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寅時,天尚未亮,姚大就已在岸邊忙了起來。他不經意地抬起頭,忽然看見了一個人影,朝著渡船頭疾走了過來,黑暗之中姚大看不清來者何人。
他放下了手中的活兒,疑惑地看著那人,直至那人走近了,姚大不由得驚呼:「文秀姑娘,怎麼是妳啊?」
來者正是文秀,經過昨日結拜之事,文秀立定主意,決定要不告而別、悄悄地離開陷空島;相見不如不見,她待在玉堂身邊,只是讓玉堂難受罷啦!只要玉堂見不到文秀,時間久了,文秀相信玉堂終究是會放下她的!文秀留下書信以及親手為玉堂縫製的袍子,身上僅帶著玉堂給的十幾文錢,她決定自己孤身一人前去投靠二叔!雖然文秀已經決定了自己一個人離去,但她畢竟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前去的路途遙遠而陌生,文秀心中總是難免會害怕!如今乍逢姚大,文秀有如見到親人一般,她知道自己遇到救星了!
文秀趕忙上前,向姚大襝衽行禮,親切地叫了聲:「乾姊夫,遇到你真是太好了!姊夫,可否送文秀過江?」
聽到文秀叫自己一聲姊夫,姚大想起了滿月酒的宴席上,老婆親口說了與文秀結為姊妹之事,沒想到文秀就當了真;既然恩人都叫自己姊夫了,文秀既是恩人、又是小姨子,姚大無論如何都得保護文秀周全!
姚大疑惑地問著:「文秀,妳現在要過江?」姚大看了一眼文秀的身後,既沒有看到白五爺,也沒有看到盧府的下人,姚大接著問道:「妳怎麼一個人哪?白五爺呢?這時天尚未亮,妳為何要隻身一人過江啊?」
文秀不願多做解釋,她想了想說道:「文秀要前往朱仙鎮投靠二叔,這些日子我已經為盧家莊添了許多麻煩,所以我不想再麻煩莊上的人。我身邊有些錢,我想自己一個人上路應該無妨!」
姚大言道:「原來如此!」他心中思索著,認為讓文秀一人離開不妥,姚大不敢輕易答應載文秀過江。
姚大看看天色尚早,他便勸著文秀說:「文秀,妳看眼前時候尚早,天都還沒亮呢!現在過江恐怕不安全,不如妳先到我家裡吃些東西,妳跟妳姊姊,倆姊妹聊聊,等天亮了我再送妳過江,妳看這樣可好?」
文秀看著江面,一片漆黑,冒然搭船過江確實是不安全,文秀笑著說:「如此只好叨擾姊夫跟姊姊了!」
姚大忙著回說:「別說這麼見外的話,妳能來家裡坐坐,妳姊姊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呢!」
回到姚大家中,姚大嫂果然是喜出望外,姚大將文秀孤身一人打算搭船離去之事告訴了姚大嫂,姚大嫂也是不解,她準備了早膳,熱情款待文秀。
此時姚大忍不住又問了文秀:「文秀,妳為何要孤身一人離開陷空島啊?五爺為何沒陪著妳呢?」文秀沉吟不語,她不知該如何解釋!
姚大仍不死心,他接著說:「文秀,莫非妳跟五爺鬧彆扭啦?」
姚大見文秀蹙緊了眉頭,以為自己猜對了,他摟著姚大嫂的肩頭、咧開嘴笑道:「哎,人說床頭吵、床尾和,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呢?文秀,妳別看我跟妳姊姊夫妻倆好得如膠似漆地,我們倆要是吵起來,那可是天翻地覆啊!」
姚大嫂使勁推開了丈夫,啐了一口說道:「呸!誰跟你如膠似漆啊?也不知道害臊!」文秀看著乾姊夫、姊姊這對歡喜冤家,愁苦的臉上忍不住輕笑了出來。
姚大看見文秀的神情總是鬱鬱不樂,認定玉堂與文秀倆人一定是吵架了,當下姚大便熱心地扮起了和事佬:「文秀,咱們大伙兒全都看得出來,五爺是真心的喜歡妳啊!五爺不單是長得一表人才,這武功高強更是沒話說。文秀,妳跟咱們五爺那可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啊!妳不嫁給五爺,還能去嫁給誰啊?」
姚大看文秀仍是低著頭、不肯說話,他忍不住焦躁了起來、大聲嚷著:「要是妳就這麼一聲不吭地離開陷空島,這五爺不知會有多傷心哪!」
不提玉堂傷心還好,一提到玉堂會傷心,文秀忍不住悲從中來,眼淚又不聽使喚地湧了出來!
