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格麗德‧努涅斯(Sigrid Nunez )的小說《摯友》曾獲得美國國家書卷獎,在英語世界受到廣泛讚譽。初次翻開時,我卻有些意外,因為這本書給我的感覺並不是「熱烈擁抱讀者」的那種親切,而是帶著一點距離感,需要耐心才能走進去。 故事的起點很簡單:作者的摯友自殺後,留下了一隻龐大的大丹狗,託付給她照顧。全書透過日記、隨筆般的語調,描繪她與這隻狗在日常裡如何共同生活,也如何在寂靜裡一點一點面對失落。 閱讀時,我常常因為書中大量的文學典故而停下腳步。那些引用對熟悉歐美文學的讀者來說可能充滿共鳴,對我卻像是一道無形的門檻。也因此,我與小說的距離不只是語言,而是文化與思維方式的差異。這並不代表書不好,而是提醒我:閱讀有時也像旅行,會遇見陌生的風景,難免需要時間適應。 真正讓我覺得複雜的,反而是小說裡那位「摯友」本身。他是一位老師、年長的男性,帶著一種典型知識分子的自信,甚至偶爾流露出某種「自以為幽默」的態度。但在他離開的方式裡,我感受到的卻更多是疏離與空白。他沒有留下太多解釋,只是倉促地結束了生命,把一隻大丹狗留給了身邊的人。這種矛盾感,讓我一直在想:這樣的關係,真能算是「摯友」嗎? 然而,越是疑惑於人與人的情感,我就越是被書中對「哀傷」的書寫打動。作者並沒有用激烈的哭喊或戲劇化場景來描繪痛苦,而是透過日常瑣事,慢慢勾勒出失落的質地。那種「他不在了,但我還要繼續活下去」的感覺,既平淡卻又真切,彷彿一種細水長流的孤獨。
最後在我心中留下最深印象的,卻不是人,而是那隻名叫阿波羅的大丹狗。牠龐大卻沉默,需要被照顧,但同時也給予敘事者陪伴與安定。人與狗之間的關係,反而比人與人更直接、更真誠。牠不會說教、不會隱藏,只是靜靜地存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著:「你並不孤單。」 回過頭來想,《摯友》不是一本容易親近的小說。它的文化脈絡和敘事節奏,對我來說需要花更多力氣去理解。但也正因如此,它留給我的不是單純的閱讀愉悅,而是一次關於「哀傷與陪伴」的長久反思。 或許,我們總以為摯友必然是某個「人」:理解我們、分享祕密、在困難時伸出援手。但這本書提醒我,摯友也可能是一種更寬廣的存在——一段安靜的陪伴、一個未被填補的空缺,甚至是一隻沉默的動物。它們不一定能替我們解答疑惑,卻能讓我們在孤獨裡,感受到一種不被拋下的力量。 或許,真正的摯友,不在於能不能替我們分憂,而在於能否在生命最靜默的時刻,仍然陪伴我們走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