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城外,血戰未歇,
焦沙四裂,狂焰滔天。
劍中求橫劍而立,硬撼火神祇。
雲端之上,策馬臨權靜觀風色,
天御未動,念已翻江。
一念千機起,目光照萬變。
燕宇凡伏沙昏迷,血息漸弱,
忽有萬千玄牝粒子,自天而降。
再次甦醒,是天意,是無奈,
更是怒不可遏,殺氣騰騰!
劍風掃龍焰,雲動策馬寒。
玄牝降塵世,風變玄武關。
雲端之上,策馬臨權靜立高空,衣袍獵獵,天御劍氣隱而未發。
本已蓄勢,準備以雷霆手段了結蒼弦戰神,杜絕後患。
然而——天變驟起。
那一刻,玄牝光粒破雲而降,如星海洩落,直灌入那伏沙不動的軀體之中。
策馬臨權眸光一凝,心神微震,
就算是碧黎軍神,此等異象也是生平首見。
策馬臨權沉默良久,心念疾轉。
此刻燕宇凡氣機未明,貿然出手,縱能取勝,亦恐遭火龍波及;
更將挑明與劍中求之敵意,徒增日後變數。
一聲輕笑,聲音低不可聞,如霧中獨語:
「罷了。就讓我看看……蒼弦戰神的極限,到底在哪裡。」
自古以來,蒼弦族以「朮」為國號,
其意為神命之紋、天地之律。
朮紋既成,蒼弦亦立。
胤皇為旗,戰神為槍。
一者執掌天命律令,一者以血肉開疆拓土。
一文一武,如日月交輝,共築盛世之基。
蒼弦疆域之廣,神木玄牝參天鎮地,雷獅列陣,蒼兵排伍。
戰鼓鳴,萬軍動;戰神出,萬軍滅。
故國人有言:
「戰神未倒,蒼弦不死。」
玄武城內,巨大的青銅雕像巍然聳立,
火光翻照,將雕像的輪廓映得如鐵如雷,彷彿神將在列。
「蒼弦巨擎,萬軍辟易;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十六字鐫刻於基座,烈焰之中洩洩生輝,
如雷擊人心,如血鑄信念。
此刻,燕宇凡已然起身。
孤身一人,緩緩抬首,眼神猶如斷刃初鋒,霜火交映,
脊背挺拔如松,右拳緊握,指節微顫間,雷芒洩出,
周身氣場不斷翻湧,風沙倒卷如龍,碎光縈繞如兵。
殺氣未語,已吞萬象;怒意未發,已裂蒼穹。
.
..
...
下一瞬——
雷光驟動!
霎時,一道雷槍忽挾萬鈞怒勢,自遠方襲來!
轟!!!
破空之聲未及入耳,槍尖已入敵軀。
火龍正值怒焰爆漲之際,毫無預兆地猛然一震——
「?!」
劍中求驟然側目,目光驚愕如電!
只見火祇巨軀劇烈一晃,雷光自肋下爆閃,鱗甲四裂、焰氣翻飛,
雷槍入體,神血如絲,灼光未歇,已深透骨髓。
火龍怒吼未出,前足踏空半步,身形傾斜,傾倒之勢。
神焰亂竄,氣場失衡,烈焰外洩,沙土翻飛。
正欲穩身之際——
第二槍已至!
雷光再破雲影,裂空而來,
如後羿射日,如蚩尤戰天!
不見人影,只聞電轟。
空氣雷鳴震顫,沙海烈焰翻湧,
焰雲中一連串雷槍如驟雨飛墜,直取龍軀!
第三槍——崩然震首,驟閃如電柱墜天。
第四槍——斜襲肋翼,土騰地湧,雷蛇影穿雲破浪。
只見燕宇凡立於焦沙之中,
全身萬雷所覆,雷芒奔湧如潮,
神性驟升,雷雲翻湧!
前槍未盡,後槍已凝;
雷光不息,攻勢不絕!
然而——
火龍仰天怒嘯,胸膛劇震,鱗甲翻騰!
一瞬之間,烈焰自體內翻湧而出,如火海奔騰,將四肢軀幹盡數吞沒。
焰紋纏繞,赤光交錯,熔火蒸騰如日輪墜地。
後發而至的雷槍,一入焰海,如墜熔湖,
雷芒寸寸崩碎,無聲無息,盡數消融於紅蓮之中!
下一瞬——
轟!!
火龍四肢猛踏,大地驟裂,赤焰飛旋如環,烈焰倒灌成渦。
整具神軀化作噬火巨獸,猛然怒嘯,破焰衝鋒,直奔燕宇凡!
焰浪所過,焦沙盡碎;
大地如波,焰舌如鬼!
萬千火舌如地獄中奔逃的惡鬼,咆哮撕咬,直撲雷神之軀。
天地震顫,沙海潰亂,萬象欲熔。
然而,那道身影,卻未曾動搖半步。
只見燕宇凡足一踏、身一穩,背沉如山,氣如風雷交纏,
如箭在弦,如星墜夜空,蓄勁待發。
一瞬之間——
破步而出,如流星墜沙場,雷槍在手,直迎神焰之鋒。
雷芒如星瀉,火勢似潮奔,
兩股神力,終於在沙海中央正面衝突。
轟————!
