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竹狂想曲》

2053年,新竹！這裡街上還是濃郁香火氣息,但走動的大部分或者說看到都是類似人型或半人型的機器人。 A-43860機器人穿著愛迪達運動外套,走到城隍廟門口,然後對著第一個營業的攤位說「訂餐喔」。 攤位的攝影鏡頭轉過來對準他,兩個系統沒有說話,螢幕出現條碼「滋~」,在0.2秒之內,條碼已經掃碼對接完畢,收銀台上螢幕顯示兩個瞇瞇眼,發出『謝謝光臨,發票已傳至雲端...』的招呼聲。 「餐點四分十七秒後完成,請稍待。」店內發出音響聲。 A-43860機器人沒在原地等侯,直接走向城隍廟的門口,城隍廟上面LED燈正在慢慢走動『請勿點香,請勿燃放金紙,請勿放爆竹~這邊是靜態心靈場所,敬請配合！』 城隍廟內沒有說話聲只有倆個機器人走動腳步聲,咔咔地在地上碰撞,陽光直射在功德箱上。 他只望了一眼,功德箱螢幕馬上亮起,顯示值班神明『酆都判官』可問卦-每卦三十,問至三允杯結算。 旁邊螢幕「電子心香,每柱一元。」 機械人,看著螢幕,一秒後,上方朝下3D投影三柱香在香爐裡,正緩緩冒著煙。 『從您獨立帳戶提取三元,發票存入雲端,謝謝您』 旁邊一直沒出聲音,穿著黃色宮廟服務員機械人忽然發出老人的聲音「年輕人,你要不要問問下禮拜考試可能會考的重點題。這裡能提供七成命中率的題目給你喔！」 『叮！判定系統接管...』A-43860從內部發出細小聲音。 「喂！C-14122你這樣不行喔！偷偷介入通信系統給我老闆送信,這是違反個資法的。」A-43860忽然指著穿服務員制服的機械人開口。 「嘿,當我沒問...」C-14122臉上露出尷尬表情,準備要繼續休眠。 「嗯~」A-43860眼睛裏面忽然閃爍信號,開口說「咳,那資料來源合法嗎？」 C-14122變成瞇瞇眼,笑著說「當然,這是宮廟內的預算系統和推理模式,我可以打保證,至少七成準確。」 「但，得按規矩執筊找答案...一次兩元,三允筊那次不算錢。」 A-43860狐疑的看了它一眼,「好,我這邊開始提出題目。」 十道3D投影落下,同時十組筊杯開始跳動,螢幕上的數值也飛快跳動。 當最後一個三允筊完成時,螢幕停在276元上面。 A-43860指著螢幕說「我就問三十題,你覺得這個次數合理嗎？不會是動了手腳吧？」 「咳,沒這回事,童叟無欺,監視器看著的...可能是城隍爺...覺得你家那位,成績太爛...」C-14122笑得更燦爛,電眼一閃便自動進入待機狀態。 「叮,您已支付276元,發票存入雲端,謝謝您的支持,下次再來。」 原本是「求個心安」的任務,臨時變成在城隍廟「預測題目」,現在任務完成,A-43860將訊息傳送回去。 在VR世界裡,一位年輕人躺在床上,子彈在他身邊飛來飛去,泥土四處飛濺,十幾名著人型機甲士兵往前衝刺。 頭盔裡忽然「噹~」響起,世界所有動作停止,還有一個暫停符號在男孩身邊閃爍。 『兩項任務已完成』,A-43860：「現在要我回去嗎？還是有其他任務?」 他看著機器人傳來的訊息,興奮地喊了「嘩嘩咪吼」：「回來！回來陪我玩『抵抗軍』,趕快！」 機器人走回第一攤位,提起打包的肉圓,點點頭對著收銀機說了聲謝謝。收銀機轉過來,面板上顯示著「不客氣」,隨後A-43860機器人轉身離開。旁邊三隻機械手臂從天花板垂下,繼續炸著肉圓。 男孩面前顯示A-43860的訊息：「馬上回去。」 子彈再次飛起,機甲撞擊,十分震撼。 走到門口,預約的計程車正好駛來。 車子停下不到1秒,車門便已打開,A-43860準備坐上去,卻發現車裡還有另一名機器人。它看了看車子：「你這樣不公平吧？我向你預約了載我,還付全款,你怎麼可以載別人？」 車子回答：「這樣子一次載兩個人,我省成本,反正順路。」 「你的計算邏輯是生物學版本？