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
那天下雨,大雨。
不是電影裡那種「剛好濕一點瀏海就帥氣轉身」的大雨,是會讓你手機誤觸暴走、襪子泡爛、人生前景模糊的大雨。我們還是去了蒙馬特。
因為長谷川堅持要去。他說巴黎的雨其他地方的雨不一樣,是有靈魂的雨。接著我就看到他,把反正也沒什麼用的傘摺起來,用一種像在報復世界的決心往山上走。
我也跟著。因為我想淋淋看,有靈魂的雨是什麼感覺。我發現有時候,追著一個方向走,不是因為知道那裡有什麼,而是因為你知道如果你不走,這一刻會永遠消失。
上山的時候,我們都沒說話。我沒問他為什麼突然像發願一樣要來。也沒問他是不是在逃什麼。
我只是踩著積水一步一步上去,鞋子裡的濕氣像整個青春期的心情:黏、悶、不說破。
然後我們到了山頂。
聖心堂在雨霧中像一個溫柔的錯覺,整個蒙馬特的街道都被雨水沖成了濾鏡,像是某個故事還沒說完的尾音。
長谷川站在小巷口,看著那些撐傘畫畫的街頭畫家。他臉上沒表情,眼睛卻閃著一種我沒見過的專注。
就在我們轉進另一條巷子時,一個聲音攔住了我們。
「Vous êtes perdus?」
我轉頭,是一個男人,二十多歲,深棕色的眼睛,有點笑意,穿著比雨更潮濕的皮外套。
他問我們是不是迷路。
長谷川還來不及開口,我先搖頭:「Non, merci.」
但他卻笑著走近,語氣輕鬆:「不是迷路,只是看起來像在尋找故事。」
他的中文帶著一點點腔調——很輕,像電影配音失手的那種,但聽得懂。他說他媽媽是台灣人,爸爸是法國人,從小在這裡長大,叫Étienne。
「像是伊蒂安嗎?」我脫口而出。
「妳知道這個名字?」他挑眉。
「知道。書裡看過。」我說謊。
Étienne笑起來,那笑容有一種不太禮貌的輕鬆感,像是你跌倒時有人扶你,還順便笑了你一下。
我們聊了一會兒。他問我們從哪裡來,為什麼在這裡,然後說:「你們應該來參加蒙馬特的週末開放式畫展,我也會去。」
我還沒回話,長谷川就說:「我們有行程。」聲音不大,但明顯。
Étienne只是點點頭,然後笑著轉身走進雨裡。他沒有要聯絡方式,只說了一句:「下次你們如果再迷路,我應該還在這裡。」
我沒有回頭,但我的心裡,有個不該開啟的門被敲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