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上次追星體驗後,這次去國家影視聽中心簡直熟門熟路,一出機捷直驅現場的路上連地圖都不用看,特別有自信(欸不是)。
9月6日有兩場銀河映像接班人游乃海會出席的場次,之所以沒選《跟蹤》(2007年電影)而是選《樹大招風》(2016年電影),是因為比起較熟悉的《跟蹤》,我更想聽聽《樹大招風》的創作思維。當然,這兩部都很好看,《跟蹤》在當時題材新鮮,結尾又反高潮令我印象深刻,我甚至後續還看了韓版《監視者們》(2013年電影);而《樹大招風》是這次策展單元裡「系出銀河」的選片,不只是銀河映像為了培養後進而進行的project,也是香港政治與產業環境艱難的情況下難得出現的銀河映像作品,某程度來說是更能見證「系出銀河」的真義。

樹大招風風損樹,人為名高名喪人
《樹大招風》將香港史上三大賊王的故事進行改編,電影裡的季正雄、葉國歡、卓子強原型為季炳雄、葉繼歡和張子強,皆活躍於1990年代,現實生活裡真正有交集的是葉繼歡和張子強,犯罪事蹟的精采度不亞於戲劇。游乃海表示故事原先設定有四條線,是代表貪、嗔、痴的三大賊王和警察線,後來警察那條線怎麼想都想不出來,最後就只有三大賊王。季正雄代表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心狠手辣;葉國歡代表嗔,即使找到平穩求財之道,唯唯諾諾過日子只助長內心的嗔恚;最招搖狂妄的卓子強代表痴,他把犯罪當成遊戲,執著於更有創意、更有挑戰的玩法。不知為何江湖上開始流傳三大賊王密謀合作幹大事,傳言各自流進三人耳中,令卓子強動心起念讓這個傳言成真。就在三人接上線的那一刻,三人最終因自己的貪嗔痴導致毀滅。
如果以宿命論與佛教哲學的角度來看,三人的自我毀滅在他們堅持犯罪時就已註定。然而登徒寫的《樹大招風》影評提到一個新鮮的觀點,讓我思考到即使是「賊」,也不得不依時代波動隨波逐流:
三段故事,賊王們只屬借題發揮,重點卻是從他們在「職場」的際遇,有別於梟雄片的公式處理,倒像上班族,他們在回歸融合的大潮中,轉行轉型,嘗試尋找自己發揮的空間。有人自覺已達顛峰,想事業再與天比高;有人受盡委屈,自尊受創欲重投老本行,重振雄風;有人獨來獨往,放低自我幹小買賣,以為萬無一失……
我曾經在串流上看過《樹大招風》一次,剪接非常順暢,很難想像是由三位導演各別執導、編劇三條線。這次進電影院看《樹大招風》,再次感動於「電影果然要在電影院看」。在這個很容易分心的時代,能在冷氣很強的電影院專心在聲光及劇情裡,真是非常好的體驗(我被槍聲嚇到兩三次,同時也感受到從椅子傳來的震動)。也因為對劇情已經有點概念了,更能專注在畫面、劇情結構、演員表情等等細節上,三大賊王「壯志未酬」的結局與1997年香港回歸的紀錄片片段呼應,頗有一個大時代結束的感慨。
映後座談
《樹大招風》的映後座談由策展人卓男任主持,並有《樹大招風》的監製游乃海與銀河映像行政總裁朱淑儀出席參與問答。上一場《跟蹤》游乃海是以導演出席,這一場《樹大招風》則是監製身分,擔任的角色不同,對作品的思考重點也就不同。他提到自認《跟蹤》拍得不好,若要執導就想找到一個合適的、簡單一點的故事,與鄭保瑞合作拍攝《命案》時更是覺得這個故事由自己拍的話不會像鄭保瑞這麼合適。
影劇心得│命案(Mad Fate):面對命運的態度是可以選擇的

圖片取自自由時報
《樹大招風》也是。
杜琪峯導演一直有拍攝三大賊王的構想,然而自知這個故事既不適合自己拍攝,也不適合銀河映像當時的中生代導演,最後變成一個提攜鮮浪潮導演的專案。鮮浪潮最早是在2005年至2006年由當時香港藝發局電影及媒體藝術組主席杜琪峯發起的短片比賽,旨在發掘具潛質的年輕電影創作人,《樹大招風》執導的三位導演:許學文、歐文傑、黃偉傑就是出於鮮浪潮。游乃海帶著三位導演將這個故事足足研討了四年才進行拍攝,杜琪峯看完後表示「這不是我原本想講的東西」,但正因為放手讓年輕人各自發展,讓《樹大招風》長出了另個樣子。
關於創作,游乃海分享自己認為最重要是主題,為思考提供一個範圍。第二就是怎樣講,即用什麼故事、類型或風格去講那個主題,找最好的方法講。第三,就是怎樣講得「好看」。有些電影的主題很厲害,有些電影的主題可能很日常,卻能找到很好的切入點,也有些電影劇情簡單,但畫面上的美學就是很好看。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這些的確都是我認為一部電影好看的要素。
游乃海在講座上提到他是怎麼與三位導演合作發想故事,每週要求交作業,且不斷退件,一來是想看看導演們能否堅持下去,另一方面也是他對作品完成度的堅持。現在很少見這種傳統的師徒制作法了,就算銀河映像想堅持用傳統思維傳承,年輕一輩是否能接受又是另一個問題。朱淑儀提到這三位導演們的壓力不只來自於創作,與付出的心力相比他們領的導演費甚少,還得另外打工支持生活,很慶幸他們好好地堅持下來,拍出《樹大招風》這部電影。
當我走出電影院,心裡覺得有點感動。既是難得進電影院看了部好電影的感動,也是因為看到有心傳承的感動。只是現在離《樹大招風》上映的那年又過了十年,時局又變了許多,接下來又會變得如何呢?
樹大招風(Trivisa)
上映年份:2016年
導演:許學文、歐文傑、黃偉傑
編劇:龍文康、伍奇偉、麥天樞
演員:林家棟、任賢齊、陳小春
第53屆金馬獎最佳原著劇本:龍文康、伍奇偉、麥天樞
第53屆金馬獎最佳剪輯:梁展綸、David Richardson
第23屆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最佳電影
第23屆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最佳男演員:林家棟
第11屆香港電影導演會年度大獎最佳電影
第11屆香港電影導演會年度大獎最佳男主角:林家棟
第36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電影
第36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導演:許學文、歐文傑、黃偉傑
第36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編劇:龍文康、伍奇偉、麥天樞
第36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林家棟
第36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剪接:梁展綸、David Richard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