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做『債務重整』。」他試著拋出一個名詞，而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他還在想。
「什麼鬼？」鬍子男皺眉。
「你們不覺得還債的速度遠不及債務累積的速度嗎？現今的世代有個名詞之前滿流行的，叫作『安靜離職』。代表著採取最符合性價比的工作方法，不追求考績、不追求升官，只追求在領到的錢的範圍內做該做的事情。這些員工把更多時間投入在自己、生活之中。講得簡單一點就是薪水小偷。你想看看你們每天辛苦接單十個小時，並且365天無公休，你們永遠只能看著客戶們像是這宇宙的另一端揮霍自己美好的人生。你們屢屢只能看客人的手指臉色，他們一個不爽，你的單就像是白賺，甚至還會有降階、維持階級的困擾。這種不健康的環境造就著多數人可能只是得過且過，只追求高性價比的薪資。『只要排除員沒找上我，我管他債務累積到哪一個山頭，我還是可以過我的生活，接單也是佛系處理。』秋錢目前要重整這個惡性循環的遺毒。」古青華發揮他的唬爛功力，雖然不知道成效是否可以到哪裡，但眼前的男人們竟然靜靜地聽他說完一整個段落。
債務贖罪券｜L08｜現在就是腦力激盪的時刻，得要在對話之間勾勒出一個假象。
那是複雜的味道，像是廢墟又如此熟悉。
古青華被吊在鐵鍊上，全身被淋濕。
多虧了這種痛苦，完全想起來自己是怎麼在M公司腦殘地賠掉一切的。
「單純」。
That’s all.
每當他有好點子時，總是太過衝動。不，這的確是好點子，只是需要更多打磨，雖然眼前的痛苦就像是把他送進地獄門口，過去他只有在Netflix內看過別人受虐，真的自己上場才發現自己比想像中得更怕痛。他們根本還沒有認真來，古青華已經一五一十跟阿浩說明自己的來歷。
「媽的，我就怕痛啊！」古青華大喊。阿浩邊笑邊請他的老大過來，由於古青華的雙眼被揍到有些浮腫，只能隱約看見是一名留著小鬍子的中年男子。
「你叫張善成，是嗎？」鬍子男蹲在古青華前方問。
「老大在問你話啊！」阿浩拿著一桶水灑來，還在進行組織復原的傷口碰到水又變得調皮，最好是所有影集裡的受刑人感覺都不會痛啊，古青華感覺自己可以去配音，他應該可以叫得比那些演員更真實。
「你潑水的……話……我最好是說話……說得清楚。」古青華痛苦地回應。
「哈哈哈，又來一個瘋子。」那個老大似乎是發自內心地笑：「據說，你可以玩很多次債務遊戲都無所謂，是嗎？」
「對。」
「你想耍什麼花招？」他問。
「我們可以好好談談策略。」
「策略？」他那種語氣像是聽到笑話：「現在在Lucky Strike越來越多人被流亡了，有時候根本無關乎Level 1，你知道嗎？」
「所以不是最低階也會被流亡？」古青華抬起頭，試著用微弱的視線判斷他的形貌。
「你有遇過他們吧？那些該死的排除員。」
等等，在這世界的低端外送員都曾經遇過像Jimmy的那種人嗎？雖然照著那個女的所說的，排除員的工作就是流亡。把人丟進Lucky Strike也是他們的工作嗎？有可能不是。古青華想起Jimmy的伙伴，那個脾氣暴躁的傢伙。叫作「姜禮」，是嗎？
現在的他只能猜測，眼前的這些人對於「現狀」並不滿意。甚至有所企圖，否則不會對於一個體系的新創人物這麼反感。他們想在自己身上試圖問出什麼？他手上有什麼是他們期望說出的事情？
排除員。
他腦海突然浮現這個名詞。
「對，是他們派我來的……這是一個計畫。」古青華知道自己必須得拿捏停頓的感覺，他開始回憶過去在戲劇社的演員課程，要把一個說謊的事情變成真實，得要先騙倒自己。
「哦？」
「他們打算要進一步引進全新的『債務遊戲』。」
現在就是腦力激盪的時刻，得要在對話之間勾勒出一個假象。
「你這小子到底在說什麼鬼東西？」鬍子男打了他一巴掌。
雖然疼痛抵達了腦門，但他臉部保持著約60％不可一世的表情。
「詳細的時間在三週後，我的工作只是進行一些例行檢查，確保每個環節沒問題。」古青華開始讓腦中的想像力恣意飛行。
「喂，阿成，這說法也太誇張。債務遊戲在這裡已經運行了多久了。」阿浩回應。
「小子，你要是真的騙我，絕對不是今天這樣而已。」
「你們可以看看三週後這裡會發生什麼事。」
「所以他媽的他們到底還要幹什麼？」鬍子男問。
是啊，他也不知道。
這個男人十分在意「排除員」，
古青華嗅出了一些歷史故事味道在裡頭。
「那叫做『債務重整』。」他試著拋出一個名詞，而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他還在想。
「什麼鬼？」鬍子男皺眉。
