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圖雅的戰斧帶著萬鈞之勢,眼看就要劈中暗影獵狼的頭顱,K 那聲嘶啞的「住手!」就像一道命令,讓圖雅那身經百戰的身體,下意識地硬生生停住了攻擊!斧刃在距離狼的皮毛不到幾公分處戛然而止,帶起的勁風吹亂了牠額前的黑毛。
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K 掙扎著,用僅存的右臂撐起上半身,他望著那頭狼,眼神不再是面對敵人時的冰冷,而是充滿了一種複雜的、難以置信的情緒。他用顫抖的、試探性的語氣,輕聲喚道:「黑……?」
聽到這個字,那頭原本散發著無盡殺意的暗影獵狼,全身猛然一震。牠那雙金色的瞳孔中,冰冷的殺氣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於幼犬般的、充滿孺慕與激動的光芒。
牠邁開腳步,小心翼翼地走到 K 的身邊,低下那顆足以咬碎合金的巨大頭顱,用溫熱的舌頭,輕輕地、溫柔地舔舐著K蒼白的臉頰,喉嚨深處發出親暱的嗚嗚聲。
這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訝得講不出話來。方辰星、巴特爾、圖雅,他們都呆若木雞地看著這幅超現實的畫面,腦中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林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機械運轉聲。鈴木隊長帶著剩餘的機器人隊伍,終於也抵達了現場。然而,當他們看到眼前這幅「一人一狼親熱相認」的詭異景象時,也全都愣在了原地,一頭霧水。
大家彼此用表情傳遞著訊息,但誰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辰星看到隊長他們趕到,確認危機終於徹底解除後,那股一直支撐著她的、緊繃到極點的精神,終於鬆懈了下來。她眼前一黑,雙腿一軟,瞬間跌倒在地。
「快!醫療機器人!」鈴木隊長立刻反應過來,指揮著一台醫療機器人上前,為昏迷的 K 和虛脫的方辰星進行緊急醫治。
醫療機器人對方辰星進行了鎮靜劑注射,而另一隻機械臂則開始處理 K 那駭人的斷臂傷口。然而,當掃描結果出來時,所有人都再次震驚了。唯有鈴木隊長對這似乎是了然於心。
K 那條被硬生生撕裂的斷臂,創口處在短短幾分鐘內,就已經完全密合止血,形成了一層光滑的、如同再生皮膚般的薄膜。按照任何生物學常理,這種程度的創傷,絕不可能在沒有外部介入的情況下如此完美地癒合。
方辰星躺在地上,透過模糊的意識,看著醫療機器人掃描儀上顯示出的、那完全不合邏輯的生物數據。她心裡明確地知道,關於 K,這個一直默默守護著她的神秘少年,她還有太多不知道的地方。
緊接著,她也徹底失去了意識。
海潮往事
當方辰星再次張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是急救帳篷米白色的內壁。身體下方是科技生理監控墊,鼻腔裡聞到的不再是血腥與濕土的氣味,而是淡淡的海風鹹味。
外頭天色已亮,燦爛的陽光穿透帳篷的薄壁,將一切都染上了溫暖的金色。她終於真正地感覺到,那漫長而恐怖的黑暗已經過去,美好的一天開始了。
她掙扎著爬出帳篷,身體因脫水和過度疲勞仍有些虛弱,但堅定的意志支撐著她。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去尋找 K。
頭剛抬起,她就已看見 K 正坐在海邊一塊被浪花拍打的岩石上。而在他身邊,竟然安靜地坐著那隻如同死神般的暗影獵狼。一人一狼,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日出,畫面和諧得不可思議。
方辰星用力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不是在作夢。
正當她想走過去和 K 說話時,鈴木隊長的身影出現在她身旁。
「醒啦?太好了。」隊長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妳睡了一整晚,可真把我擔心壞了。萬一妳出了什麼事,我可怎麼跟博士交代。沒事就好。」
「隊長!」方辰-星又驚又喜,「謝謝你,我沒事。你們呢?大家都沒事吧?」