姚氏夫婦一見立刻慌了手腳,姚大嫂對著姚大罵道:「你瞧你,把我妹妹給惹哭啦!你不會說話就別亂說話了!去去去,進房裡看著孩子去!」
姚大搔搔頭,乖乖地躲進房裡顧孩子,獨留姚大嫂與文秀二人。
姚大嫂用手絹輕輕為文秀拭去眼淚,柔聲說道:「妹妹別哭,咱們倆可是結拜的好姊妹啊!若是妳不嫌棄姊姊是個村婦,沒見過什麼世面,妳心裡有什麼不痛快的,不妨說出來,也許姊姊能幫得上忙;就算我幫不上什麼忙,說出來了,妹妹的心裡總是會好過些,對吧?」
人在異鄉、舉目無親,聽到像姚大嫂這樣一位體貼、知心的姊姊願意聽聽自己的心事,文秀心中感激著,她把自己從小訂親、玉堂對自己一往情深、專程前來找尋自己、天香樓搭救、一路上呵護照顧之情,全都說給姚大嫂聽。
文秀深鎖著眉頭、嘆了一口氣說道:「五爺對文秀用情至深,文秀又豈會不知五爺的心意?只是,這個婚約是我爹在世之時最牽掛的事,父命不可違,不論那張家的公子是怎樣的一個人,又或是他早已另娶名門淑女,在還沒有找到張公子之前,婚約仍在,文秀就該嚴守著這門婚事,我又怎能接受五爺的深情呢?」
文秀一臉的愁苦,長吁了一口氣接著說:「我待在五爺的身邊,只是讓五爺心裡更加難受罷啦!我看著五爺因為我而飽受折磨,我……我不要他為了我受苦!我只能離開這兒,遠離五爺,不再與五爺相見,相信日子久了,五爺也就能忘了文秀了!」
姚大嫂聽罷心中思索著:看來眼前這位姑娘是個死心眼、真情至性之人,只是文秀心中不忍白五爺為了愛她而受苦,她是否也能感覺得到自己也正在為情所困呢?
姚大嫂問道:「文秀,妳說妳不忍心五爺為了妳傷心,那……妳呢?妳對五爺就真的一點情意都沒有嗎?」姚大嫂這突然地一問,讓文秀愣住了,文秀默然不語;姚大嫂知道自己問到了文秀的心坎裡了。
姚大嫂也不再逼問,她笑著說:「這樣吧,我讓姚大親自送妳到妳二叔那兒,妳一個姑娘家,孤身一人上路不安全啊!有姚大陪著妹妹,一路上吃的、住的,都讓姚大去替妳張羅,妳就不用自己拋頭露面的!」
文秀深覺過意不去地說道:「這樣豈不是太麻煩姊夫了?」
姚大嫂笑道:「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妳是他的小姨子,又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哪!他能不照顧妳嗎?文秀,妳千萬別跟姊姊、姊夫分彼此了,別說只是一路護送妳,就是有天大的事兒,做姊姊的也一定要想法子替妳辦到的!」
文秀心中感激著,她握住這位好心腸的異姓姊姊的手:「姊姊,真是太謝謝妳了,文秀真不知該如何報答姊夫跟姊姊的照顧!」
姚大嫂趕忙說道:「妳可別再跟姊姊客氣啦!一會兒吃飽了,就讓姚大陪著妳一起同行,妳二叔住的朱仙鎮,我們陷空島有相熟的魚行在鎮上,姚大對那兒很熟的,妹妹放心!」
姚大嫂想了想,接著又說:「婚約之事,妳也不用一直心煩,妹妹說的也對,既然是妳爹為妳訂的親事,自然是不能隨便悔婚的!不過在沒有找到張家公子之前,一切都還未定呢!這說得不好聽,張公子是生是死,我們都不知道!就算他仍在世上,他說不定早已娶妻生子了;就算沒有,他見到妳了,說不定他另有心上人、不喜歡妳呢!」文秀細細想著姚大嫂所言,倒也並非全無道理。
姚大嫂又說:「所以哪,婚姻之事都還沒個準呢!姊姊大膽說一句,若是妳跟咱們五爺有緣,你們倆終究是要在一起的!妳該問問妳自己,到底妳心裡是不是也愛著五爺呢?」
只一句話就讓文秀的心中起伏不定,文秀若有所思、低頭不語。
姚大嫂笑笑不再多說,逕自進房裡與姚大商議著護送文秀之事!