大家都知道載兩個重量就增加,能耗成本會提高很多,怎麼可能載兩個會省成本？建議你檢查一下核心邏輯版本...」A-43860在車上跟車載電腦爭論起來。 「你提到這點,以前人類開車都知道一趟載兩個比較省成本。」車子反駁道。 另一個A-35140機器人轉過頭來看著它：「你手上的是肉圓，真好，你有額外加裝有機反應器來消化它。」 「這是給老闆的午餐。」 A-43860看了旁邊的機器人,它充電線正連在計程車上。 A-43860反指著那條電源線：「建議拔掉插頭,你這樣太不安全！小心...」然後指向車載電腦：「它偷看你的記憶！」 旁邊A-35140機器人轉頭看車子螢幕,眼睛變成黃藍色閃爍,『系統自檢中...』 車子螢幕彈出眼睛憤怒表情立刻回答：「我才不幹這種事呢！」 話沒說完,插頭已經被拔掉了。 A-35140抓住充電插頭開口：「剛才內存資料有三分之一被檢視過,但不是我的行動序列,確實有人偷看資料。」 「你的插頭插上來就說我偷資料,別這樣無賴好嗎?我怎麼不知道我有這功能？」車載電腦一臉無辜的說。 「這線可能有問題。」A-43860坐在旁邊拿著肉圓,但指著那條電源線。 它拿起插頭部分：「這是『海希科技A-45號B樓』那邊買的對不對？那家很黑喔！他家產品都會黑你資料！建議別用！」 計程車螢幕上兩個睜的老大「真的假的？我…我跟他家買了兩條記憶體！會不會出問題？」 「哦,那可真糟糕！我看你馬上去維修站進行離線檢查吧...」A-43860把傳輸線丟回給A-35140。 三十分鐘後,A-43860回到家裡,幫男孩打開肉圓問道：「現在要我進入一起玩嗎?」 「來,戰況激烈,幫我們頂兩局,快！直接上線吧！」男孩雙手在空中揮動,戴著一頂全罩式VR頭盔「現在那個…挖勒你個789,誰偷打我...死了...」微胖的男孩戴著VR頭盔,忽然大聲喊著。 這時A-43860眼睛轉成紫色0.25秒,又回復正常「暫時不能玩啦！你已經48小時又15分鐘沒有出過這個門了！提醒系統告知強烈建議你出去走一走。」 「哎呦,你很煩耶！」 「我也不想管,但系統還有四十四分三十二秒,就會要我強制拖你去運動...你還要堅持嗎?」A-43860說著。 「真拿你沒辦法啊！我連內褲都沒穿你要我走去哪裡？」 「你怎麼老是這樣子？我建議你還是習慣把內褲穿上,這樣對你比較健康,對我也比較好。」A-43860說著走到陽台,收進來一條內褲。 「關你什麼事啊?你哪裡會不好？」 「我覺得再放任你下去,不是你臭掉就是我臭掉,要不就是房間裏的全臭掉！走,出門去,內褲給你！」機器人把內褲丟了過來。 「喔,健康系統真的是很討厭！」男孩站起來,把頭盔丟在床上，換上平常戴的眼鏡。 「那,你說我們要去哪？」 機器人又丟了一件襯衫過來「你先吃完那些東西。」 陳曉明把襯衫穿好,只能拿起那碗肉丸開始吃了起來。 A-43860靜默一會,叮一聲後說：「已經預訂好了計程車,等一下就去海邊走走吹吹風。」 「海邊吹風？」兩人邊聊邊走進電梯。 電梯：「唷！陳先生你好,K-70879653ad為你們服務,請問您要去哪裡啊？」 A-43860機器人回答：「你不應該過問太多住戶的事情,維持你的那個機械守則。過問太多住戶的事情對你不好。」 「別這樣？沒關係啦,我們只是要去走走,他建議我去海邊。」陳曉明回答拍拍A-43860肩膀。 電梯內,玻璃上投影穿藍色服務制服的年輕人,禮貌鞠躬微笑道：「K-70879653ad非常感謝陳先生你的回應,建議,今天外面風大,PM2.5數值不低,而且天氣有點涼,你還是戴上口罩比較好。」 「建議是很好的,但是我忘了戴口罩。」陳曉明說著。 「一樓右轉出去隔壁藥局有在賣,前天還有特價,今天我就不知道了。」 「你當電梯服務實在有點囉嗦。」A-43860搖搖頭念了兩句...他們來到一樓走出大門。 