼎口!
“住手!”張介安一聲雷霆般的怒吼,身形如炮彈般衝入室內!八極拳的剛猛氣勢爆發,試圖震懾邪氛,直撲施振邦!
“哼!”施振邦頭也不回,口中發出一聲非人的、如同金屬摩擦般的冷哼。他左手捏了一個極其古怪的手印,朝著張介安的方向虛空一指!
“嗡——!”
懸浮的邪鼎猛地一震!鼎口幽綠色的火焰暴漲!一股無形的、蘊含著極致陰寒與精神衝擊的恐怖力量,如同重錘般狠狠撞向張介安!
張介安只覺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當胸襲來,冰冷刺骨,更夾雜著無數淒厲的尖叫和怨恨的意念衝擊他的腦海!他悶哼一聲,如遭雷擊,前衝之勢硬生生被遏止,整個人被那股無形巨力推得向後滑退數米,雙腳在青石板上犁出兩道淺痕!氣血翻湧,眼前發黑,喉頭一甜,竟已受了內傷!這是純粹精神與負面能量的衝擊,他的拳腳功夫竟無用武之地!
“沒用的!儀式已成!血瞳將開!你們…阻止不了!”施振邦的聲音變了調,混合著他自己的嗓音和一種蒼老怨毒的、如同“施阿火”般的聲線,充滿了狂熱與邪異。他將林曉薇的頭髮徹底投入鼎中,那幽綠火焰猛地竄起,發出“嗤嗤”的怪響,鼎身的符號紅光大盛,如同沸騰的血漿!整個儲藏室的空氣劇烈扭曲起來,地面上的血跡標記彷彿活了過來,開始緩緩流動!
陳品宜緊隨其後衝入,那股強烈的精神衝擊和邪惡威壓讓她瞬間頭痛欲裂,靈魂彷彿要被撕裂!她強忍劇痛,目光如炬,掃過施振邦,掃過那邪鼎,掃過牆壁上扭曲的紅光符號。側寫師的思維在極限壓力下反而更加清晰——施振邦的衣著(模仿苦力阿旺)、他的動作、他投入的祭品(林曉薇頭髮代表林家血脈)、以及他此刻展現出的、融合了“施阿火”怨靈的特質…他是在扮演!他是在用自己作為“施家血脈”的身份,同時扮演“復仇者”和“被獻祭者”的角色!他把自己也當成了儀式的一部分!他要成為那個溝通、甚至掌控這股邪惡力量的“容器”!
“他不是要復活別人!”陳品宜對著張介安大喊,聲音穿透邪鼎的嗡鳴,“他要讓自己成為承載這股怨念集合的‘神’!或者…讓施家血脈以這種方式‘永生’!那鼎上的符號是引導!他的精神是鑰匙!打斷他的專注!摧毀那些發光的符號!”
張介安聞言,眼中精光爆射!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和腦中的魔音,八極拳的樁功穩如磐石。他不再試圖直接攻擊被邪力環繞的施振邦,而是將目標鎖定在牆壁上那些如同血管般搏動的暗紅符號!
“喝!”吐氣開聲,張介安腳下發力,身形如游龍般掠過地面,避開邪鼎散發的無形力場,蘊含著崩山裂石勁力的拳鋒、手肘、膝蓋,化作一道道狂暴的殘影,狠狠轟擊在那些散發著紅光的詭異符號之上!
“砰!砰!咔嚓!嘩啦——!”
蘊含著至陽至剛氣血的八極拳勁,如同燒紅的鐵錘砸向寒冰!牆壁上的符號被擊中的瞬間,紅光劇烈閃爍、明滅,發出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刺耳聲響!構成符號的物質(某種特殊的塗料或嵌入物)在剛猛無儔的勁力下,紛紛崩裂、剝落!
“呃啊——!”施振邦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每一次符號被破壞,他的身體就劇烈地顫抖一下,彷彿那符號與他的精神本源相連!他臉上的狂熱被痛苦和憤怒取代,操控邪鼎的力量也出現了一絲紊亂!鼎身的紅光閃爍不定,幽綠火焰也搖曳起來。
“有效!”張介安精神大振,攻勢更加凌厲迅猛!儲藏室內碎石飛濺,煙塵瀰漫,剛猛的拳腳與邪惡的紅光激烈碰撞!