玉堂因為前一晚的宿醉,直睡到巳時都還未起身,直到老僕白福急急忙忙地衝進房裡叫醒了他:「少爺,少爺快醒醒啊!文秀姑娘不告而別,走啦!」
玉堂迷迷糊糊之中,一聽到文秀走了,倏地驚醒了過來,他滿臉焦慮、立即坐起身、抓住白福的手,急著問道:「文秀走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走多久啦?」
白福回道:「我們也不知她何時走的!今早都到了辰時,伺候文秀姑娘的丫鬟見文秀姑娘一直未出房門,心裡覺得不對勁,上前去敲文秀姑娘的房門,卻不見應門,丫鬟心知不妙,推門進去一看,文秀姑娘不見了,她隨身的東西也不見了,丫鬟知道不好,立刻通報了大夫人以及眾位老爺們。」
玉堂聽罷心中一陣愕然,他神情落寞說著:「竟然連要走了,都不願意跟我說一聲!」
白福取過一封信、一件袍子,交給玉堂說道:「這是文秀姑娘留下來的,文秀姑娘留下二封書信,一封是給眾位老爺的,大老爺已經拆開來看過了。另外這封信,上頭寫著是要給少爺的,還有這件袍子上也留了紙條說是要送給少爺的,大夫人讓老奴原封不動地拿來給少爺過目!」
玉堂接過了信以及衣服,他認出這件袍子正是自己在夜裡,看見文秀親手縫製的衣服,玉堂嘆了一口氣,他放下衣服、展信觀看:
「五哥,文秀感激五哥的救命之恩以及一路護送之情,兄妹結義情重,今生恐無法報答,僅留衣服予兄,聊表心意。望兄少喝酒、莫涉險,多多保重自己。天涯何處無芳草,相信兄來日必能娶得如意美眷,勿以文秀為念。小妹文秀拜上」
玉堂看罷沉默不語,文秀終究還是離開了自己,玉堂心中悵然若失。
與此同時,府裡的下人前來通報,姚大嫂進府求見玉堂,說是為了文秀之事而來,一聽到是與文秀有關,玉堂當即讓下人帶領著姚大嫂到大廳相見。
玉堂一進大廳,姚大嫂正坐在廳內候著,姚大嫂見到玉堂便即起身,向玉堂道了萬福。
雙方客氣寒暄一番,玉堂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姚大嫂,妳說妳是為了文秀之事而來,妳知道文秀現在何處?」
姚大嫂笑言道:「五爺莫著急,我就是特地來替文秀向五爺報平安的!今兒個一大早天還沒亮呢,文秀就跑到渡船頭,說是要找船家載她過江,恰巧就被我家姚大給遇上了!我看文秀一個姑娘家,孤身一人上路,實在是不放心,我就跟我家姚大商量,由姚大親自陪著文秀到朱仙鎮她二叔那兒,一路上吃的住的都讓姚大出面去張羅,文秀就不用拋頭露面了!五爺您放心,文秀對我們家有大恩哪,姚大一定會平安地護送文秀到她二叔那兒的!」
玉堂心中的牽掛總算是可以放下了,他對著姚大嫂拱拱手,微笑說道:「如此真是多謝姚大嫂了,玉堂欠你們一份大大的人情!」
姚大嫂急忙搖手說著:「五爺千萬別這麼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五爺,這朱仙鎮上有咱們陷空島上的人,在那兒落地生根開的鋪子,我讓姚大過去打聲招呼,請咱們的人照應文秀,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就趕緊把消息傳回來,也好讓您知道!」
玉堂聽了十分感激,他懇切地說道:「姚大嫂真是細心周到,我心裡想的事,大嫂都替我打點妥當了!」
姚大嫂微笑說著:「我還替五爺問到了其他的事呢!」
玉堂不解地問道:「其他的事?」
姚大嫂便將自己與文秀談心所說的內容,一字不漏地說給玉堂聽,末了姚大嫂說:「五爺,依我看哪,文秀心裡也是愛著五爺的,只是她自己還看不清罷啦!」
玉堂聽著姚大嫂的分析,不禁怦然心動,他掩不住臉上的喜色說道:「大嫂,妳真這麼認為嗎?」
姚大嫂看著玉堂轉憂為喜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心中暗想:這倆人可真是一對,一樣的真情、一樣的癡心啊!
姚大嫂微笑說著:「五爺可別看我是個鄉下村婦啊!我也是年輕過的,姑娘家的心思我也曾有過的,文秀要是不在意五爺,又怎會為了五爺哭得傷心欲絕的啊?」玉堂聽了以後,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嘴角也不自禁地揚了起來。
姚大嫂接著又說:「文秀就是個性樸實、死心眼,她一心只為了五爺著想,卻沒有想到自己的一顆心全都放在五爺的身上了。五爺,您就先讓文秀到她二叔那兒去也好,你們倆分開一陣子,讓她的心靜一靜,見不到面才體會得到相思的滋味啊!」
玉堂聽完了姚大嫂的話,心中激動不已,這相思的滋味自己又何嘗沒有體會過,玉堂心中期盼著:「文秀,希望真如姚大嫂所說,妳心裡是有我白玉堂的!」
玉堂對著姚大嫂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大嫂,玉堂真要重重謝謝大嫂的熱心相幫了!」
姚大嫂笑著回禮言道:「五爺千萬別這麼說,我是看著我那傻妹妹,心裡明明是愛著五爺,卻又不肯承認,只是苦了她自己,我是心疼文秀哪!我也希望五爺跟文秀能有個好結果,妹妹的終身就有了依靠了!」
說到了終身大事,玉堂一個粗豪漢子,臉上也是微微地燥熱了起來,他難為情地說道:「大嫂,若是玉堂能娶到文秀為妻,我這一生定會善待文秀,我絕不會辜負她!」
姚大嫂聽了十分滿意,笑言道:「有五爺這句話我就放心啦!五爺您就放寬心,婚姻之事是天註定的,你們倆若是有緣的話就一定會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