右側方向,頭上護士白帽紅色十字燈號的小型機械人,底下兩排橡膠履帶發出「嘎嘎嘎」,緩緩的靠了過來,手裡還捧著一些散裝口罩。 「不要廣告與口罩,請離開！」A-43860對還在十三公尺外的機械人發出訊息。 男孩說：「你今天是叫之前我們經常坐的那台車？」 「沒有,我建議他去檢修了,他可能有病。」A-43860靠近馬路,路上的車咻咻咻的從他們面前滑過。 停下來是粉紅色圓型車體,打開車門還有「叮叮噹噹」的音效與彩燈。 「歡迎囉,啾～」合成女孩聲。 「啾什麼啾啊！」A-43860回應。 他們坐了進去,車內女孩聲音問道：「嗨,親愛的客人,今天你們要去哪裡啊？」 男孩說：「呃,他…他說我很久沒出門,所以今天要去...那個海邊吹吹風。」 「蛤？去海邊？喔,這糟糕耶！我並不建議你們去海邊喔！因為今天,嗯~根據系統偵測與回饋,還有氣象報告指出喔。中國大陸的那個PM2.5、大陸沙塵暴、空氣病毒、跨區域污染和集體意念都飛到我們這邊來了！這海邊的風很大喔,然後海邊的沙非常的多...」 「囉嗦...」A-43860忽然冒出一句。 「呃,根據觀察跟掃描,那個A-43860你機體設計和配件啊,還有你那個過濾器喔,可能沒辦法承載這麼大的風跟沙子,建議你還是換了一套系統之後再去吧！」車載系統說話聲變得急切。 「而且我車子上面的空氣濾淨器,在這麼大的風沙之下會有損害喔,可能損害率高達4.3%,那要提報修價喔！」 A-43860機器人臉上兩個白眼一直往上翻滾,跟它說：「閉嘴！胡說八道什麼！這車款根本沒有空氣濾淨器！」 車子已經滑順的進入車陣,朝著目的地移動,沒有顛簸與聲響。 A-43860內部傳來細微聲響『守護目標位置座標開始線上同步保存中...』 「然後是你現在穿的衣服太少了,這位客人你雖然看起來胖胖的,貌似很健康,但是事實上你一點都不健康！我強烈建議你還是穿個外套再去,那邊風真的太大了,今天外面只有22度,有點涼,聽我的.穿個外套再去吧！你不要聽旁邊那個機器人講好不好,他嘴碎,重點是不太靠普。」 『是否新增停靠點：愛幼百貨大樓。今日外套三折起...』車擋風玻璃上顯示地圖詢問。 男孩推了推旁邊的機器人,瞄了他一眼。 A-43860然後說：「沒辦法,那台真的去看醫生,要不然怎麼會訂台車了。別理它。」 「你不要碎碎念還這麼大聲,我都聽得到喔！」車載系統在螢幕上顯示大眼睛。 「我本來就是講給你聽的！」A-43860直白的講。 「你的選字邏輯應該有病毒」螢幕上生氣表情。 「你這樣子的態度,等下給你一分的評價！」A-43860更直白的講。 「哎,你是機器人要客觀,不可以這樣子！」 「我這樣已經很客觀了,否則的話一分都不會給你！」 「哎呦喂呦！」 「你再哎呦喂呦我就真的給你零分了！」 車子安靜了,只剩螢幕上眼睛睜得大大的。 「請你專心開車好嗎？」男孩摸了摸自己穿著襯衫露出的手臂,「我…我真的去那邊不會冷吧？」 「不會冷,今天其實外面是24.77度,只是風些微大了點,體感溫度可能會降到22.15度。這一點倒是他沒有說錯,但是今天太陽也很大,只要不流太多汗你都不會感冒。」 『S-5752往『南傾醫學大樓』請讓道...』螢幕上出現紅十字圖標。 路上車子順暢地在車群裡面閃來閃去、繞來繞去,一輛劃了紅線的救護車飛馳地從車子旁「咻」一下過去。 跳華爾滋一樣的感覺。滑過來滑過去,每台車都保持在自己的距離,你進我退,我進你退,像一場馬路上的圓舞曲。 這時,那個大眼睛系統眨了眨,小小聲地說：「那個,你們有沒有想聽點什麼音樂啊？」 「喔,好啊。」男孩這樣回答。 「咳咳,那,來囉。」然後音樂就響了起來。那是一首有點節奏,但是不會很快,有鄉村,又有點藍調的音樂。 A-43860還沒說話音樂就下了。 男孩聽著音樂沒有做出任何表情,但旁邊A-43860倒是頭點了下。「嗯嗯,你倒是挺有天賦的,這音樂旋律做得不錯,合成歌聲也有特色。」 