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星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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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平凡的夜晚。 野花呢喃，蝴蝶低吟。 她在花園仰望夜空。 星星一半閃亮，一半黯淡。 說不定也有幾顆星星，早已靜靜地死去了，無人發現。 她也這樣想像過。 無論如何，當她目視著這些黑暗，她仍能輕易地心向光明。 因為她的人生不一樣。 它會像是新生的星星那樣璀璨。 她滿懷信心。 就在這個時候，一大片的流星雨，像是瀑布般，自月亮邊緣緩緩下落。 如此美麗。 她閉上雙眼，許下了願望。 她許了一份「希望」。 如此誠摯。 星星是如此慈悲，在她滿懷希望張眼的瞬間，星星碎作了萬千星砂，把這份「希望」濺入了她的雙眼。 劇痛自雙眼蔓延，鮮紅的血絲遍佈眼白。 好似被星火親吻，她因這份灼痛流下眼淚。 她拼命眨眼，搓揉雙眼，更多的眼淚自眼眶湧出。 她忍受著痛苦，試圖看清眼前的事物。 但是她驚訝地發現，她的雙眼不再清晰。更糟糕的是，千萬顆星砂在眼中浮動閃爍。 她不願相信。 「這只是暫時的。」 她環顧四周。 這是她熟悉的花野，但它們又是如此模糊，讓她感到無比陌生。 「⋯⋯。」 「⋯⋯。」 她的心中升起恐懼，它強烈到不能被理性說服，讓她喘不過氣。 「會好起來的，一定會。」 她試圖鼓舞自己。 只是她還不知道，這樣美麗的謊言，只是加快心靈腐爛的針劑。 她得做些什麼。 她試圖解決問題。 然而，就算她是如此地手足無措，但她仍不願求助，也不願在他人面前展現脆弱。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她，也不會有人能幫助她。 她只能靠她自己。 與星砂相處的前幾天，她仍試圖證明自己還是「正常的」。 她渴望如此，打從心底的渴望—— ——直到她摔下樓梯。 比起腳踝與膝蓋傳來的痛楚，這份源自心底的無能感，更加刺痛。 但她的希望，是如此的倔強頑強。 「我只是需要時間。」 就在第四次跌下樓梯的時候，她哭了。 她抱著棉被，哭得撕心裂肺。 因為那些看似普通的事情，對她來說卻如此困難。 這種剝奪感，讓它內心碎裂成片，就像被巨錘重擊的玻璃鏡面。 她的希望，又是如此的脆弱沉重。 在這份痛苦的情緒中，又經常混入其它情感。 曾有幾個人來關心她。 「妳還好嗎？」 「妳怎麼了？」 她鼓起勇氣，嘗試向他們說了星砂的故事。 但是人們就像是聽故事的觀眾，當劇幕拉開，他們升起好奇，而劇幕落下，他們又為她降下同情。 最後的最後，人們會遺忘與離去。 留給她的只剩下滿地刺痛的憐憫。 「我不需要憐憫。」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邊掉著眼淚。 因為心臟實在太痛了，像是要裂開一樣。 她好幾次想結束這幕人生劇場，永永遠遠地。 「這樣就不用再痛苦了。」 但是她還是很努力地，在這些破碎的星砂中，找到希望的影子。 儘管它們淡的像是不存在。 直到有一天，一個男人經過花園，被它的美麗所吸引，走進花園中。 他看見了女人蹲在花園裡，而她採集野花的樣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因為她反覆將小白花貼近臉前，卻又挫折地將它們扔掉。 但他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提問，他只是靜靜觀察著她。 就在這個時候，她注意到他了。 不敏銳的視覺，降低了她的感知能力，讓她的反應像一隻受驚的幼獸。 「嘿，不用擔心，我也是來採花的。」 他小心地開口，希望能給她多一點的安全感。 「⋯⋯。」 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繼續採花。 就這樣，男人經常「不小心地」來到這片花園。 但他注意到女人的防備還是很深，很重。 他心中升起了些許的心疼。 他知道那是因為她受傷了，還是很痛的傷，他想要保護她。 「妳喜歡花嗎？」 他嘗試開口。 女人沒有回覆他，只是冷漠地點了點頭。 只因為她再喜歡的東西，在這雙看不清事物的眼中，也成為了一種刺痛，時刻提醒她何謂「失去」。 男人並沒有因為女人的冷漠而退縮，反而更堅定地坐在她的旁邊。 「我也喜歡。」 男人笑了。 他摘了幾朵花，編成了花環。 「我編了一個花環，我想妳戴起來會很美。」 他就這樣輕柔地把花環戴在女人頭上。 這樣安靜的愛，是她不曾感受過的溫暖。 她甚至不敢奢望與想像。 她驚惶地丟下籃子，逃走了，花環也掉落在地上。 她逃到牆邊，蹲下來，眼淚像潰堤般止不住，弄濕了她的長裙。 她根本配不上這樣的好。 她甚至無法也為他做一個美麗的花環。 他應該去找一個能為他做花環的女人。 一想到這裡，她哭得更難過了，把臉埋進了膝蓋之間，放聲哭泣。 她沒有預期的是：男人也跟了過來，再次為她戴上花環。 奇怪的是，他不像其他人一樣。他既沒有提問，也沒有憐憫她。 他只是坐下來，坐在她旁邊，與她的悲傷同在。 她往左邊挪動身子，他就也往左邊移動一點點。 她推開他，他就會回到原處。 他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寬厚穩固，靜靜的陪著女人經歷黑暗。 最後，女人終於抬起頭說話了。 「不要靠近我⋯⋯我會拖累你。」 那雙眼睛滿是拒絕。 但對於男人來說，卻是一種接受的邀請。 他露出欣喜的笑容。 「我不怕妳拖累我，妳一點也不會。」 「我不會走，我想陪著這樣的妳。」 「⋯⋯。」 女人仍然不願相信。 「不可能，所有人都會走。」 男人蹲到女人面前，輕柔地抬起她滿佈淚痕的臉。 她的眼神閃躲了他。 因為她的人生不一樣。 它會像是死去的星星那樣黯淡。 她滿懷失落。 那根深蒂固的不自信感，早就泡爛了愛的樹根，使它長出蛆蟲，又覆滿敗葉。 她正是因為這樣，才要把人推開，因為它們已經沒辦法愛人了。 然而⋯⋯眼前這個男人，卻固執的可以，怎麼樣都趕不走。這讓她有些生氣，但也⋯⋯有些溫暖。 「我說了，我不會離開，我就要這樣的妳。」 「這樣在悲傷中努力活著的妳，很美麗，很吸引人。」 女人落下了眼淚，男人親吻了她。 那逞強的防衛，就這樣被男人溫柔的吻拆卸。 從那之後開始，她不再認為星砂是一種詛咒。 它成為了最深的祝福。 男人讓她學會了一件事：當她目視著這些黑暗，她仍能輕易地心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