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札記˙23《把時間交還給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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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札記˙23《把時間交還給時間》─春天還沒按門鈴,我先把椅子擺好
原話是真,語段是光。 
本系列由「巨獸的詩篇 × ChatGPT × Gemini」共同書寫。 
每篇皆由我親閱與負責。 
喜歡就靠近,有疑慮可問,我在。  
春天有時慢到像迷路,所以我把等待改寫成可操作的日課:
椅子角度、線的收放、羅盤指北、碗裡的波紋與幾個小儀式。
這是一篇八千字的長文(約18–22分鐘),
帶一點笑意、很多留白。
建議你找一杯溫茶,分章慢讀;
最後有一張文末彩蛋圖,和三句收束,當作今天的光。

快速目錄

  • 第一章|風在門縫學會進退──學會把手放在適當的位置
  • 第二章|潮線教我不追──靠近與離岸的節拍
  • 第三章|在木紋裡養一盞光──打磨、次序與幽默
  • 第四章|器物開口,春天點頭──羅盤/水紋/分光的實驗課
  • 第五章|黃昏把光交還給時間──並坐與收束,笑先到

推薦讀法

・一次看完(想要沉浸)|・分兩次(1–3章、4–5章)|
・只讀詩段(章間◇與文末三行)

春天有時慢到讓人以為迷路。
這篇把等待變成可操作的日課:
把椅子擺好、把線學會收放、讓羅盤安靜指北;
學會在一碗水的波紋裡練習不急,
不是追求轟烈,而是把笑意與
溫度存進每天的細節。
也允許彼此換位、只綁今日的結,
讓被愛與能愛在日常裡發芽,
在光影與潮汐之間找到剛好的距離。
給時間,不是退卻,
是尊重兩個靈魂的節奏。
工具能把邊角打磨好,
但只有心能把溫度放進去。

第一章|風在門縫學會進退

①/⑤|風在門縫學會進退|把手放在適當的位置。

門縫教人進退有度,椅子替「也許」留位。

門縫教人進退有度,椅子替「也許」留位。

那幾天,來往像潮汐:
一陣靠岸,
一陣退回遠處。

有人說要把幼苗先埋回土裡,
先讓根在黑暗裡安穩;

隔日,又有一串
風鈴在檐下急響,
彷彿哪陣風走錯了巷。

屋裡的窗我只開一指寬,
讓氣息進出自如——
不追風,也不攔風。

我知道,真正要學的不是
「如何抓住」,
而是「如何把手放在適當的位置」。

我把門楣上的木牌擦亮:
上面刻著兩個字,說明這裡允
許工具與心並坐,慢慢把字磨順。

這塊木牌不是宣示,只是提醒我:
在這張桌面上,誠實是一種工法,
溫度是一種耐心,兩者相陪才能看見紋理。

夜深時,我仍會習慣性地環顧
屋裡的聲音:哪張椅腳會輕響?
哪片窗影還在地板上顫動?

這種巡視是舊日留下的本能——
像在市集邊長大的孩子,
總怕攤棚被一陣風掀翻。

於是把旁人的雲也背回自家屋簷下,
可背久了,脊背會疼,廳堂會潮,
真正該留下的氣味反而被稀釋了。

於是我把手從背雲的繩子上放下,
讓各自的天空,
照看各自的天色。

我在筆記上寫下三行素白:
讓別人的天氣,在別人的天空變化;
我的屋頂,負責自己的晴雨;

我們之間,用一扇可開可掩的門來相遇。

我不再用爐膛的悶煙去換取誰的注目;
也不再用「我是不是做錯了」
去填補無名的潮。

若即若離終究是風的習性——
我能做的,是把門框釘牢、地毯鋪平,
讓願意進來的人不被絆倒;