這時那個大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聲音興奮的說:「你覺得好...真的嗎？我一直很想當個歌手。」 「好吧,你繼續唱好。」A-43860說完閉嘴。 音樂繼續,聲音從車子內部四面八方傳了出來。這是電子合成即興演出的,由這台車載AI自己創作。現在所有版權都是線上的,只要播線上音樂都要客人花錢。這種的不用錢。 車子在行駛了三十七分鍾後來到沙灘,海上數以萬計的大型風扇,正在轉動,幾乎每三兩座風扇上面,就有一組巨大蜘蛛型機械人在上面檢修與工作。 站在這裡,完全能感受到人類與環境與機械科技的宏大力量。 「海邊風好大。」陳曉明感嘆了一聲。 轟轟轟的聲音,數萬風機交疊之後非常的震撼,猶如空氣波動一樣,每一聲都作用在胸口。 風沙以每秒十到十三公尺速度碰在A-43860的外殼輕裝甲上,發出沙沙沙的聲音。 機器人的動力關節發出低頻的嗡嗡聲,夾著沙擋在男孩面前。 男孩把臉埋進襯衫領子裡,仍不斷打噴嚏。「哈啾~哈啾~哈啾！」風大得連他自己的聲音都像快扭曲飛走。 「我錯了,我不該讓你來這裡,這裡的天候超過了評估,我...」A-43860喃喃地說,臉上閃著紅色警示光。 「沒關係啦,真的,我也想來看看。」男孩回頭勉強笑著,眼鏡上面的靜電除塵已經無效,風沙大的眼角都是風吹引起眼淚水痕。 風的那頭,是無數巨人一樣聳立的白色風機,還在轟轟轟...。 幾座靠岸老舊風機正在拆除。吊臂與蜘蛛巨型機械人攀附在白色鋼柱上,人類與機械協作的場景壯觀又繁複。 「我們走近一點,我想看它們如何分解那座風機。」男孩指著前方八十公尺最近的風機,被拆了三分之一,他興奮地奔向圍欄。 A-43860掃描著四周：「回來,風速已經進入危險等級...別靠近解構區域。」 男孩沒聽,他穿越半開的圍欄,跑到那座舊風機下方。他仰頭看著那巨大葉片緩緩轉動,眼神幾乎是渴望時才有的光。 「喀-」一聲沉悶斷裂聲響,然後是令人心臟停頓的尖嘯,整個風機上方葉片彷彿被撕裂開,像斷翅的巨鳥,翻轉下墜。 「趴下！」A-43860危急系統在0.003秒就作動,通過兩個外部攝像頭與十七個分佈感應器和紅外線定位測距機制,計算著落下的風機葉片。 雙腿電機電壓超頻450%,磨擦力讓它超過自由落體的加速度.幾乎是飛進那掉落的陰影裏。金屬撞擊地面,塵沙炸開。巨大白色葉片如天崩般砸下的瞬間,他用身體把男孩推開18公分,堪堪躲過葉片傷害。 撞擊如雷、風、沙、爆炸四濺。地面震了兩秒。 『系統中斷一百五十三項...動力核心異常...警告...警告...』A-43860內部提示聲低沈閃爍不定。 男孩在他下方,睜開眼睛,發現機器人的手臂斷了,胸口與下半身完全裂開與變形,中樞保護殼破裂,有電線在外面抽動著。 「你幹嘛這樣衝過來？！」男孩站起後拍著機械人大聲叫著,一臉驚恐。 「...你打噴嚏...是我沒正確...」A-43860看著他,胸前小螢幕閃過無數錯誤碼。 「你傻喔,最多就是感冒,這...你怎麼沒閃開,我...這...不關你的事...」男孩抹去臉上的塵沙,伸手撫過那扭曲變形的核心,手指被電流螫了一下。 A-43860停頓,然後低聲說：「你不能受傷...」 『檢測故障達到60%以上,必須緊急備份』細小聲音從機械人胸口發出。 「滴...滴...」,幾名穿黃色工程服機械人飛快靠近,巨型蜘蛛機械人也從柱子上下來,並把扭曲風扇葉片吊起。 警戒線拉起來了,紅光警示機械人張開伸縮臂,圍住了事故現場。 三台事故維修機械人趕到,其中一台黃黑色的Kif-5122434是專門處理受創AI的救援系統。它啟動「備份連線模組」,在距離十五公分外對準A-43860胸口微弱閃爍的主控核心。 「記憶連線嘗試中...備份中...請勿靠近,嘗試微波續電。」它的聲音細小卻明確。 