鈴木隊長點了根煙,深吸一口,緩緩吐出。「損失了多數的機器人,但人都沒事。」他心有餘悸地說,「多虧了那對兄弟的野外經驗,我們在飛空艇被抓走後,找到了機會強行破艙脫離。再利用剩餘的機器人斷後,才總算有驚無險地從那頭霸王蝠的巢穴中逃了出來。唉,可惜那架『拓荒者』,就折在那邊了。」
他頓了頓,表情變得有些奇特:「我們在逃脫途中,意外發現島嶼的中心,居然有一個廢棄的大型實驗室。看規模,過去應該有過一些重要的歷史。實驗室的主電力雖然停了,但還有備用系統在運作,持續散發出強力的磁波,這才造成了島上所有電子設備都失效。」
「大型實驗室?」方辰星的心頭微震。她下意識地轉頭,望向遠處那個正和暗影獵狼靜靜坐在岩石上的孤獨背影。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串起了所有的疑點:K在昏迷前,對著狼那聲奇特的呼喚;暗影獵狼與他之間那不可思議的親暱;方辰星隱約感覺,他們今天會來到這個島上,似乎並非偶然。
過去,這裡肯定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歷史,而且,很可能與 K 的童年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隊長接著說:「趁著妳睡覺的時候,」他對方辰星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我派了殘存的機器人隊伍過去,想將那個干擾源給關閉了,但居然無法關閉。所幸,我們在治療你的時候,從你身上發現了一顆訊號強化版的 GPS 追蹤器。」
「藉著它的效能,就在剛剛我們總算成功將座標送出,」隊長繼續說著,方辰星隨即想起那顆齊藤特別為她所準備的GPS追蹤器,真沒想到派上用場了。她心中欣然的感激好友們給她的照顧。
最後,隊長說道:「總部的救援應該兩小時左右就可抵達,我們就在這邊靜待吧,注意安全。」
方辰星回答說:「好的,謝謝隊長,你們辛苦了。」隨即,她定了定神後,緩緩地朝著 K 的方向走去。
那頭被稱為「黑」的暗影獵狼立刻察覺到了她的靠近。牠抬起頭,那雙金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警惕。方辰星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遲疑地看著牠。
K 發現了她的窘境,他回過頭,對著方辰星,用眼神示意她放心,沒事的。
得到許可,方辰星才鼓起勇氣,繼續走過去,在 K 的身旁輕輕坐了下來。
兩人先是沉默著。海潮正在退去,露出一片濕潤而平坦的沙灘,景色優美。許多五顏六色的小螃蟹,從沙洞裡冒出頭來,橫著身子,在晨光下忙碌地覓食。
方辰星將動力裝甲的頭盔收起,讓陽光直接灑在自己的臉上。那股炙熱的真實感,是城市裡的人造太陽所無法提供的。她脫下戰靴,赤著腳,感受著腳底細沙的柔軟和被浪花浸潤後、海水帶來的冰涼感。
一種前所未有、真實且純粹的感受包裹了她。
在這一刻,沒有任務,沒有危險,只有陽光、沙灘、海風,和身邊這個讓她感到無比羈絆著的少年。方辰星幾乎失去了時間感,她的靈魂彷彿想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良久的沉默後,方辰星首先開口,她的聲音很輕,打破了這份寧靜。「你的手臂……」
K 只是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擔心。
方辰星正想再追問,K 卻平靜地開口了:「我覺得不重要,所以一直沒和妳說過。我是cyborg 人造人。」
方辰星聞言,徹底愣住了,訝異地看著他。原來是這樣……難怪他受傷的傷口反應如此奇怪。在這個時代,為了治療殘疾或強化身體,人造人當然不是什麼太新奇的事情。但從 K 那種自體修復的反應上來看,構成他肉體的,絕對是在現代仍屬於最頂尖、甚至還在實驗階段的奈米仿生技術。
她定了定神,指了指他的斷臂處:「所以,手臂……?」
「博士會幫我修復的。」K的語氣平靜而篤定,彷彿在說一件再也平常不過的事情。
方辰星總算鬆了一口氣。她心中有千百個疑問,很想追問背後的故事,但她知道 K 的脾氣,一旦他想說的時候,他自然會說。所以她也就忍著,暫時不追問了。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趴著的「黑」突然站了起來,牠湊到方辰星身邊,巨大的頭顱好奇地對著她聞聞嗅嗅。方辰星被這頭頂級掠食者的突然靠近,嚇得身體一僵。
K 對著黑,輕聲說了一句:「Friend!」