陳品宜也沒閒著。她無法像張介安那樣物理破壞,但她的武器是洞悉心靈的智慧。她一邊躲避著邪鼎散發的、如同觸手般無形的精神侵襲,一邊緊緊盯著施振邦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的細微變化,以及邪鼎力量流轉的軌跡。側寫師的大腦如同超級計算機,瘋狂分析著這股邪惡力量的運作模式。
她發現,當張介安攻擊牆上符號時,施振邦的注意力會被強烈分散,他對鼎的控制會出現短暫的遲滯。而鼎的力量在修復被破壞符號時,會有一個微弱的“空窗期”!
就在張介安一記兇猛的“立地通天炮”將一面牆上最大的核心符號轟得粉碎的瞬間,施振邦身體巨震,口鼻溢血,邪鼎的紅光和火焰驟然一暗!
“就是現在!介安!鼎!攻擊鼎!用盡全力!目標是鼎腹核心!”陳品宜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同時將自己一直緊握在手中的、一個小小的金屬物品——從被破壞的監控探頭上拆下的、帶有微弱電磁信號的零件——狠狠砸向施振邦的臉!這是干擾!是對其精神的瞬間衝擊!
施振邦下意識地側頭躲避這微不足道的物理攻擊,精神出現了一剎那的失守!
張介安對陳品宜有著絕對的信任!在符號破碎、邪鼎光芒暗淡、施振邦分神的電光火石之間,他將全身的精氣神、將八極拳“捨身無我”的終極奧義催發到了極致!他放棄了所有防禦,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流光,全身的勁力如同百川歸海,凝聚於右拳之上!拳頭周圍的空氣甚至被壓縮出肉眼可見的波紋!帶著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狠狠轟向那青銅邪鼎的鼎腹核心——那些最密集、最明亮的符號匯聚之處!
“給我——破!!!”
拳鼎相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聲沉悶到極點、彷彿來自遠古洪荒的“咚”聲!如同喪鐘敲響!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凝固了。
一道刺目欲盲的、混合著暗紅與慘綠的強光,猛地從拳鼎交擊點爆發出來!瞬間吞噬了整個儲藏室!強光中,無數扭曲痛苦的靈魂虛影尖嘯著飛散!邪鼎發出一聲淒厲到無法形容的、如同億萬生靈同時哀嚎的悲鳴!
“不——!!!”施振邦發出絕望至極的嘶吼,七竅之中猛地噴湧出大量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黑血!他的身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地,眼神迅速渙散,口中無意識地喃喃著:“…復…活…永生…詛咒…恨啊…” 最後歸於死寂。
強光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光芒消散,眾人勉強睜開被刺痛的眼睛。
只見張介安半跪在地上,右拳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整條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臉色蒼白如紙,顯然消耗巨大,受了不輕的內傷。
而那口青銅邪鼎…靜靜地倒扣在暗格邊緣。鼎身佈滿了蛛網般細密的裂痕,那些曾經散發著邪惡紅光的詭異符號,此刻全部黯淡無光,如同被燒焦的疤痕。鼎口不再有火焰,只有一縷縷帶著焦臭味的青煙緩緩飄散。那股令人窒息的精神壓迫感和腐朽甜香,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儲藏室內搖曳的紅光徹底熄滅,只剩下照明燈慘白的光線,映照著一片狼藉。
邪鼎…被毀了!那股匯聚了數十年血仇與怨念的邪惡力量…被張介安至剛至陽的拳勁,配合陳品宜精準的時機把握,一舉擊潰!
儲藏室內一片死寂,只有眾人劫後餘生的粗重喘息聲。劫難…似乎結束了?
