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早已深秋,天色總暗得快,他看著尚未完成的畫作,只能趁著天色未晚,趕緊收拾回家,只盼明日能畫完缺失的部分。
他低著頭趕路,想在關門前進城,還在偷偷慶幸趕得及時,竟不巧在城牆下撞到了人,那人拿著紙傘徘徊在城牆邊,看似在尋物,又似在等人,被他撞飛了紙傘,人還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狽!
這時他才看清那被撞倒的,是一位嬌小的女子,此刻一頭亂髮全沾在了臉上,那女子坐在地上拉著衣裙猶想保留幾分體面,卻未料自己跌坐在泥水坑上,這情況簡直慘不忍睹!眼見身上全是髒污還滴著水,那女子也放棄要挽救,突然低頭哭了起來,肩膀輕輕抖動著,似乎愈哭愈傷心,甚至還引來了幾個好奇觀望的路人。
他趕緊撿拾起掉落的紙傘,又停在那女子面前想伸手攙扶幫忙:「請原諒在下一時失察,無意碰撞到了姑娘,這弄髒的衣裳,在下定當悉數賠償,請姑娘別再傷心了,眼下即將入夜,姑娘還是早日回家才好……」
等他話都說完了,那女子卻依舊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還是低著頭,卻停止了啜泣,彷彿正在專心聽著他的話似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這天黑得快,再逗留也不妥當,只能思索該如何才好,未料那女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臉和頭髮,便伸出了手:「勞駕公子幫扶一把,我,我的腳扭了……」
他趕緊伸出了胳膊,讓女子借力站了起來,他有意避嫌地轉過頭,不想直視女子的難堪,怎知竟聽見女子怒道:「怎麼,嫌棄我又髒又臭,所以連看都不願看我嗎?」
他聽聞後趕緊轉頭想解釋,這才看見了女子的臉,讓他嘴裡像塞了顆雞蛋,愣是「我,我,我……」了老半天還說不出句話來,讓女子給氣笑了:「我什麼我,不過半年不見,難道你已不識我了嗎?」
他趕緊擺著手說:「不,不,不是,是我,我,我……」這舌頭似乎背棄他已離家出走,令他連話都說不清楚,這讓他更是著急,愈急愈沒法說,只能「不、不、我、我」地發聲著,「閉嘴!」那女子似乎真的生氣了,抬起她的臉怒瞪著眼前的男子,眼角還泛著紅,臉上的淚痕還在,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讓女子看起來像是被欺負得慘了:「我盛裝打扮,只為了赴你之約,你卻將我弄得如此狼狽,還,還忘了我……」說著開始啜泣:「算我自作多情,是我活該,就此別過吧!」
才說完便扭頭一拐一拐地要離去,他立刻拉住了女子的手:「別走,別走……」
他急急忙忙地說:「我,我沒忘,我,有畫,但是,畫不好,我還未完成。」像是害怕女子真的要離開,他又上前一步擋住了女子的去路:「沒完成,我總是畫不全……」
他似是怕女子不相信,又轉頭翻著自己的袋子:「真的,那畫在這,我找找……」他邊找邊解釋:「那日,妳走得急,我只聽到了半句,以為妳半月後就會回來,我每日都在城外作畫,因為妳說,喜愛落花之美,更愛斜陽與月同框,我,每日都去等……」
他看著她的眼眸輕聲說著:「等斜陽與月同框之時。」另一手拿著畫卷,慌忙著想攤開:「我想將景畫下,等妳歸來就能看見,只是,今日好不容易才等到,卻還是差了些……」
畫上遠方夕霧美景,正中央的是泛著微光的月牙兒,近處遍地是落葉,空中還飄著花瓣,整幅畫佈滿詩意,卻也隱隱透出寂寥之意……
女子見到這幅畫不禁讚嘆畫之美:「畫得真好!不過,你怎麼說尚未完成?」
他提起畫筆,在花瓣雨下勾勒出一女子的身影,側著身,一手執傘,一手伸出傘外想要接住飄落的花瓣,雖未描繪那人的五官,卻能將周身的喜悅之情躍然與紙上,讓那點寂寥悄然消逝不見。
他笑著將畫完完整整地攤開在女子面前:「如今,才算完成了。」
又將畫軸放到了女子手上:「半年之約,竟被我誤為半月之約,沒想到妳我再見竟是如此場景。」
看到被遺忘在旁的紙傘,他這才發現,傘上的圖樣是當時他所畫的山水圖:「這傘是?」
女子接過他手裡的傘撐了起來:「是,我做的,別誤會,我就是覺得,圖,很適合做紙傘……」
「下雨了?」傘面發出簌簌的聲響,女子好奇地問。
他的手心在空中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放到女子眼前:「是妳最喜歡的雨。」
淡淡的桂花香縈繞在女子鼻間,甜甜的香氣薰紅了女子的雙頰,還有他的眼眶。
這深秋之際,微末的情愫在悄悄發芽,或許,是因為等到了澆灌之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