雷貫九霄,山崩地裂,氣浪爆炸,焰電交織。
大地翻騰,焦沙破碎,氣流倒卷如龍,風嘯如刃!
雲層驟開,天色翻湧,
岩層被撕裂,熔火如潮翻湧,碎石夾焰,四散炸裂,
光熱與聲浪,席捲整個戰場。
遠處觀者,盡皆色變。
熱風襲面,難辨雷焰,
唯聞天地之間,轟鳴不絕,震盪如鼓,響徹蒼穹。
塵沙滾滾,天地震鳴。
龍神與半神,於餘震之中僵持不下,雷焰糾纏,氣場翻騰,萬象俱寂。
空氣被撐裂,連時間也在此刻凝結。
就在僵峙之際——
「咔。」
一道震撼人心的聲音,自足下焦沙中細微響起。
——燕宇凡,竟率先踏出一步。
一步,破開不可瀆犯之神威;
一步,踏裂蒼生仰望之根基;
一步,逼退神軀,焰紋亂洩,氣場失衡。
神與人的差距,竟在此刻,被生生彌平!
而在火龍訝異之際——
後方突來一劍!
「喝!」
一聲怒喝,劍中求縱身而上,高舉虹炎,
烈焰未歇之際,破焰而入,直劈火龍脊背!
劍芒驟現,如寒光裂空——
骨脊鳴響如裂絃,鱗光震頌如晨鐘。
火龍脊背劇震,神軀一僵,氣場翻亂。
趁其未穩,劍中求沉聲再喝:
「快退!」
燕宇凡聞聲,電光乍閃,猛然後躍。
落地之際,雙手翻訣,
短離兩儀應聲而發,破空驟響,直取火神之驅!
倏然——
轟!!!!!
一道赤紅炎柱,自地脈炸裂而出,沖天而起!
焰柱貫天裂地,地脈崩陷,天地驟震,日月失色!
烈焰竄天,焚海燎空,如地心開口、萬火狂奔!
焦沙碎石、熔流殘焰,捲起漫天火旋,炸向四方!
萬象震盪,氣浪如獸,大地翻騰,焚炎竄天!
連遠處觀戰的律鳳韻也難以招架,
爆炸氣流如浪席卷,身影驟飛,墜入沙塵之中。
天穹之上,策馬臨權眸光微凝,長聲低語:
「……傳說中的赤地第三招。」
焰柱尚未散去,
只見劍中求高舉虹炎,瞳光灼灼,低喝震天:
「震龍——燎海——焚九天!」
紅蓮未息,焰影猶立天地之間,
震龍燎海焚九天,虹炎燎原破龍焰,
赤地之招驚天絕世,費羅神祇首當其衝。
……
……
…
爆炸過後,戰場一片死寂。
焰光在焦土間靜靜搖曳,烈風盡歇,只餘灼熱如鐵。
天地仿若熔封,唯餘赤色沉息。
燕宇凡緩緩放下招架之手,靜立原地,目光沉定,凝視戰場中央的焰霧殘痕。
驚世之招過後,費羅神軀半伏沙海,背脊凹陷,雙翼殘斷。
鱗甲處處碎裂如陶,穢血自裂縫緩緩流淌,如岩漿滴地,灼出黑煙。
龍目微顫,映照不出任何倒影——只餘火之神祇,終末之寂靜。
一旁的劍中求,單膝半跪,虹炎劍深插焦沙之中,
口角溢血,鮮紅如墨。
「呃啊……」
一陣魔力自體內逆湧,反噬如潮,從氣脈中衝撞五臟六腑。
強撐不倒,卻已氣息紊亂,身形微顫,
虹炎劍身亦微微作鳴,似在共鳴其主之傷。
焦土之上,傳來一陣細微,如陶器龜裂般的「咔咔」聲響。
火龍未再動彈。
高聳的神軀依舊伏於地面,卻在無風之中緩緩剝落。
鱗片如焦陶碎屑般紛紛脫落,斑斕赤金,化為死灰。
內裡的肌理不再鮮紅炙熱,而是乾枯龜裂,如久旱後的地層。
原本如天幕覆空的雙翼,此刻卻宛若焦殼風化,
輕輕一觸,便片片斷裂、無聲崩塌,化為燼粉,隨熱風飄散。
龍首微垂,雙眼早已失去焦距,
瞳仁內的光芒從焚金轉為灰燼,最終一點一點沉入黑暗,
無痛,無聲,無憾。
彷彿神祇本該如此終結。
看著崩塌的神驅,燕宇凡心底湧起莫名的空洞。
這不只是神的殞落,也許更是自己未來的影子。
脊背塌陷,脈動止息,
神軀不再是軀體,而是崩毀的雕像,碎於蒼茫之中。
最後一根尾骨崩解化塵,
整具火龍之軀終於完全瓦解,猶如一場神話的靜靜終章。
然而——
在那片崩塌成灰的焦土之中,
一縷細若針芒的火焰,仍在穢血之上微微搖曳。
不大,不炙,甚至無聲無熱,
但在死寂天地之中,卻無比清晰。
仿佛是神祇的高傲遺念,
即便肉身粉碎、信仰崩塌,
仍要在生命最後一刻,維持那份不屈的形象——
哪怕只是一點火。
那微焰不受風擾、不隨灰散,靜靜燃著,燃在破碎鱗骨之上,
如神語最後一節,如王冠最後一角。
直到某個瞬間——
微微一顫,無聲熄滅,仿若從未存在。
此時此刻,火之神祇,終於真正殞落。
蹦!