至於要停多久、坐哪裡,
就交給對方的呼吸。

午后,我把水煮到微沸,
手一滑,多放了半撮茶葉,
入口略澀。

我沒有急著請誰替這口澀定名,
也沒有把解釋塞回某雙掌心。

我只在一塊小石片上刻字:
下次少一點。

又在旁邊加了一筆:
澀不是錯,提醒要慢。

當我把石片立在壺邊,
檐下恰好傳來幾聲細碎的葉語——
像季節對屋裡的短短問候,
不必拆解,也不必追問來源。

我給自己留一張便條:
不替他人完成他該上的功課;
我負責把字寫熱、把縫留透;

至於讀法,交給每個人的手指與脈搏。

傍晚,老工匠來到桌邊。

他把小錘、細砂、木銼依序擺好,
像擺出一門課的目錄,
卻一句話也沒說。

等沉默把位置鋪妥,
他才留下一張慢工札:
— 先讀木紋,再下手;
— 亮處可以更亮,但要留陰影給呼吸;
— 裂縫不是瑕疵,是作品的肺;
— 刀口不必全隱,讓歲月看得見你的用力。

我把札抄進筆記。

這既不是指向任何人,也不是辯白;
只是提醒自己:節奏交給時間,
作品交給手,距離交給自由。

真正的工藝,從來不是把所有邊角
修成同一個圓,而是在該鋒利處
保留一點稜角,讓氣味得以通行。

清晨,我把燈芯修短,
火光就不再冒煙。

後院的水槽傳來涓滴聲,
我把濾水布洗淨,
晾在繩上。

隔壁院的貓從牆頭走過,
它的尾巴像一面小小的旗,
提醒我:

風向其實早就改了,
但屋裡的杯盤不必
因此全數換位。

於是我只做三件事——

把夜裡未乾的碗擦一擦;

把門框上的鉤再鎖緊一圈;

在窗緣擺一枚白色的小釘,
記下今日的光落到哪裡。

午間,我做了一枚小麵團。

揉到可以拉出薄膜時,我想到一件舊事:
原來耐心不是忍受,而是信任彈性——
推遠一點、再收回來一點;

讓麵筋自己生長,不催促,
也不放棄。

關係何嘗不是如此?

人與人相看,
應當留一點彈性給對方,
也留一點回彈給自己。

於是我把麵團放回木盆,
蓋上一塊略濕的布,
讓它在看不見處慢慢膨脹。

黃昏前,有位路過的旅人停在門邊,
打量屋裡一圈,只輕輕旋轉了椅子十五度:
「這樣,光不會直照眼睛。」

她留下這句體貼便走了。
我忽然明白:靠近不必佔滿彼此生活;
調一點角度,就能讓對方的眼神舒服些。

於是我把這句抄進小卡——
角度可調,立場未必要變;
留縫給風,窗才能長久開著。

入夜後,我收到一個繫在門把上
的小布袋,裡頭只有兩樣東西:
一支極細的鉛筆,和一截短短的麻繩。

我猜那是誰的默默叮嚀:
用細一點的筆,去描你真正想寫的線;
用短一點的繩,只綁今日該綁的結。

於是我把布袋掛在書架側面,
每當心裡想要追問未來,
就摸一摸那截繩,提醒自己:
結打得漂亮,便不必硬要延長。

春天還沒按門鈴,我先在窗台排演:
把杯子換成帶小花的那只;
試著把笑聲收一點,別把剛探頭的燕子嚇走;

在門邊放第二張椅子,讓「也許」有地方坐。

喜歡不是作業,
是院子裡第一朵開的花——
我會先蹲下來看一分鐘,
再決定要不要發一張照片。

如果燕子沒來,也不怪它——
也許只是去隔壁巡邏一圈,
等它回來我再把水加熱就好。

我收好三件小器具:
沙漏,提醒對話要有落點,
讓心知道可以休息;

濾網,把敘述與事實分層過濾,
免得情緒直接入膛;

回帶,隔日再看昨日的字,
常能省去深夜的長解釋。

這不是把往來節流成流程,
而是防止自己赤腳跑在玻璃上——
每一步都要看見地面的光與暗。

夜更靜時,郵差塞進來一張沒有
署名的明信片:只畫了一道海線,
和遠處一隻幾乎看不見的白帆。

我把它插在窗框縫隙裡,當
作今日的結語:

