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
長谷川自從決定要去法國之後,講話開始自帶鼻音。
一開始我以為他鼻子過敏,還提醒他去看醫生。他冷冷看我一眼,說:「你不懂,這是文化進場。」「文化還可以這樣擠出來喔?」我忍不住吐槽。
「你不懂,鼻音是儀式感。」他神秘兮兮地說,然後用一種近乎冒犯的口氣唸出:「crème brûlée。」
他的舌頭差點打結,但他還是非常堅持每天唸十個單字,其中七個都跟食物有關。我懷疑他這趟旅程最真實的目標就是吃掉巴黎。
某天晚上,他突然一邊泡咖啡一邊說:「在我們當中,只有我,曾經和正宗的法國人交往過。」
我聽了差點把牙膏吞下去。
「不是炫耀啦,是警告。法國人是神祕生物。外表是電影封面,內心是喜劇預告。你千萬不要被他們的圍巾迷惑。」
我抬頭看他,只覺得——這人真的把人生活成一齣帶旁白的劇了。
但我還是決定跟他去法國。
不為什麼。不是因為他,也不是為了浪漫。
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真正的浪漫,不是來自跟誰牽手。而是當你從飛機上望下去,覺得世界這麼大,自己還能選擇、還能前進。
而且,法國的浪漫,不一定需要跟男人分享。
講這句話的時候,我哥剛好在旁邊,他冷冷地說:「妳是不是腦袋有病?」
我沒回他。他對浪漫的理解就停在情人節買花這種事情上,我沒打算辯論。
阿陶知道我要去法國之後,沒有問太多。他只是沉默了幾秒,然後隔天拿了一張他手繪的巴黎鐵塔給我。
畫得有點歪,右邊的塔腳看起來像在滑倒,但他認真地簽了名,還寫了一句:「祝妳找到比鐵塔還穩的東西。」
我盯著那句話看了很久。想問他:「你是指什麼?愛情嗎?自己嗎?還是⋯⋯你?」
但我什麼都沒問。只收好那張紙,小心翼翼地夾進護照夾。
旅行從來不是輕鬆的事。尤其當你不把自己定義成觀光客的時候。
為了這趟,我跟長谷川幾乎把自己逼回高三生活。他寫了一張美術史清單給我,密密麻麻,從哥德式大教堂講到後印象派的色彩理論。我嘴上抱怨,但還是跟著他熬夜讀,像是在準備一場真正的考試。
某天凌晨,我倆坐在客廳,桌上散著書和筆記,空氣裡是泡麵味跟理想主義交雜的焦味。
「你說,巴黎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嗎?」我問。
「我希望會。」他頭也沒抬,「至少,希望它能改變我們看待自己的方式。」
我沒說話。
我們看著彼此的筆記,像兩個準備偷渡未來的人。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成功,但都還沒準備要放棄。
長谷川突然開口:「我想好了,我要用鼻音活過這一年,哪怕最後氣喘發作。」
我噗哧笑出來。她總有辦法在一個深沉的夜裡,把一切推回生活裡。
不是因為她比誰都懂法國,而是因為她比誰都不怕承認自己也會慌、也會傻,也會用各種荒謬的方式逼自己走下去。
那才是真的浪漫。
一種不依賴他人、不仰賴劇情的浪漫。
我們不是要去找什麼童話,而是要證明,就算不需要王子、也沒有仙女教母,我們還是可以踏上舞會那晚的階梯。
登機那天,我把阿陶畫的鐵塔收進行李。
長谷川用鼻音跟地勤人員說:「Merci~」,我忍不住翻白眼,但還是笑了。
這趟旅程,沒有保證,也沒有答案。
但我們決定,至少——要勇敢面對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