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認識小瑜，是在一場重機同好舉辦的環島行前講座。
他是個壯碩的大叔，獨來獨往慣了，說話慢，總愛自己整理車子到半夜。
小瑜才剛出社會一年，是個文具控的小資族，身形嬌小，第一次摸車，卻硬是報名了環島試騎課程。
兩人從背景到性格，八竿子打不著，但那天她一抬頭問他「你覺得環島需要幾天才夠感動」，他卻答不上來，阿哲沒想過會和這樣的女孩同行。
他熟門熟路、騎車經驗老道，小瑜則總是被風吹得左搖右晃，安全帽帶歪了還傻笑，
但她問的問題，總像風一樣，飄進他心裡。
那年秋天，他們正式上路，從台北出發，一路往南，
初秋的風帶著熱氣，城市的喧囂在引擎聲中遠去。
她坐在後座，像抱住整個世界般地抓緊他的腰，他則握緊油門，心裡突然有了不一樣的重量。
抵達墾丁時，陽光灑滿白沙灣。
他們脫下安全帽，海風吹來，鹹味混著太陽的炙熱，
小瑜在海邊踢水，笑著說，這才叫自由。
阿哲看著她，像看見一幅不屬於自己的青春，心裡既酸又甜。
夜裡住進海邊小木屋， 她拿手機拍下每個片段，說要記錄這段旅程。
阿哲只是靜靜望著她，覺得這一刻太美，美到像幻覺，
他開始相信，也許這段愛情真的有可能延續。
往東再走，路越來越彎， 兩人穿越台東的森林小徑，引擎聲在山谷間回響。
小瑜抱得很緊，呼吸貼在他背上，阿哲突然想，如果這條路能一直騎下去，也不錯。
但快樂常常不聲不響就改變了樣貌，那晚他們停在鹿野的民宿，小瑜一句話也沒說。
他問她怎麼了，她低著頭說，想一個人待著，
阿哲心裡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像是山路深處忽然起霧。
隔天起，小瑜不再主動搭話， 拍照時仍笑，但笑容停留不過兩秒，
收起手機後，她就默默滑著訊息，阿哲什麼都看在眼裡，卻一句話也沒問出口。
他越想靠近，她退得越遠，就像兩人還在同一條公路上，卻各騎各的方向，
那幾天天氣出奇地好，但他的心像被困在雨季。
他握緊油門，把焦躁壓進風裡，小瑜仍坐在後座，卻再也沒緊緊依靠，
她只用一隻手輕搭著，像保留一點體面，也像劃出一條界線。
最後一站是七星潭， 浪一波一波打上岸，他們並肩坐著，
她望著遠方說，她想要自由，一種不必與他同行的自由，
語氣輕得像沒說出口，但字字清楚地拍打在他胸口。
他沒有立刻回話，只是盯著海，
他想聽她說還在意，就算只是騙他的，也好。
這趟旅程太美，他寧可活在幻象裡，也不願承認故事已經結束，
海風很涼，他卻全身發燙，
引擎沉默地待在一旁，像提醒他該上路了。
阿哲遲遲不戴上安全帽，只想多撐幾分鐘，假裝一切沒變。
哪怕心裡明白，這趟旅程，早已是各自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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