黑 似乎像聽得懂一般,立刻停止了嗅探,轉而用牠的臉頰,親暱地蹭了蹭方辰星的手臂,然後便順勢在她腳邊趴了下來,像一隻溫馴的大狗。
方辰星看著 黑 那溫順的模樣,心中的恐懼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好奇。她忍不住開口問道:「可以說說……你和 黑 是什麼情況嗎?」
K 撫摸著 黑 的頭,眼神中流露出罕見的溫柔與懷念。「黑,是我小時候救過的一條小狗。」
「狗?」方辰星的音量不自覺地提高了一些,她指著那頭體型堪比裝甲機器人、充滿流線型肌肉的頂級掠食者,「牠明明是狼!」
K 聞言,竟然也露出了和方辰星一樣困惑的表情,他傻傻地上下打量了一下 黑,然後說:「確定喔?我今天才知道牠是狼。但……我也還充滿著疑惑,牠小時候是狗,為什麼長大後會變成狼?」
方辰星徹底無言了。她看著眼前這個一本正經地在煩惱「狗為何會長成狼」的傢伙,實在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一個狼和狗都分不清的人,居然是這個島上最強的戰力之一。這世界,真是太荒謬了。
看著方辰星那無言的表情,K 難得地沒有反駁,而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望著遠方的地平線,眼神變得悠遠,彷彿在回憶著什麼。
「我剛剛在想……」K緩緩說起他小時候的故事,聲音很輕,像是在對自己說話,「很可能就是這座島。」
方辰星立刻收起了所有玩笑的心思,專注地聽著。
「在我很小的時候,大概五歲吧。」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整理著模糊的記憶,然後接著說:「我的爸媽,都是積電城裡的研發工程師。他們因為共同合作一個研發專案而認識、相愛。或許是因為日夜相處,所以感情特別深厚,後來很自然地就結婚、在一起,然後生下了我。」
「但他們就像遺傳了爺爺一樣,都是工作狂。」他的語氣變得有些複雜,「或許……爸爸是為了讓爺爺能真正看見他吧。他一直都以超越爺爺為目標,瘋狂地努力著。」
方辰星默默地聽著,從他平靜的語氣中,她似乎又看到了一個期待著被認同的大男孩。她能感受到那個努力想證明自己的大男孩的內心。
K繼續說:「有一年,爸媽提出了一個似乎是很突破性、但也極度危險的計畫。我還記得,他們為此和爺爺爭執得很嚴重。最後,他們彼此取得了妥協,共同決定將實驗基地,設立在一個獨立的、遠離本土的島嶼上。」他看了一眼周遭的叢林,「估計就是為了避免實驗萬一失控時,對新巴比倫本島造成重大危害。」
「而我當時,也跟著他們一起來到了島上。我和黑,就是在那個時候相遇的。」
「白天的時候,爸媽都在實驗室裡忙,我就一個人在外面到處跑。」
方辰星做了個表情,心想:想當然爾,你這麼調皮。但她心裡同時也浮現出一個五歲小男孩,在孤單的島嶼上獨自遊蕩的寂寞身影。
K 繼續說:「仗著身邊有護衛機器人保護著,我幾乎把小島的外圍都跑遍了。有一天,我就在海灘邊的灌木叢下發現了受了傷、奄奄一息的黑。我偷偷把它帶回實驗室,用醫療儀器治療牠。」
「之後的一陣子,我每天都陪牠,在我發現牠的地方等牠的父母。但牠的父母,從來沒有出現過。在島上的日子裡,都是 黑 陪著我,我們幾乎無時無刻都不分離。」
「我一直不明白,大人們剛開始看到牠時,都很緊張,也非常反對我養牠。但因為我的堅持……」
方辰星又做了個表情,意思是:嗯,她很懂 K 的這種頑固。
「……同時,他們大概也是看見 黑 和我在一起時,那種形影不離的情形,才逐漸放心,默許了牠的存在。」
說到這裡,K 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突然,有一天,爸媽的實驗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非常、非常嚴重。我只記得警報聲響徹了整座島嶼,然後,島上所有的 AI 機器人,通通都反常了。連同每天跟著我的那台護衛機器人,也不例外。」
K 的聲音開始顫抖,他深吸一口氣,彷彿要潛入一段冰冷刺骨的回憶中。
「整個場面……非常混亂。當時我太小了,什麼也搞不懂,只記得實驗室到處都是紅色的警報燈和尖叫聲。很多的人……很多叔叔阿姨,都被那些失控的 AI 機器人攻擊而死亡。包含了……」
他的聲音哽咽了,一顆晶瑩的淚珠,從他那總是顯得桀驁不馴的眼角滑落。這是方辰星第一次,看到他流下眼淚。
「……包含了,他們。」