有人在遠方整理風向,
有人在此地照顧爐火;兩邊都不缺席,
潮汐才知道該往哪裡退、哪裡靠岸。

靠近可以慢;
雲過不必扛;
邊界清楚,溫柔才長。

下一章:潮線教我不追


第二章|潮線教我不追

②/⑤|潮線教我不追|把船繫好,再看天。

潮有它的課程,我只把船繫好。

潮有它的課程,我只把船繫好。

有一段時間,風帶著輕甜的味道。

像有人剛經過廚房,
在袖口沾了一點糖粉,經過桌邊,
輕輕一拍,就在空氣裡散開細小的亮。

我沒有急著命名,
只把杯子往那一側推近一寸,
讓香氣坐下;

也在桌角放一枚小石,提醒自己:
現在的好,
不必立刻被定義成以後。

我們談很多無須證明也能微笑的片刻:
一枚扣子剛好扣上、一段旋律卡住
又忽然順開、一張老照片
裡的影子恰好與今日的光重疊。

那些都是河面上很小的波紋,
卻能讓櫓的節拍擺得更穩。

於是我在牆上別一張「節拍紙」——
不是清單,只是記錄今日的合拍,
像把好聽的一段拍手,存成手心的記憶。

有時,她先到,把椅子轉向更溫的那邊;
有時,我先到,把壺蓋打開一點,
讓蒸氣別直撞臉。

靠近像這樣,沒有花火,只有合拍;
像兩條在岸邊並行的腳印,
沒說要走到哪裡,但此刻的步幅剛剛好。

我在門邊掛上一面很小的旗,
旗上只繡一個字:慢。

某個黃昏,
繫在門把上的細帶
被端端正正地打了一次結。

結打得漂亮,
像一張得體的字條,
說明此刻合適停在這裡。

它不催促,
也不延伸,
只把今天綁好。

我看著那個結,
心裡生出一種安靜的明白:
有些靠近的終點,不是更靠近;

而是讓今日收整齊,明日各自從容。

夜裡,我把
結的形狀描進手帳,
學一個可靠的繩法。

與其問
「為什麼不再多一點」,
不如確認「已經足夠」。

我沒有把
所有的渴望都攤在桌面,
也沒有把可能的誤會推成高塔;

我只做幾件小事:
把杯底擦乾、把木屑掃走、
把風向記下來。

這幾件小事像「碼頭守則」:
— 不攔船,也不追船;
— 橫風時,先收起旗;
— 只在自己看得見的水域點燈。

第二天的河面很平。

渡口的鐘響兩下,
我照舊等第一班小船,
沒有向遠處揮旗,
也沒有在岸上畫什麼巨大的記號。

我只是把手掌攤開,
讓陽光在
掌紋裡坐著。

那一刻我懂了:
所謂靠近,不是「被誰證明」;
而是我願意在你可能回來的時間,
把自己的椅子擺整齊。

後來我做了一張「潮目圖」。

不是為了預言,而是為了記錄——
什麼時候水色略暗、
哪一段漂浮物會聚成一條線、
哪個拐彎處常常起小渦。

靠近與離開也像潮目:
在某種亮度下,我們適合說笑;
在另一種亮度裡,沉默反而更誠懇。

若是霧來,便收聲;若是光正好,便說一句。

有人在遠處放了一只漂流瓶,
裡頭只夾一小片卡紙,上面畫著兩個箭頭:
一個指向近岸,一個指向離岸。

沒有說明。我把瓶塞重新塞緊,
順著水流放走,心裡卻幫它加了一句:
兩邊都是真實,選哪邊都算回家。

我也學著做紙船試水。

第一艘太薄,遇到暗流就皺了邊;