「你們不覺得還債的速度遠不及債務累積的速度嗎？現今的世代有個名詞之前滿流行的，叫作『安靜離職』。代表著採取最符合性價比的工作方法，不追求考績、不追求升官，只追求在領到的錢的範圍內做該做的事情。這些員工把更多時間投入在自己、生活之中。講得簡單一點就是薪水小偷。你想看看你們每天辛苦接單十個小時，並且365天無公休，你們永遠只能看著客戶們像是這宇宙的另一端揮霍自己美好的人生。你們屢屢只能看客人的手指臉色，他們一個不爽，你的單就像是白賺，甚至還會有降階、維持階級的困擾。這種不健康的環境造就著多數人可能只是得過且過，只追求高性價比的薪資。『只要排除員沒找上我，我管他債務累積到哪一個山頭，我還是可以過我的生活，接單也是佛系處理。』秋錢目前要重整這個惡性循環的遺毒。」古青華發揮他的唬爛功力，雖然不知道成效是否可以到哪裡，但眼前的男人們竟然靜靜地聽他說完一整個段落。
「所以過去一些零星的『流亡』事件也是如此嗎？」鬍子男像是看著別處。
這人非常在意流亡？
比起其他事情在意。剛剛他的句子中至少埋藏著許多可以反問的問題，但他始終在意的是秋錢不講道理地開始流亡非Level 1的人。對他而言，某個在乎的人被流亡了嗎？而這個被流亡的人階級不是Level 1。
依照古青華對這個Lucky Strike生態圈只有一到兩天的熟悉狀況來說，FAQ幾乎告訴他這個生態圈的結論：要能支撐到Level 2的人都是需要極大耐性的外送員。這是一個極度對遊戲者來說，極度不友善的環境。
「也許是，但我的工作只是進來做遊戲的測試。」
「所以那個什麼鬼重整到底是啥？」鬍子男拿起煙，似乎需要尼古丁來消退可能在他腦中產生的回憶。
「他們會重新安排每個等級接單的還債比例，以後不再是依照10的倍數單調管理。會根據單的難度、耗費的體力、時間作為調整。以後每個單子都有可能有星數差別，接五星單的還債總額可能就像是一百件一星單。不過我不是專門『設計部門』的人，詳細數字我沒辦法告訴你們。甚至會有特別才能的單子，會需要特別人才的外送員。」古青華完全只是說出他內心的期望，或者是多數的手機遊戲、網路遊戲、RPG遊戲的最基本設計。然而Lucky Strike外送員這種血尿的糞設計，倒是讓他想到幾部血尿線上遊戲。
「這我過去在街頭完全沒聽過，阿浩，你有聽說過嗎？」鬍子男看著阿浩。
「沒有，完全沒聽過。」
「那是當然的，因為整個系統要上線要通過三到四個階段的測試，在Alpha階段裡，我要觀察債務遊戲的進行，近期的遊戲之中，成員的比例，一般民眾與外送員的比例，並且回報大家在債務遊戲之中投入的狀況，寫出一個評估報告。由於台中共有17區債務遊戲營業所，我們每個人會負責一些區域。」是的，把真假資訊揉合在一起，這是老麥教會他的道理。雖然古青華也不確定那個單親媽媽資訊對不對，但是17個債務遊戲營業所依照場地規模的確非常有可能。
「沒錯，這小子似乎有管道去觀察室裡，但他明明才來這裡不久，竟然有權限去那裡。」阿浩在旁答腔，所以阿浩早就知道自己在觀察室，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把他當成可疑對象嗎？
「那你在這裡到底在幹什麼？」鬍子男把煙蒂踩在地上，招手跟手下拿一疊傳單過來。
啊，那是留在咖啡店的「債務贖罪券」以及行前通知，
古青華喉頭緊張地抽動了一下。
「說話啊，這又是什麼東西，既然你只是觀察測試人員，究竟宣傳這個要幹什麼？」老大拿著古青華的傳單貼在他已經堆滿紅色黏稠液體的臉龐。
What the fuck，現在又要說出一套說詞嗎？
光是隨便胡謅出「債務重整」，已經花了他全部的腦力。
「那個……」必須使用演技增加停頓並且增加真實性。
「說話啊。」又是一巴掌，然後一疊紙變成花瓣一般灑在古青華的全身。
「我很快就要死了……」古青華開始發揮演技。
「哦？」
「我原本是來自M公司的秘密客，之前以『黃民』作為謀財工具，結果被選定為『流亡』對象。」要對症下藥，絕對要。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對於流亡的敏感度異於常人。
「原來啊，我就覺得你跟我們不一樣。你原來是秘密客啊。」鬍子男喜出望外的看著阿浩。
所以秘密客跟外送員之間也有存在著階級差異嗎？有可能，秘密客是活在陽光的世界，身份還是自己的，個人的財物、債務都獨立在身上。按照陳君敏說的，長期待在任何公司內的秘密客應該也很熟稔Lucky Strike。這些秘密客會用Lucky Strike的服務讓自己黃民能過通關。而這些身處這個社會底層的外送員也許都遇過秘密客。古青華想起最早老麥請人送包裹到他的房間，這種事情說不定就是外送員去出任務的。
「這就像是無預警被公司裁員一樣，某天早晨，兩個秋錢排除員找上了我，隨便把一件詐騙案轉嫁在我身上，要脅我若不簽訂合約，使用Lucky Strike執行他們的測試任務，就會直接把我流亡。」
「媽的，這群雜碎。」鬍子男碎嘴了一下。
古青華暗自竊喜──「是同理心，是同理心啊，各位！」
眼前的鬍子男內心的某個陰影面積成為了慈祥的人格，
接住了他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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