第十二章:塵埃落定與詛咒餘音
醫院的搶救室亮著紅燈。林曉薇被及時搶救了回來,雖然極度虛弱,但脫離了生命危險。醫生診斷她遭受了嚴重的精神創傷和極度驚嚇,需要很長時間的心理干預和康復。吳秀蘭被警員在醫院天台邊緣找到,她神情恍惚,語無倫次,嘴裡反覆念叨著“阿火叔饒命”和“報應”,顯然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被送入精神科觀察治療。
施振邦的屍體被收斂。法醫鑑定顯示他死於腦部血管大面積爆裂,同時體內檢測出多種罕見的神經毒素殘留。這些毒素,很可能來自於他長期接觸甚至“餵養”那邪鼎的過程,是邪力反噬的結果。在他臨時的藏身處,警方搜出了多套用於偽裝“施阿火”的深灰色舊式中山裝、假髮、特製的增高鞋和能使步伐佝僂的支架,以及一些用於製造干擾電磁信號(模仿二戰電台)的簡陋電子裝置。他還留下了詳細的日記,冷酷地記錄了他如何發現家族秘密(包括邪鼎和手記副本)、如何計劃復仇、如何利用李進財當年偽造的施阿火死亡證明漏洞(他找到了施阿火真正的埋骨地,並盜取了其部分遺物以增強偽裝的真實性)、如何選擇時機在婚禮上製造恐慌、以及如何精心策劃殺害李國華和阿忠作為“祭品”喚醒邪鼎,最終目標是將自己與邪鼎融合,獲得操控怨靈和某種扭曲“永生”的力量。他將林曉薇視為儀式最後的“鑰匙”和“祭品”,卻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所有的物理證據鏈閉合了。施振邦是策劃並實施一切的主謀。那超越常理的力量,源於邪鼎本身和施家數十年積累的血腥怨念,施振邦只是用瘋狂的儀式將其短暫地引導和放大。隨著邪鼎被毀,核心符號被破,這股力量也煙消雲散。
鹿港轟動一時的“金盛源三代血案”終於告破。媒體鋪天蓋地的報導,將塵封數十年的施家冤案和林家、李家的罪惡徹底曝光於天下。警方召開盛大的記者會,宣布案件偵破,表彰了張介安、陳品宜等人的卓越貢獻。金盛藝文會館被徹底查封,等待後續處理。那口破碎的邪鼎和相關的邪異物品,被秘密轉移到特殊的研究機構進行封存和謹慎的科學分析。
表面看來,塵埃落定,正義得到了伸張。
一個月後。台大心理系辦公室。
午後的陽光溫暖和煦。陳品宜站在窗邊,望著校園裡生機勃勃的綠意。她手上的傷(在醫院搶救林曉薇時被碎玻璃劃傷)已經結痂,但心靈的震盪卻遠未平息。結案報告早已提交,所有的邏輯似乎都嚴絲合縫。但她心底深處,總有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安,如同細小的冰針,時不時刺她一下。
“姐!”陳品寧抱著一個厚厚的檔案袋,風風火火地推門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困惑,“你要的最後鑑定報告副本,我從吳隊長那裡磨來了。還有…那個鼎的初步分析摘要。”

陳品宜接過檔案,直接翻到關於邪鼎的部分。報告寫得很謹慎,充滿了術語:材質為特殊青銅合金,含有多種未知微量元素;表面符號非已知任何文字體系,具有異常的能量共振特性(已失效);鼎內黑色殘留物經檢測,確認包含不同年代的人類血液成分,最早的可追溯到日據時期,最新的屬於阿忠和李國華;其誘導精神異常的機制尚不明確,推測與特定頻率的次聲波、生物信息素及強烈的心理暗示場有關…
她的目光停留在最後一行備註上:“…該器物核心部位(鼎腹)碎裂處,檢測到極微量的…非施振邦所有的DNA組織碎片,極度降解,推測年代相當久遠。因樣本量太少且破壞嚴重,無法進行有效比對。”
非施振邦的DNA?年代久遠?陳品宜的心猛地一跳。邪鼎在被施振邦利用之前,就已經沾染過更古老的血?是誰的?它真正的來源是哪裡?