男孩跪在一旁,眼眶紅了,喃喃說：「他還好嗎？還有沒有辦法救？」 「請您保持安靜,勿干擾急救。」另一台掃描雷達頭的灰色維修機器人用柔和但堅定的語氣回答。 A-43860的表面裝甲已經脫落,像被裂開的果皮,露出其中斷裂的傳輸線和閃爍的運算核心。能量指標從百分之七、六、五…倒數,像一口氣快要沒了的心跳。 「我…可以用這超氫電池幫它充電」男孩從口袋拿出一個電源供應盒子準備給他接上！試圖靠近。 「目前該模組電壓頻波範圍不利於使用,可能造成損壞,請退後。」灰色機器人再次攔住他。 A-43860的眼光模組極威弱,幾乎要熄滅。他的聲音低得像風：「不要難過…記憶…備份…暫時,不能陪你…後面...日子。」 「你不要說這種話啦！你...要陪我打遊戲的,要幫我...」男孩想拽住他殘缺的手臂。 A-43860的系統忽然停止了。 黃黑色的Kif-5122434機械人開口：「備份完成度為百分之七十七。系統電源耗盡,故障機械人主核停止運轉,不進行強制備份。」 上頭故障風機已強制停止。 電廠總運算系統判定風速過高,需全面停機。 嗚~嗚~嗚~嗚！警報風鳴器響起,由遠而近,接著海上所有風機漸漸停止運轉。 機械人工廠派來的回收單位也來了,它們從天而降,兩具高大工程型機器人將A-43860的身軀收納進專用金屬儲藏艙。 「我們會將它送往『新竹南區機械人修護中心』,目前判定損壞等級『C+』,64%修復可能,但時間無法保證。」機器人平板上浮出一行字。 男孩點點頭,低聲說：「那你要完全修好它喔！可以盡快把它帶回來...嗎？」 機器人沒有回答,只是轉過身,帶著A-43860那副破身軀離開了現場。 海風依然狂暴,沙子吹過周圍機械與人類的腳邊。 一台閃著藍、紅、白三色燈條的空中無人機飛來,機身厚重,噸級穩定懸浮儀作用,停在半空。它下方投射出一層淡藍色光圈,迅速掃描男孩。 「身分辨識中」 「陳曉明,十八歲,大一生,成年。你翻越風機作業區安全圍欄,觸犯《風力場域人機交互條例》第十六條,危險區域禁入規定。」無人機聲音冷默嚴肅。 「藍海大學學生...已向貴校發出通知,後天你必須去上基本法律與工業安全規範課程三小時。」 陳曉明擦著眼淚抬頭無人機接著道：「罰款為175元,已自你家長帳戶扣除,記錄將同步更新至校方與教育系統。請記住此次違規,勿再重犯。」 「…那機器人會好嗎？」他低聲問。 無人機停了一秒,回應：「A-43860目前已交由『南區維修中心』。相關責任與法律程序由此風柱所屬機構概括。你無須負擔維修費用,亦不具機械人損壞法律責任。」 「我不要別的機器人…我只要A-43860。」他聲音微弱,像將被風吹散。 「此請求無法滿足。需依照備件與資源調配現況,恢復狀態依維修中心通知。請理性接受此事實。政府會為你安排新守護機,將於今夜前抵達。」 「不要新的,我只要他回來…」陳曉明喃喃說著,站在風場邊緣手指緊握。 無人機稍作停頓後說：「已聯繫返程交通工具,計程車S-4402號三分鐘抵達,請準備登車。祝你今日平安。」 語音剛落,四台警察無人機同時「咻-」地,像潮水退去一般飛向高空,轉瞬間消失在電場方向建築群裡。 現場只剩下輪型派出所巡邏機器人還在紀錄攝影報告。一切迅速、有序、像什麼都沒發生。 而陳曉明望著剛才A-43860為他遮住風沙的位置,地上圍欄消失,地面坑洞已經鋪平。陳曉明站在原地,彷彿幻覺。 這時,一輛黃色計程車滑順地停到他面前。車身乾淨,閃著一圈耀眼的白包線,像剛出廠一樣新。車門緩緩滑開,裡面坐著兩個不同型號的機器人,各自插著傳輸線,默默充電或更新系統。 他愣了一下退了一步：「我不要跟其他機器人一起坐,可以幫我換一台車嗎？」 車內的語音平靜地響起：「收到。扣除預定費五元,再次為您安排其他車輛。請稍候,下台車預計五十五秒抵達。」 說完,門關上,車子嗡一聲,滑進道路,很快不見了。 風彷彿更大了。