「我只記得,爸媽最後把我跟 黑 一起鎖在了他們的辦公室裡。門外是金屬的撞擊聲和爆炸聲。最後,門被一大群的機器人暴力突破了。」
「黑 為了保護我,朝著那群機器人衝了過去。我最後的印象,是看到牠被其中一台機器人狠狠打飛,受了很重的傷……然後,那些機器人朝我走了過來,攻擊我。我也受了很嚴重的傷,然後就失去意識了。」
他輕輕地說出了故事的結尾:「後來……大概是積電城的救援部隊抵達了,把我救了回去。」
K 的眼神飄向遠方,彷彿穿透了時空,回到了那個改變他一生的時刻。
「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身在積電城了。因為受傷太過嚴重,爺爺……用了當時仍處於實驗階段的奈米仿生技術,才把我救了回來。」
這句話,也解開了方辰星心中關於他身體的最後一個謎團。
「從此以後,大人們沒有再和我提過任何關於那座島上的事情,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但我的心……」他的聲音輕得像一縷煙,「……也一直停留在那一刻。大概是,從來不曾真正地接受過現實吧。」
他轉過頭,看著靜靜趴在一旁的黑,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純粹、不加掩飾的情感。
「沒想到,我和 黑……還能再相聚。方,我真的……真的好高興。」
說完最後一句話,K 那數十年來用孤僻和不在乎所堆疊起來的堅硬外殼,終於徹底粉碎。他再也無法抑制,像個迷路了很久、終於找到歸途的孩子一樣,低下頭,發出了壓抑已久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方辰星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她不再有任何猶豫,伸出雙臂,將這個正在顫抖的、孤獨的靈魂,緊緊地抱在懷裡,陪著他一起流淚。
海風輕拂,浪濤拍岸,黑 也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激動情緒,牠輕輕地站起身,將巨大的頭顱,溫柔地靠在了兩人的身上。
之後,寂靜在海灘上持續了一陣子。直到遠方的天空中,傳來一陣熟悉的、飛空艇反重力引擎的嗡鳴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救援抵達。
醫療中心
方辰星隔著一面觀察窗,看著正在進行復健的 K。他那條被撕裂的左臂,已經換上一根全新的手臂。
休息了短短幾天後,K 的奈米仿生肉體已經完全康復。鄭博士的醫療團隊,採用了 K 自身的DNA進行優化,在培養槽中為他重新生成了一條全新的、與身體完美相容的手臂。根據數據顯示,這條新手臂的臂力,比普通成年男性強壯數倍。
更驚人的是,在 K 的同意下,團隊還將上次任務中採集到的、鐵甲戰豬王的生化DNA片成功地整合進了這條仿生手臂的基因結構中。
只見 K 對著前方的測試儀,眼神一凝。他那條看起來與常人無異的新手臂,皮膚下瞬間浮現出黑色的結晶紋路,整條手臂在眨眼之間「鐵甲晶化」,變得如同豬王背脊上的護甲般堅不可摧,足以抵擋一般程度的利刃斬擊,甚至是槍彈的穿透衝擊力。
又過了幾天,在方辰星的生物實驗室裡。
只見 黑 安靜地趴在地上,任由方辰星在牠的頭部和頸椎處,安裝特製的感測器。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方與 黑 之間也培養出了很不錯的感情。
這頭曾經讓她恐懼的頂級掠食者,在她面前,溫馴得像一隻大貓。
她親自為黑戴上了針對大型犬科(雖然牠是狼)生物改良過的BCI介面。整個過程,黑 都表現出全然的信任,沒有絲毫反抗。
數據傳輸的過程非常順利,方辰星不僅成功地取得了暗影獵狼那極其珍貴的生物參數,也順道完成了完整DNA基因採樣。為T-ONE計畫,邁出了革命性的一步。
不過,要說有人不開心,那大概就是鐵兜兒了。
這頭鐵甲小豬看到 黑 與 K 親密地待在一起,就打從心底感到吃醋。牠總是努力地想擠進兩人中間,還會對著 黑 投去憤怒的目光,然後用牠頭上那塊堅硬的骨板,去頂撞 黑 的腿。
黑一開始還懶得理牠,但被弄煩了,就只是隨意地抬起前爪,輕輕一掌,便將那頭奮力衝來的小豬給拍飛到牆邊去。
小豬委屈地從地上爬起來,想跑去跟方辰星訴苦,沒想到卻看到方辰星也正溫柔地撫摸著 黑的下巴。看到這一幕,小豬急得在原地繞起了圈圈,發出陣陣不滿的「摳摳」叫聲。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唰」的一聲滑開,曉筠、迪亞哥和齊藤理人興奮地跑了進來。