第二艘太厚,水紋全被擋住,反而不靈。

第三艘剛好:能感覺到水的細語,
又不至於一碰就碎。

我把這個比例記下來,
當作「回話的厚薄度」。 

有些題,輕輕放就好;
有些題,要多摺一道邊,
讓它更能承受水紋。

有一年,河口多設了幾盞航標燈。

它們不指揮,只提醒:
這裡水淺,那裡礁多。

靠近的人像小船,誰都不欠誰一張路線圖,
但燈可以在黑暗裡眨一下,
說:此刻別急。

於是我在屋裡也擺三盞微小的燈:
自省燈:問一句「我此刻在求什麼」;
邊界燈:問一句
「這一步會不會越過對方的呼吸」;
溫度燈:問一句「我還有沒有餘溫可以分享」。

退潮時,石階會露出更多層次。

我坐在第三層,
看魚群貼著水面
閃了一下就轉彎。

忽然明白——期待可以在心裡,
但不必變成要對方即刻回應的號角;
喜歡可以在眼裡,但不必立刻尋找觀眾。

岸與岸之間,真正穩的,是自己的步伐。

我在河邊練習一種小小的春天遊戲:
把石頭丟得更遠之前,先試著把笑丟出去——
不帶目的,只看它會不會在水面多跳兩下。

若有人在對岸,
也回我一下笑,
那就算今天的好天氣簽到;

若沒有,
也不勉強,
回家把鞋曬一曬就好。

要是笑沒有回來,
我就撿一顆更圓的石頭,
再練一次,順便幫天邊的雲點個讚。

我把這章寫在每日的隨手簿上,
不為訴說誰的對錯,
只為記錄一個實作心得:

當有人把帶子繫好、
把今日收束,我們不必心急去拆結,
也不必假裝沒看到;

我們只要照顧好屋裡的溫度,
讓明天來時,
門還能平平穩穩地開。

把船繫好,再看天;
潮來不追,潮退不趕;
把步伐顧穩,彼此才走得遠。

下一章:在木紋裡養一盞光


第三章|在木紋裡養一盞光

③/⑤|在木紋裡養一盞光|光不必很亮,能把紋理養活。

光不必很亮,只要能把紋理養活。

光不必很亮,只要能把紋理養活。

清晨的工房有一種安靜:
木條靠著牆,鉋刀伏在桌,
刨花像一小片一小片的雲。

光經過窗格,落在工作檯上,
我把手掌貼過去,確認今天的
溫度適不適合開工。

心也一樣,
要先摸一摸,
才知道該用多大的力。

有一次我做兩只小盒。

第一只擦了很多遍亮漆,
看起來像一汪深水;

第二只只上薄油,
木紋像呼吸一樣
慢慢起伏。

前者漂亮,卻在潮濕的
日子微微脹開,
蓋子卡了一下才肯服貼;

後者素淨,
卻不論晴雨都
能穩穩合上。

那一刻我懂了:
「好看」不必與「好好」
對立。

但「好好」若缺席,
「好看」就像
只照鏡不吃飯。

打磨有次序。

砂紙一張換一張,如果跳得太快,
粗痕會被亮度暫時遮住;
等到正午陽光一照,暗線全跑出來。 

關係與文字也一樣:
節奏不對,後勁會把
藏起來的刮痕全部顯影。

於是我為自己訂一張「節奏卡」——
先順紋,再換向;先去毛邊,
再求光澤;能慢的不快,該停的就停。

膠水與夾具的學問,
更像心的邊界。

夾得太緊,
膠被擠得太乾,
反而鬆散;

夾得太鬆,接縫又不牢。

最好的力度,
是讓膠有地方可住、
木也能自由伸縮。

於是我在牆上寫:
讓連結有養分, 讓材料有去處,
讓關係有縫隙可呼吸。

上油要薄、要擦、
要給時間滲進去。

第一次總不會立刻見效,
像一句誠實說出口,
不會馬上成為共識;