“還有這個,”陳品寧把一張放大的照片推到陳品宜面前,是從施振邦日記本裡拍攝的,一頁模糊不清的手繪圖,“這是他畫的,據說是從施家更古老的族譜夾頁裡臨摹下來的,他認為是邪鼎的原始‘使用圖譜’。”
圖上畫著那個三足青銅鼎,鼎口上方懸浮著一個抽象的眼睛圖案。眼睛下方,有三道扭曲的線條匯入鼎中。而最下方,畫著一口井,井的深處,似乎也有一隻…模糊的眼睛輪廓?旁邊用極其古老的繁體字註解著:“血脈為引,三怨為薪,血瞳開,則井眼通幽冥,見往生…”
血瞳開…井眼通幽冥…見往生…
陳品宜腦中轟然作響!施振邦的最終目的,不僅僅是融合力量!他是想通過血瞳之儀,開啟那口施家古井作為“通道”,窺視“往生”?他想看到什麼?或者…他想從幽冥中,召喚回什麼?!
而阿忠的屍體被棄於井中…難道不只是模仿蔡水生的死法?那口井,本身就是儀式最後的關鍵一環?是“血瞳”望向“幽冥”的“眼睛”?

“品寧!立刻聯繫吳隊長!問問他們在清理古井、打撈阿忠屍體時…在井底淤泥裡…除了屍體,還發現了什麼異常的東西沒有?任何東西!”陳品宜的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陳品寧不敢怠慢,立刻撥通電話。片刻後,她放下手機,臉色有些古怪:“吳隊長說…井底淤泥太厚,當時只專注打撈屍體,沒有仔細清理井底。不過…有個參與打撈的老警員私下嘀咕過一句,說好像在水下摸到一塊硬硬的、像石頭又像骨頭的東西,滑不溜手,沒撈上來,以為是井底的碎磚石…”
像石頭又像骨頭?滑不溜手?
陳品宜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了邪鼎分析報告裡那句“非施振邦所有的DNA組織碎片,極度降解”…會不會…那東西…才是邪鼎最初的力量來源?是它被投入井中(或許是很多年前),才引來了後續的一切?施振邦的儀式雖然失敗了,但那口井…那井底的東西…真的被徹底“關閉”了嗎?
“叮咚!”陳品宜的手機收到一封新郵件。發件人是鹿港分局鑑識科。標題是:“關於金盛藝文會館古井淤泥後續清理的補充報告(機密)”。
她點開郵件。附件裡有幾張照片。第一張,是井底淤泥被高壓水槍沖洗後露出的東西——一塊約莫拳頭大小、形狀不規則、通體漆黑、表面佈滿蜂窩狀孔洞的奇異“石頭”,半嵌在井壁的縫隙裡。第二張,是這塊“石頭”的微距照片,在強光下,能隱約看到它內部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暗紅色的紋理流動…像凝固的血絲,又像是…某種生物組織的脈絡?報告結論簡短而驚人:“…材質不明,密度極高,具有微弱的異常磁場殘留及未知有機質反應…建議移交更高級別機構深入研究…”
就在陳品宜盯著照片上那塊詭異黑石,感到一陣莫名心悸時,辦公室的窗戶突然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她抬頭望去。
窗外,陽光明媚,樹影搖曳。一隻烏鴉停在窗沿上,漆黑的眼珠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那眼神…冰冷、漠然,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詭異。烏鴉歪了歪頭,張開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後,它振翅飛走了。
陳品宜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著那隻烏鴉飛遠的方向。就在它消失在天際線的前一刻,陳品宜彷彿看到,在烏鴉掠過的一片高樓玻璃幕牆的反射光影中,一個模糊的、穿著深灰色舊式中山裝的佝僂身影,在鹿港老街的巷口一閃而逝。
是錯覺嗎?