隨著神火熄滅、塵沙落定,
燕宇凡終於力竭倒地,重重撲倒於焦沙之上,氣息沈寂。
所向披靡的蒼弦巨擎,至此再無聲息。
「大人!」
律鳳韻驚呼一聲,快步奔上前去,跪倒在他身側。
她伸手扶住那伏倒於沙中的軀體,眉目緊鎖,聲音微顫:
「聽得見嗎……?」
沒有回應。
她緊握他的手腕,彷彿怕他就此散去,片刻不離。
遠方,玄武城的城門終於打開。
蒼弦族的士兵們魚貫而出,踏入滿目焦土的戰場,
有人奔赴救援,有人卻默默駐足,仰望著那已然倒地的戰神。
他們的眼中,有震撼,有敬畏,有……無法言說的感情。
有士兵左手握拳,輕敲右胸,低聲行禮。
那是屬於蒼弦族的戰士禮節——
向神話,致敬。
亦有少年兵目光閃動,似想將這位傳說中的「火龍傳人」的模樣牢記心中,
劍中求緩緩收回虹炎,血跡未乾,卻已起身直立。
望燕宇凡一眼,神情難辨,隨後轉身準備離去。
走出數步,忽覺胸腔劇痛,咳出一口鮮血。
低聲喃喃:「咳……終於結束了嗎?」
回首望向那片焦土與火龍的殘軀,似要再次確認,
這尊昔日神祇,是否真的從此消逝於世。
腦海裡浮現當年初見火龍的景象——
那時熱血未冷,視死如歸,縱是天煞孤星,
亦曾妄想以一己之力逆轉命運。
孤身與費羅對峙,斷念赴死,無問前路,
此生注定與孤獨為伍,卻不料竟得神祇垂青。
可世事無常,萬物終散,連神,也不在了。
年歲流轉,舊夢猶在,物是人非。
碧黎劍仙的名號,如今於己,早已淡然無味。
「連你……也不在了。」
劍中求深吸一口焦沙熱氣,側首望天,
只覺雲色蒼茫,天地空空,
昔日同道,俱成煙塵。
他默然一笑,帶著幾分蒼涼與倦意:
「呵……」
輕笑一聲,無悲無喜,
如龍神化塵,隨風而沒。
披裘遠去,背影隱於沙海。
——遠在碧之國,風雲嘯與赤霄同時心頭一震,
熱血翻湧,氣息紊亂,彷彿體內那股與生俱來的火焰,
在剎那間失卻依歸。
曾親身踏入龍炎洗禮,
在烈焰中直面費羅的威嚴與神聖,
那股烙印於靈魂的震懾,此刻卻驟然斷絕。
兩人抬首望天,卻只見蒼穹寂寥,
龍吟不再,火息皆空。
一種從未有過的空洞感,
在胸腔深處緩緩蔓延——
火龍,真的不在了。
————
火龍之戰餘焰未歇,劍中求腳步微頓,眉心暗沉。
龍驅身上滲出的穢血,在他眼中並非陌生,
那種混濁氣息,竟與記憶深處某種禁忌之力隱隱相合。
一瞬間,心底泛起難以言說的熟悉感,
卻又如塵封舊夢般無法追索。
沉吟半刻,終究壓下心緒,
轉身欲去——
劍中求忽然止步,略微側頭,
視線自沙場之中,緩緩仰望,
高空之上,策馬臨權靜立於雲海之端,身影如鷹。
劍中求凝視良久,心念暗起:
碧黎族史上第一位風王將——雖稱王,卻非王。
此人目光如刃,胸中權機翻湧,比神祇更難捉摸。
他微微搖頭,低聲喃喃:「算了……權勢之局,與我無干。」
轉身而去,步履孤寂。
風聲淒鳴,火燼猶燃。
一場無聲的對峙,卻勝過千言萬語。
策馬臨權眼神深邃,似有萬機翻湧;
劍中求眉宇如鐵,雖然身負重傷,仍帶一身凌厲。
雙雙移開視線,彷彿無聲的對峙,從未存在。
——
夜霧方合,焦原盡寂。
遙遠南方的土地上,一輛覆布的車架緩緩沒入白霧。
氣息如殘燼般隱伏,
在霧海之中,沉沉消散,
直至詛咒之森的陰影將之吞沒。
軋——軋——
馬車行駛的方向,
像是命運留在大地上的一道指標,
靜靜指向無人敢窺的深處......
天地知曉,真正的戰役——尚未真正開始。
焚天餘燼照蒼生,
龍骨化塵寂不鳴。
誰見黃昏嘆孤影,
舊夢沉江歲月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