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開賽和簽書會過後,莊詩涵的日子回到暑假前的寧靜。
上午,她在鍾家賢的衝浪小屋處理該做的雜事:整修板子、整理帳冊和客戶資料。到了下午,她收拾文件,鎖進櫃子,就會騎車離開。
直到有一天,鍾家賢拉住她的手腕,語氣有些急躁:「喂,Cindy,妳每天只在這上班半天……要是妳工作一整天,我還是給妳全薪啊。妳下午以後都跑去哪裡啦?」
「我們不是講好了淡季就上半天嗎?我的事,你問那麼多幹嘛?」莊詩涵抽回手腕。
「我是……」鍾家賢才剛開口想說些什麼。
「聽好了,」莊詩涵打斷他,瞇著眼睛送上一個挑釁的眼神,「我去找前男友!不需要你同意吧?」她戴上安全帽,語氣不耐。
「怎麼這樣?我也是妳的前男友啊!」鍾家賢抱怨。
莊詩涵向前一步,食指戳在他的肩膀上:「你?你怎麼能跟他比?」
她跨上重機發動引擎,補上一句:「我明天想請假,今天晚上不回宿舍了哦。」說完,重機一個壓車,轉上馬路,鍾家賢只能看著遠去的車尾燈發呆。
「那個男的,真的這麼厲害?可是,她以前明明也說過喜歡我的……」鍾家賢喃喃道:「唉……又一無所有啦,連高雄的女友都把我甩了。」
重機飛駛在省道上,莊詩涵的心情也隨著海風和陽光高漲。她知道,自己已經不是過去那個不經世事的女孩。
現在,她可以隨心所欲,選擇人生前進的方向。
半個多小時後,莊詩涵走進書店,看到快遞送來的小箱子,開心地問:「紙卡做好了?」
李德暉抬起頭來,微笑淡然:「是啊,對了,這裡有林語婕建議的幾種不同顏色的筆,還有她試寫的樣本,妳也來試試吧。」
「哇,語婕的字也太好看了吧?」莊詩涵拿起那幾張紙卡,讚嘆道:「看來我要再練一下字。」
「妳的字也很好看啊。」李德暉輕聲說。
「語婕推薦的筆,顏色好看又好寫欸!」她拿著筆,隨意在紙卡上書寫,一邊提醒:「阿暉,你要留意這些筆,不要被人幹回家啊。」
「不會啦,那是……」李德暉說到一半,話語戛然而止。
那張試寫的紙卡上,莊詩涵用紫色的筆寫著「再選擇你一次」。
莊詩涵意識到對方的視線,才突然發現自己寫了什麼,連忙把紙卡翻過背面。
「試筆而已啦。」
她望著李德暉,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口……
「阿暉,今天有空嗎?」她語氣帶著某種異樣的渴望:「能陪我一整天嗎?」
「嗯?但現在都下午了。」
「嗯,反正淡季嘛,店交給小柔,陪我到明天中午吧,明天我請假了。」
李德暉喉結緩緩滑動了一下,聲音有點乾澀:「有何不可。要去哪?」
「我想跟你去看海、看星星,在沙灘上聽著海浪聲,一起喝啤酒。」
「今天……」李德暉輕笑了一聲,「是我們那時候的交往紀念日吧?大餐,要換成啤酒了嗎?」
「嗯,不然……再加上滷味和燒酒螺?」她提議。
李德暉突然笑起來,笑得幾乎停不下來,直到他冷靜下來,才回答:「好啊,我要買大辣的。」
他們悠閒地來到超巿和巿區攤販,經過一番從容的準備和採購,最後,李德暉的車停在巿區往衝浪小屋的路線中間,一處安靜的海灘旁,這是莊詩涵每天往返巿區時,注意到的一個美麗秘境。
他們舖設了簡單的野餐墊,啤酒和食物在小冰桶裡,小型的藍牙喇叭流瀉出輕柔的爵士樂,方圓幾百公尺沒有一絲人煙。恰到好處的完美。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天邊開始浮現星光。
「我們以前,好像沒這樣約會過?」莊詩涵舉起手中330cc玻璃瓶金牌台啤,和李德暉手上的瓶子對敲了一下。
「確實沒有,不過,妳真的要在這裡過夜嗎?」李德暉說著,啜飲了一口啤酒。
「不行嗎?」莊詩涵笑著說。
「不是不行,反正我現在喝了酒,也不能去開車了。但會不會太冷?」李德暉說。
「冬天的海邊,風是有點涼……」她頓了頓,嘴角微微上揚,「不然這樣吧……你當我的暖暖包?」莊詩涵靠上李德暉,輕輕攬著他的手臂。
「詩涵……」
「嗯?」
「如果那時候重來,妳還會選擇離開我嗎?」他聲音輕如夜風。
「會。」她不假思索立刻回答。
「這麼無情?」
「那是當初,必然的選擇……也是唯一能讓我們走到今天的方式。」
「嗯,同意。」李德暉灌了一大口啤酒。
「欸……阿暉……」
「什麼?」
她目光朦朧,像在聽浪聲,也像在聽自己的心跳,頓住片刻後才輕聲問:「你……還會夢到以前的我嗎?」
海風吹亂了她的頭髮,李德暉輕輕將她額前的頭髮往後撥,凝望著她,像個塑像,不動、不語。
直到莊詩涵抬起頭,盯著他在月光下的臉龐,他才緩緩眨一下眼,開口回答——
「不會了……因為,妳在我身邊。」
「阿暉……」
「嗯?」
「十五周年快樂。」
夜,靜謐得只剩海浪散在空氣中的聲音。
他們額頭相靠,嘴角微微揚起。
一個被困住的靈魂,和一個飄搖無處著陸的心,在這一刻,終於重新合而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