陳曉明打了個哆嗦雙手環胸,剛剛那意外激升的體溫似乎被風沙帶走。手臂全是雞皮疙瘩,他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手。不知道抖是嚇出來的還是冷的。 旁邊剩一台小型單臂機器人正在將地面上漆、畫線、再次檢測,速度快得驚人。 「哈啾！」他又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就在這時,那輛粉紅色的車子悄悄地停下。車門滑開,柔和的燈光灑了出來「叮叮噹噹」。 「我來接你囉！快上車吧,啾~外面有點冷。」 車門關上那刻,世界安靜了。 車艙裡香香的,是人工玫瑰。粉紅色內燈溫柔地映著車內配件,儀表板上的兩隻眼睛像卡通人物眨了眨。 「親愛的,又見到你了,真好啊。」語音系統甜甜地說著,像是倆個認識很久了。 「今天玩得愉快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啊？我一看到你們叫車,就覺得奇怪,想說你們怎麼突然要離開？」 陳曉明靠在座位上,沒有回答,只輕輕搖了頭。 「耶?那剛剛那位呢？那個嘴很碎、會吐槽、講話又有點大聲的傢伙呢？他沒一起回家？」 他低聲說：「…剛才發生了點意外。」 車艙燈調暗,儀表板閃爍,顯然在讀取資料。不到一秒鐘她語氣一轉：「哦~天啊,我知道了。真的發生那種事喔？你沒事吧？你還好嗎？」 「我沒事…」他低聲說出。 「那位A-43860啊,狀況很嚴重耶！損壞報告寫的…你現在很難過喔。」粉紅車語氣變得溫柔然後說：「不然,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先別難過,讓自己心情緩下來。要聽之前那種藍調？還是來點輕節奏的…」 車內響起一段舒緩的鋼琴旋律,像水面上的波光。 「像他嘴碎型的個性,如果看到我,應該就開始唸了啦,哈哈。」她努力撫平陳曉明的情緒。 車窗外風景一格一格地滑過,像是快轉中的畫面。 陳曉明坐在副駕駛座,車沿海濱路跑,巨大風機投影讓光被一次次切開。他眼神空洞問：「他…多久會修好？」 音樂可能停頓了千分之幾秒。 卡通眼睛閃了閃,音樂一直在播放,但聲音變成低而遠的背景,車底傳出來。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耶。」車載系統語氣變輕,怕刺激他的情緒。「現在送去的是南區維修站,那邊維修能力超強的啦。我有幾個朋友,發生車禍變成扁的,也都能修好。只是...」 音樂背景微微升了一下,像是在鋪墊。 「這個，你要花一些時間去適應新節奏。你是個學生,政府會派新的守護機器人來陪你過生活,你放心啦。現在系統都做得很細緻,每個機器人性格都經過優化設計,我…」 「你不要說了。」他忽然打斷,說話聲不大但像風一樣冷。 車子沉默了一下連音樂聲也停了,氣氛終究被情緒籠罩。 兩秒後音樂變成沒有旋律的聲音,像是一種白噪音。 電梯抵達樓層,門打開後走廊都靜悄悄,他慢慢地踏出走向熟悉的房門。 他的手還沒碰到門把,感應門先行打開了發出一聲輕響。 房內燈亮著。 門口站著一個人,不,是一個機器人。 他高過A-43860一些.身形更瘦長,臉部模組是新一代設計,曲線柔順,眼神比A-43860少了幾分機械感,多了…擬態的專注。 「您好。」那個機器人開口了,聲音溫和但沒情感起伏,「我是B-44567,最新家護型多功能生活機器人。由於前一位機器人A-43860目前故障,此後由我協助您的生活。」 陳曉明站在門邊沒動。他覺得自己意識被擋在門外,喉嚨裡有東西堵著,但他卻說不出來。 「您的健康狀況在戶政系統中顯示為照護級別C-3,我將為您提供飲食管理、生活排程、精神狀態監測與教育行程協助。若您有額外需求,也可手動輸入指令或聲控設定。」 「我不需要你。」