她收回目光,落在桌上那張井底黑石的照片上。冰冷的觸感透過紙張傳來。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首詭異的閩南語童謠,聲音飄渺,彷彿來自深井之底:
「金盛源,血做磚…
井底眼,未曾關…」
(全文終)
後記:深淵之畔的微光

當「金盛源三代凶案」的卷宗最終蓋上「已結」的印戳,當媒體的喧囂漸次平息,鹿港古鎮似乎也隨著那口破碎邪鼎的沉寂,恢復了表面的寧靜。塵埃落定,邏輯閉環,證據鏈完整——施振邦是瘋狂的主謀,邪鼎是怨念的載體,力量已被摧毀。這是一個符合程序正義、能安撫公眾、也能載入刑偵教材的結局。
然而,坐在寂靜的辦公室裡,指尖拂過冰冷螢幕上那張井底黑石的詭異照片,我心中卻無半分釋然,只有沉甸甸的、揮之不去的寒意。那寒意並非來自對超自然力量的恐懼,而是源自一種更深切的認知:我們所破獲的「真相」,或許僅僅是浮出海面的冰山一角。而支撐這座冰山的,是浩瀚無垠、深不可測的「不可知」與「不可測」。
世上不可知之物,實在太多。
那口施家古井深處掘出的漆黑異石,材質不明,內蘊詭異紋路,殘留著無法解釋的磁場與有機反應。它從何而來?是遠古天外隕星攜帶的異物?是失落文明遺留的邪器核心?抑或是這片飽經滄桑的土地,在無數血淚澆灌下,自行孕育出的某種「惡念」結晶?科學的探針觸及它的表皮,卻無法洞悉其本質。它靜靜躺在最高級別研究所的鉛盒之中,像一顆沉默的心臟,等待著未知的喚醒。它與邪鼎的關係究竟為何?是鼎的力量源頭?還是被鼎的力量吸引而來?那鼎上非字非畫、如同活物的符文,其真正的源頭與含義,依舊淹沒在歷史的迷霧裡。施明輝手記中隱晦提及的倉庫異響、施振邦日誌裡臨摹的古老圖譜、童謠中反覆吟唱的「井底眼」…這些碎片指向一個更龐大、更幽暗的體系,一個可能遠超施、林兩家數十年血仇的古老脈絡。我們摧毀了一件邪器,終結了一個瘋子的儀式,卻未能觸及那隱藏在時間褶皺與地脈深處的、真正不可名狀的根源。這「不可知」,如同深淵,靜靜橫亙。
而比深淵更幽暗的,是人心之不可測。
我們追索此案,始於對正義的求索,對真相的執著。我們剖析施振邦,看到他作為施家僅存血脈,如何從冤屈的承載者,一步步被復仇的毒焰吞噬,最終異化成比他所憎恨的林家更為扭曲的怪物。他挖掘家族秘辛,不是為了昭雪,而是為了攫取那禁忌的力量;他模仿施阿火,不是為了紀念忠僕,而是將老人的怨念當作工具;他佈局殺戮,視李國華、阿忠、甚至林曉薇的生命為儀式的柴薪。他的每一步,都浸透著精密的算計與冷酷的瘋狂。那份日誌,與其說是懺悔錄,不如說是一本通往深淵的黑暗手冊,記錄著一顆心如何在仇恨與妄想的腐蝕下,徹底墮入非人的境地。
然而,施振邦並非孤例。回溯三代血案,昭和年間林坤山勾結殖民官府,草菅人命,巧取豪奪,其心可誅;民國時期林茂生子承父業,勾結角頭,構陷殺戮,其行更毒;李進財、李國華父子,兩代為虎作倀,用醫術和法律的外衣,精心偽造死亡,掩蓋罪惡,其心之陰暗,令人齒寒。就連那看似無辜的園丁阿忠,其「黑狗忠」侄子的身份,也暗示著某種宿命般的牽扯,當他可能觸及暗格秘密時,瞬間成了必須抹去的障礙。這些人的選擇,在特定的時代洪流與利益誘惑下,展現出人性中令人戰慄的陰暗面——貪婪可以吞噬良知,恐懼可以扭曲靈魂,對權勢的渴望可以讓人視人命如草芥。沒有天生的惡魔,只有一步步滑向深淵的凡人。這種由人性幽微處滋生、在特定情境下無限膨脹的「惡」之可能,其難以預測、難以估量的破壞力,遠比任何有形的邪器更令人心驚。這「不可測」,是潛伏在每個人靈魂深處的暗流,隨時可能在命運的巨石砸落時,洶湧成災。