「辰星姐!」曉筠一看到方辰星,就歡天喜地地衝過來,想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正處於絕望深淵的鐵兜兒,看到有認識的人來了,立刻燃起一線希望,趕緊邁開小短腿,朝著曉筠跑去,似乎想撒嬌訴苦。
沒想到,曉筠根本沒注意到腳下。她在奔跑的途中,不小心一腳踢中了鐵兜兒,直接把牠絆得滾了好幾圈。
鐵兜兒暈頭轉向地爬起來,翻過身發出委屈的哭嚎,沒想到三個人眼裡完全沒有牠,全都直接繞過了牠,小心翼翼地、帶著一臉驚嘆與好奇,在端詳著巨大的 黑。他們保持著安全距離,似乎也想和這頭傳說中的生物打個招呼,互相認識一下。
小豬,看了看被冷落的自己,又看了看那群圍繞著新寵兒、一臉新奇的人類,終於,牠徹底死了心,呱的一聲,哭得更傷心了。
又過了幾天,鄭博士單獨召見了方辰星,方辰星走進會議室時,鄭博士正背著手,站在巨大的環形窗前,看著窗外平靜的大海。
「博士,您找我。」
鄭博士轉過身,臉上帶著嚴肅表情。「我都聽說了,鈴木提交了完整的任務報告。」他看著方辰星,語氣中帶著一絲責備,「下次,別再這麼冒險了。」
方辰星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會注意的,博士。」她頓了頓,隨即又抬起頭,眼神中重新燃起了科學家的光芒,「但是,多虧了這一次的風險,我們有了非常、非常大的進展。」
她調出自己的數據板,將一份模型趨勢圖投影到空中。「博士,黑 的生物參數,是我們目前為止取得過最完美的數據樣本!它的數據就像一把關鍵鑰匙,解開了許多模型擬合時遇到的瓶頸。」
她指著圖表上一條急速攀升、趨近於完美的曲線,興奮地說:「按照目前模型收斂的趨勢,我估計,只要再補齊一些生態系中同樣關鍵的物種,我們的『中央知識庫』生物模型,就可以達到99%的完成度!這就足以讓整個T-ONE系統實際上線運作了!」
聽到這個結論,鄭博士臉上嚴肅的表情,終於被露出難得一見的興奮之情。
「太好了……」他喃喃自語,隨即開懷大笑起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選對了人!」
鄭博士看著方辰星,欣慰地點了點頭,但他隨即注意到,她的眼神中,除了興奮之外,還藏著一絲欲言又止的探尋。
「怎麼了?」他溫和地詢問,「妳是不是有什麼想問的?」
方辰星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著該如何開口。
鄭博士看著她,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妳不說,我也大概猜得到。我從鈴木的任務報告上,讀到了 K 遇見了 黑 的事情。」
他直接點破了方辰星的心思:「妳是想問我,關於那座島上的廢棄實驗室吧?」
方辰星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看著博士,這已是無聲的肯定。
鄭博士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混雜著悲傷與疲憊的神情。「那是我這一生,最遺憾的一件事情。」他緩緩地說,「倒也沒有什麼不能和妳說的,只是……一切都於事無補,若非必要,我實在很不想再回憶起那一段記憶。」
他望向窗外,眼神悠遠。「或許……等時機到了,我再好好說給妳聽吧。關於我的寶貝兒子,K 的父母親,以及……T-ONE計畫的前身。」
「T-ONE計畫的前身?」方辰星感到無比訝異,她從未想過,那座悲劇的實驗室,竟然與他們正在執行的這個偉大計畫有關。
「沒錯。」博士收回目光,重新看著方辰星,眼神變得無比嚴肅。「現階段,我隨時提醒自己,現在也順道提醒妳——妳我參與的這個計畫,關係到整個人類文明的未來,不容許有絲毫的差錯。」
「我們做研究的人,需要專注、積極、目標導向,但記得,」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重的警告,「我們也永遠都要注意分寸。我們是在……挑戰上帝的權利。」
方辰星聽著這番話,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重量壓在了自己肩上。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