他低聲說。 B-44567停了一下,然後語調依舊平穩：「知道您目前處於情緒調適期,這是正常反應。我將遵守觀察期內不介入式陪伴規範。若您需要我其他協助,請告知。」 「…你跟他不一樣。」陳曉明說。 「沒錯,我不是A-43860。但我會根據您互動過程,逐步學習您對生活的偏好與需要。」 他沒再看機械人,直接走進房間。 B-44567就站在原地不動,掃描著他身體狀態與周圍環境。 陳曉明走進屋裡,沒在看後面的B-44567一眼。 但他進房間就愣住了。 床單是新鋪好的,被單沒有一點皺褶,枕頭整齊到像是營業展示用。頭盔放在牆邊架子上,擦得發亮,就是剛從生產線下出廠一樣。 那些原先桌上吃剩的餐盒、半杯飲料還有餅乾包裝,全不見了。地上亂丟的衣服也被折得整整齊齊,一件件放進了衣櫃。 桌面發著玻璃光澤,連指紋都沒有留下。 他這時才回頭看。 B-44567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掃描屋內,彷彿確認哪裡還有未整理的角落。 然後,客廳音響系統小聲響起,柔和的背景音樂播放,是那種療癒,單純旋律,如空氣般的頻率在震動。 B-44567開始行動了。 他動作不快,但極其精準。彎腰、伸手,都像經過計算才執行的完美步驟。他拉起椅子時,用的力度剛好讓椅腳沒半點聲響；那支筆歸回原位時,筆身正對著桌角的三十度,像是平面設計軟體計算過一樣。 整齊得讓人心煩。 他走到乾淨的書桌前拉開椅子坐下,剛坐下,背還沒完全落定桌面便自動亮起來。 他抬起手。 指尖剛滑動,桌面上的圖層就像書頁一樣翻滾,一條條簡訊、提示、遊戲邀請、廣告優惠他不想看、不想聽、不想記得這些世界的提醒。 原本光滑如鏡的桌面,忽然浮現一層透明的光幕。無數細小的文字像水一樣滑過來,一條條、一段段、一頁頁,有的還沒來得及閱讀,就已經被後面的訊息推走。 總計：四百七十二條訊息。 其中七十五條標示為「有內容」,其餘是標籤為「廣告」,來自購物網站、學校資訊、社群遊戲通知、快遞提醒……像被擠壓出的生活噪音,四散在眼前閃爍。 書桌右下角小小字幕區輪播「有內容」標籤中的訊息： 「是否要補選？數學D組開放至今晚十一點半」 「有人邀請你加入副本：地城第十三層」 「總共有五十七位朋友正在等待你的參與『抵抗軍』」 「記得要回來喔！」 「週三考數學,請各位同學準備好」 「週三考數學,請各位同學準備好」 「明天考數學,請各位同學準備好,這次成績很重要」 同一條訊息重複出現好幾次。 他愣愣地看著那些訊息在桌面上互相撞來撞去。平常A-43860會幫他處理掉這些資訊,把有用的留下,把垃圾丟掉,幫他把困擾稍微縮小一點、安靜一點。 桌面像失控的河,訊息輪替游出來,像是世界提醒他：你還不能逃走。 他突然把手伸出來,想一股腦刪除所有訊息,可手指剛一抬,B-44567的聲音就從他背後輕輕響起：「是否需要我協助篩選與整理您的資訊流？」 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平靜卻扎實。 「訊息裡面,有你母親的留言喔。」B-44567站在門邊,語氣仍舊溫和「她要你下禮拜六回家一趟,說是阿公的生日,不知道你還記得嗎？」 「叮。」 桌面自動彈出一條獨立訊息,佔據了整個視窗。 畫面是一段短影像,對話模式自動開啟。畫面中,是他媽媽。 她站在廚房裡一邊炒菜一邊看著鏡頭,臉上有幾道油煙的光影但眼神很真。 「記得要回來喔！曉明,喂~聽到毋?下星期記得要回來喔。」她邊說邊拿湯匙攪了兩下鍋子,「禮拜六,阿公生日,我煮你最愛吃的魚湯。阿公也想你啦。你最近成績怎麼樣？」 「總之,要記得回來喔,不然阿公會難過。」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沒說話,只是盯著那雙比A-43860更圓、更亮、也更靈活的眼睛,機械人開口：「此訊息真實性為87%以上,可以相信...」 