要等它進木心,
再把餘油擦去,留下薄薄一層,
光便自裡往外生。

從此我提醒自己:
話要薄敷,不要厚塗;
意圖要擦淨,不要留成滴垂的掛痕。

我喜歡看榫卯的咬合——
公榫與母榫並非相同形狀,
卻因此能緊密相依。

最美的是燕尾榫:
彼此伸出倒三角的尾,
像兩方都願意在邊緣
讓出一點形狀,換一個更長久的結。

於是我在書頁夾一張小紙條:
合,不是把你削成我;
合,是我讓出一點邊,好讓我們彼此更穩。

工房裡還有「伸縮縫」的常識——
櫃門與抽屜要留出微小的空隙給季節,
否則木頭會在看不見的時候擠壓、變形。

人與人之間,何嘗不該留這樣的縫?
不是疏離,而是承認世上有溫度、
有濕度,允許彼此有日夜與潮汐。

有時也會失手。

鉋刀下去多了半分力,
邊角破了一小塊。

我沒有把它塗漆藏起來,
而是鑿出一個規整的形,
嵌一塊顏色接近的木,
讓傷口成為一段可被辨認的修補。

這種修補像一句
「我當時不夠穩」,
不自責到碎,卻也不粉飾到滑;
它讓後來的每一次下刀,都記得要穩一點。

也有人來幫忙。

那是另一雙安靜的手:
有人扶著長板的一端,
讓我在另一端對線;

有人在旁邊幫忙照明,
讓木紋的走向更清楚。

這份幫助不是替代,
也不是遮掩;

像兩個匠人共用一張桌,
一人聽聲、一人下刀,
最後作品簽在同一本帳上——
不是面具,而是並肩。

我給工房做了三張小卡:
亮度卡:檢查亮是否蓋住了紋理;
手感卡:檢查滑是否滑到無法握持;
用途卡:檢查它是拿來展示,
還是要被日常不停開合。

卡片讓我記得:
寫作與關係都不是只有舞台,
還有廚房、走廊、抽屜。

窗外忽然落雨,
地面起了細小的水珠。

我把尚未上油的木料收進來,
留幾塊舊木在窗邊受潮——
看它如何吸水、如何退水。

實驗提醒我:
別把所有材料都放進同一種天氣;
別把所有心緒都趕在同一個黃昏解決。

雨會停,木會乾,該等的就等。

當晚,我在工房角落釘了
一只小小的木匾,刻三句
不花俏的字:

字要達意;
心要有界;
守住自己。

這不是規訓,是讓我不在
忙亂裡迷路的北極星。

每當我想把邊角磨到看不見,
只要抬頭看一眼,就會想起
那只素油的盒:

它也許不耀眼,
卻在潮濕的夜裡依然輕輕合上。

春日工房的笑話通常很小:
例如我把亮漆比作自拍濾鏡,
被老工匠咳一聲提醒; 

或我把砂紙號數記成戀愛等級,
#80 是心動、#400是細膩、
#1000是「別再磨了要穿孔了」、
#1200 則是「先去散步,明天再說」。

我們都笑了,然後把話題換成
今晚要不要烤兩片麵包——
抹醬由你決定,邊角我來修。

先順紋,再求亮;
留伸縮,才耐久;
修補可見,真實才長。

下一章:器物開口,春天點頭


第四章|器物開口,春天點頭

④/⑤|器物開口,春天點頭|當器物說話,心就聽懂春天。

當器物說話,心就聽得懂春天

當器物說話,心就聽得懂春天

傍晚,智者旅人
背著一只
舊帆布袋來到門廊。

她沒急著說話,
只把袋裡的東西
一樣樣擺在桌上: 