破案的過程,是一場在「不可知」與「不可測」的夾縫中艱難前行的跋涉。我們依賴科學的刑偵技術,分析痕跡、檢驗DNA、追蹤電磁信號,試圖在物質世界構築邏輯的堡壘;我們運用犯罪心理側寫,揣摩動機、勾勒人格、預判行為,試圖在精神領域點亮洞察的微光。這些手段,在對抗施振邦的物理偽裝和犯罪計劃時,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當面對那口邪鼎散發的、侵蝕心智的無形力場,當遭遇那隔空操控、如同附體般的靈異現象時,我們賴以自豪的知識與技術,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我們能摧毀鼎身,卻無法完全解析其運作之謎;我們能擊潰施振邦的精神控制點,卻無法徹底理解那怨念集合體的生成與傳導機制。科學的邊界在此顯露,它並非萬能,尤其在觸及那些沉積於歷史、土地、血脈之中的深層集體潛意識與超驗現象時,它往往只能提供一個模糊的輪廓,而非清晰的圖景。
那隻飛臨窗沿的烏鴉,那玻璃幕牆轉瞬即逝的佝僂倒影,還有那縈繞心頭、彷彿自井底升起的童謠餘音……這些細微的、難以證實的異象,是「不可知」世界頑固的殘響,是「不可測」人心遺留的迴盪。它們在時刻提醒著我:金盛源的詛咒,或許從未真正解除。施文彬、施明輝的冤魂是否安息?阿旺、蔡水生、阿忠的怨念是否消散?那井底的黑石是否只是沉睡?被摧毀的邪鼎符文,其背後的知識是否已在別處流傳?而林曉薇眼中殘留的、深入骨髓的恐懼陰影,以及吳秀蘭崩潰的精神世界,這些都是血案輪迴刻下的、難以磨滅的心靈傷痕,是另一種形式的「詛咒」延續。
「金盛源,血做磚,井底眼,未曾關……」
這句童謠,或許才是此案最殘酷的註腳。它以最樸素、最悚然的方式,道破了世間永恆的困境:以血與罪澆築的歷史高牆難以徹底推倒(血做磚);那窺探著人性深淵與世界幽暗面的「眼睛」,永遠不會真正閉合(井底眼,未曾關)。我們能做的,並非奢望洞悉一切奧秘、測度所有人性,而是在承認這巨大「不可知」與「不可測」的前提下,於深淵之畔,竭力守護心頭的微光。
這微光,是對生命最基本的敬畏。無論是顯赫如施家、林家,還是卑微如阿旺、阿忠,每條生命都不應淪為權謀、貪婪或瘋狂儀式的祭品。敬畏生命,是劃定人性底線的最後屏障。
這微光,是對真相不懈的追索。即使前路迷霧重重,即使真相殘酷醜陋,也要有勇氣直面深淵,在有限的認知裡,盡力拼湊碎片,還冤屈以公道,哪怕這公道永遠無法彌補逝去的一切。
這微光,更是對自身靈魂的惕厲。知曉人心深不可測,便要時刻警醒,反躬自省。不讓仇恨蒙蔽雙眼,不讓貪欲吞噬良知,不讓對力量的渴望扭曲本心。在幽暗的人性迷宮中,努力持守那一點向善、求真、敬畏的微弱火種。
世上有太多不可知,如宇宙般浩瀚莫測;人心有太多不可測,如深淵般幽暗難明。金盛源的血色輪迴,終將在時間長河中淡去。但深淵猶在,凝視從未停止。願我們在不可知的世界面前保持謙卑,在不可測的人心面前持守警醒。唯有如此,方能在這無常的世間,於深淵之畔,護住那點屬於人性的、微弱卻珍貴的光芒,步履維艱,卻步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