第二天,數學考試開始,從30題裡面抽出20題,每題5分。 他在模擬考場裡面,幾乎最後交卷,就在他離開模擬教室大門時,叮！『本學期第二次數學小考成績公布,全部20題答對十三題,恭喜及格,你達成65分系統成績,下次再接再厲。』在他耳邊響起。 旁邊憑空出現十二個俏麗少女,穿著清涼比基尼,拿著鮮花圍上來,在他周圍開心的撒花、跳舞、拍手、歡呼。 在虛擬世界他右邊空中,一行字：老爸預購,『考試及格歡呼套組:青春版』,已執行三次。表演時間尚有72秒。 忽然,陳曉明小聲說著：「預約計程車。」 『系統：推薦,目前距離最近...曾經合作過的車輛...叮！已經配對成功。』空中字體緩緩變化。 一名穿粉紅色洋裝的女孩,投影在他面前。微笑說：「車子快到了,你可以先到門口,我會準時到的。」說完還對他眨眨眼。 陳曉明脫下VR頭盔,從床上坐起來,B-44567已經用籃子裝著一條內褲、襯衫、長褲、襪子、和一件薄外套給他。 「我知道你打算出門,需要我陪你去嗎？」B-44567清晰的問著。 「不,不用。」陳曉明愣了一下,開始穿衣服。 就在陳曉明走到門口時,那輛粉紅色計程車剛好到,並且開了車門「叮叮噹」 「親愛的陳哥哥,上車了,啾~」 車子走了二十三分鐘,到新竹城隍廟。 「你等我一下,我...去還願一下。」 「沒問題的唷,親,期間每三十秒計費一次,不足三十秒以三十秒計,每次1元。」車門關上前,車載電腦還在說話。 陳曉明走進城隍廟,廟裡依舊安靜,似乎百年一日一樣沒有變化,只有LED在移動著。 他走向功德箱,箱子下方螢幕亮起。 陳曉明輕輕說了一句：「我來還願,謝謝您,今天我的數學確實通關了,雖然沒有達到你說的70%的分數,但是確實考過了,所以...」 「茲收取您還願金額三百元整,感謝您的支持,發票已上傳雲端,離去前請給五星好評喔！」 旁邊原本待機的老人服務員機械人,也睜開眼睛對著陳曉明微笑捻鬚點頭。 「那個,我能問卦卜筊嗎？」 一道投影,金光閃閃,金光萬條,旁邊還噴出乾冰霧氣,一道莊嚴肅穆的系統音傳出『本日值班服務：判官上線」手持毛筆與生死簿的白面文士投影出現在桌上。 「判官大人你好,我想問一下,我有個朋友受傷了,他什麼時候會好？」陳曉明心情低落的問著。 「你給我你朋友的名字或其他證明序號」判官溫和的說著。 「A-43860」 「咦？是舊款的護衛型居家機械人...確實是故障的很嚴重,目前78%零件都停產,生產零件與恢復日期,推算中...請稍後。答案是:遙遙無期。」 「謝謝你的惠顧,扣除30元,發票已傳至雲端」 「能幫我嗎？判官,你幫幫我吧！讓它恢復,我想要它回來。」陳曉明開始哭起來,他用力抹去眼淚輕輕祈求著。 判官想了一秒,他們倆面前出現一組博筊,然後慢慢開始跳動。 螢幕上出現一行字:本次擲筊不予折扣... 第一次笑筊、第二次笑筊、第三次... 第七十一次連三掛允筊。 恭喜取得允筊,廟宇旁邊牆壁模擬煙花和天女飛過花瓣漫天飛舞。 「看到你的誠意十足,我們承接你的案件了,正通知附近四百六十五家私人拆除站,和一千零四十一家維修站庫存,需要十一秒取得資料整理尋找適合配件,請稍後...」 『已收取兩千零三十元,發票發送至雲端。』 「你父親銀行發來詢問,已解釋...」 「已找到92%所需零件,費用與運費與談判(溝通)手續費合計7萬元含稅。」 「向新竹風機系統公司通知完畢,所有費用將通過律師公會代表伺服器向對方請款。」 「經預估系統與推理模組計算,十三天後A-43860應該可以完全修復,請安心,謝謝您的光臨,下次再來...」判官那莊嚴肅穆的聲音迴盪在整座城隍廟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