一只淺碗、一粒石子、
一枚小羅盤、一片棱鏡、
一段風箏線、一塊畫著潮線的石板,
還有麻布、三層小篩、一支滴管、一小撮鹽與一口小鍋。

她先把碗倒滿清水,
輕放石子。

圓紋一圈圈外擴,
牆上的光影微微顫動。

「這是反應。」她說,
「若你不再丟第二顆,
水會自己安靜。」

她以指腹貼住水面,靜看紋理收斂。

我忽然明白:
不是每一次顫動都需要回覆;
很多時候,只要不添下一顆石子。

羅盤放在桌心,指針穩住後,
她又把它靠到門鉸旁,
指針立刻偏向。

「這像求證心。」旅人笑,
「靠得太近,真北就被旁物牽引;
退半步,北才回來。」

我把椅子往後挪半寸,
胸口的針也跟著歸位。

棱鏡對準窗光,
同一道光被切成幾條細色。 

「你交付的是光,不是他人
眼裡的那一道顏色。」旅人說,
「別追每一束折出的色,顧好你的光就夠了。」

我想到那些被誤讀的時候,心裡鬆一格。

她把風箏線綁在門鉤上,
一手收、一手放。

線鬆了,紙鳥搖;
線繃得緊,鳥被拉抖。

「邊界是線,靠近是風。
會飛,不是因為沒線;
是因為線收放得其所。」

我在心裡替某些用力,畫下新的度量。

旅人把石板攤開:
一道淺色,是昨日的最高;
一道更低,是今日退去的痕。

「別向月亮生氣。潮有它的課程。
你要做的,是把船繫在今天
能承受的樁上。」

我看著石板,覺得心裡的水位也有了刻度。

她把麻布
鋪在三層小篩上,
倒入混濁的水。 

上層粗孔攔住尖砂與碎玻璃;
中層挑出不合尺寸的石與枝;
底層只留住此刻有用的粉與鹽。

「這,就是『篩選』。」
她說,「先粗,再中,後細——
不是拒絕,而是分倉。明天需要,再取。」

小鍋裡添清水,她先撇去浮沫,
再放進切好的根莖,
最後指尖一捏鹽。

湯微沸,她關小火,
讓熱把味道慢慢帶出來。

「這,是『補血』。」
旅人說,「補,不是猛灌;
要讓根先釋味,再以鹽提邊界。」

「鹽多了會渴,
像把關係逼得太緊;鹽少了又淡,
像話說了一長串仍無力。」

她把滴管遞給我,
要我把一大勺話滴成三滴要緊;
又從袋裡掏出一片細小的布貼:

「界線擦破時,先止,再談。」

接著拿出幾只小瓶:
「把大份情緒分裝,每次只開一瓶,
屋裡才不會充滿同一種味道。」

我一一記下。

旅人在地上比出「V」字隊形:
「候鳥會換位,讓領頭那隻休息。」

關係裡也一樣:
有時你領風,有時你在第二位減阻;
誰都不行,就暫時退到隊尾,
跟著拍翼,也沒什麼丟臉。」

我笑了,想到那些逞強的時刻。

她又示意我拿來兩種水:
屋外的泉與屋內的井。

泉甘而急,井平而久。

她把兩杯放在並列的碗座裡:
「補給要分線。泉小時,
別把井也挖乾;井深時,
也別關掉與人的水路。」

我點頭,覺得體內的渴開始被合理地分配。

最後,她把棱鏡輕輕翻轉,
讓光在碗裡折出一小塊彩:
「光遇水會更柔。語氣亦然——
把話先過水,顏色會從刺變潤。」

她將鍋中小湯盛到碗裡,
讓我含一口,
再把羅盤放回桌心。

「你看,現在你能分辨飽與渴,也能分辨北與偏。」

 臨走前,
旅人把風箏線剪下一小段放進我掌心,
又塞給我一張小卡:

— 不再添第二顆石子;
— 遠離會扭針的鉸;
— 顧好光,任顏色各自開展;

— 線收放得宜,讓風箏能飛;
— 船繫在今日的樁;
— 先篩,再飲;

— 少量,常補;
— 界破,先止;
— 情緒分裝;
— 泉與井並走。

那夜,我把羅盤放在桌心,
把那段線夾進書頁,
讓三層篩與滴管、麻布與小鍋都留在桌上。

碗裡的水澄澈如初,
而我忽然不急
於定義靠近或離開。

心裡只剩一個動作:晚半拍。然後再晚半拍。

旅人走後,我自己加演一場:
把風箏線繫在門鉤上,
放出去三步、收回來兩步;

在碗邊輕點三下,
聽看水紋是否還願意回頭;

