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信寄出去,不是為了得到回信,
是為了在沉默裡,學會相信自己被收下。
==信寄出後的那幾天,思蘊什麼也沒說。
沒有問他有沒有看。也沒有問他看完有什麼感覺。
但思蘊知道,他一定收到了。因為他是那種說到「會好好收著」的人,就真的會好好收著的人。
門診時,他一如往常看著思蘊,點頭,問:「這週睡得還好嗎?」
思蘊點點頭:那一週我其實睡不好,但我不想馬上說。
他沒再追問,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接過思蘊遞出去的資料袋,然後把上次那個還給思蘊。
我們的日記交換還在繼續。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悄悄地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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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蘊開始察覺身體的異樣。
那是戒藥計畫開始的第一週,他把劑量稍稍減少,並提醒:「前幾週可能會比較敏感,有什麼不舒服要馬上說。」
敏感不只是身體,是連光線、聲音、氣味都像放大了幾倍。
有天晚上思蘊聽見冰箱的嗡嗡聲,以為是誰在耳邊講話;女兒哭了一下,就整晚都睡不著。
思蘊告訴他這些時,他記下來,不急著回應,反而問了一句:「妳現在,還能寫嗎?」
「可以。只是文字比以前多了一點停頓。」
他點頭:「那些停頓也可以寫進來,妳知道的。」
思蘊愣了一下。那句話突然讓思蘊覺得,有一種信任,在他那裡沒有減少,反而因為沉默而更厚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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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傍晚,先生回家比平常晚。他換好衣服後,坐在餐桌邊,一邊喝水一邊看著思蘊。
思蘊問:「你去忙什麼?」
他說:「我去醫院找他談了一下。」
思蘊愣住了:「誰?」
「何醫師。」
先生沒有露出不悅,也沒有質問什麼,只是平靜地說:「我知道妳寫信給他。我沒有意見。只是我也想知道,他怎麼看待妳現在的狀況,還有……我們。」
思蘊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但先生接著說:「我不是不放心你們。我是不放心我自己,萬一我又不知道怎麼幫妳怎麼辦?」
思蘊聽完,眼眶紅了。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一直以為的孤單,其實是自己沒說出口。先生不是不想在,只是怕不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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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門診,何醫師沒有主動提起那次談話,只是多看了思蘊一眼,語氣也比平常更溫柔。
「今天怎麼樣?」
思蘊說:「有點難受,像是有東西要出來,卻又卡著不動。」
他點點頭:「慢慢來。現在還只是開頭。」
思蘊深吸一口氣,說:「那個信……你有看嗎?」
他頓了一下,然後點頭:「我看了。」
我等了幾秒,他沒接著說什麼。我也沒再問。
但那個點頭,像是某種承諾,也像是一種安靜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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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診結束前,思蘊問:「如果有一天我寫不出東西了,你會不會覺得我退步了?」
他微笑說:「不會。如果有一天妳不需要用寫信給醫師的來活著,那也是對我身為醫者的肯定。」
那天離開診間時,思蘊走得比平常慢。風從電動門的縫隙裡吹進來,有點涼,但她沒有縮起肩膀。
那一刻她知道,信的回音,不一定是句話;有時,是一份沒有流失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