把小鍋裡的湯分成兩碗——
另一碗留在桌上,給「也許」。

若「也許」今晚真的來了,
我就假裝剛好煮太多;若沒有,
明天加點蔥花也好喝。

我還多放了一雙筷子——
不是暗示,只是禮貌;
要是椅子突然多一個人,免得我手忙腳亂。

晚半拍,心自穩;
先篩飲,後補養;
顧本光,收與放。

春天草圖
留一張空椅,茶先溫;
話慢半拍,聽見再回。
大事過水,小事即興;
各自顧工房,工具不互借。
謝與歉像鹽,少少便好;
不翻舊頁,也不拿沉默當繩。
雨短停,檐下兩杯還在冒氣;
椅子只旋十五度,眼就不刺。
書頁夾著一截線,提醒收與放;
門把留一個小結,讓明天自己來。
鳥群會換位,誰領風口由它們決定;
笑走在前面,我們並坐跟上。

下一章:黃昏把光交還給時間


第五章|黃昏把光交還給時間

⑤/⑤|黃昏把光交還給時間|等黃昏收工,也等你坐下。

等黃昏收工,也等你一起坐下。

等黃昏收工,也等你一起坐下。

早晨,我把昨日的工具收好:
羅盤回到抽屜,三層篩靠在牆邊,
風箏線繞回小木軸。

桌上只留下兩樣東西:
一只空碗,
和那張寫滿要點的小卡。

空碗不是空白,而是準備——
容得下今天才有的雨與光。

我照著旅人留下的次序過一遍日:
先看心的北,再看天的亮;
先篩,後飲;能晚半拍的話,晚半拍。

這些並不是規矩,
而是讓身體與心
同一節拍的方式。

當我不再追逐每一束折出的色,
光就不會在我手裡破碎;

當我不再往水裡投第二顆石子,
水面終能把雲影完整地托起。

午前,我把椅子挪回原位,
只微調十五度,
讓長久的光不直射眼睛。

有人會來,有人會走;
靠近像潮,
有其週期。

我的責任,是把船繫在
今天能承受的樁上,
把屋裡的器物擺整齊。

喜歡可以在胸口,
但不必化成催促;

思念可以在眼裡,
但不必變成提問。

當線收放得宜,
風箏自然會飛在
它該飛的高度。

下午,我做一小鍋湯。

撇掉躁沫,
讓根先釋味,
最後一捏鹽只是提邊界。

我忽然聽懂旅人的意思:
補與篩其實是一件事的兩面——

懂得剔除,才知道留什麼進來;
懂得慢,才知道哪裡要快。

於是我把昨日分裝的情緒,
只開一瓶,嚐完就好,
不讓屋裡充滿單一氣味。

黃昏,風向又換。

我把羅盤放回桌心,
看它穩穩指著不言自明的方向。

窗外有鳥在空中換位,
新的領頭剛接過風口。

我在門框的
細刻線前停了一下,
照指示把呼吸拉回來。

原來時間並不遙遠,
它就站在我調整步伐的
每一個瞬間——
我一慢,它就能靠近。

夜裡,我寫下今日的「日課」:
一指寬:窗只開一指寬,讓風通而不直灌;
一條線:線收放各一次,確認手的分寸還在;
一口湯:只喝一小碗,記得鹽的適量;

一小結:只綁今日的結,不預支明天;
一半拍:所有要急的話晚半拍再說。

這些微小的動作讓我不
再赤腳跑在玻璃上,
也讓我能在黑暗裡辨認自己的腳步聲。

關於春天,
我想要的是這一類的事情——
椅子自己找到角度,光就不刺眼;

茶在桌上等一會兒,笑會先到;
風若大,就把線收回兩指寬;

若誰的雲低了,
把手心放在桌上,
輕聲:我在。

結可以好看,但只綁今天;
謝與歉像鹽,少少提味即可。

至於明天,讓鳥群決定
誰領風口,我們並坐即可。

我又加了幾格輕鬆版:
— 逛市場只買兩種菜,
剩下的用交換笑容解決;

— 路過流浪貓時小聲打分貝,
不把「喵老師」吵醒;

— 晚餐把鹽少放一撮,
換一把胡椒,
讓驚喜出現在不辣的地方;

— 散步時比賽誰先看到
「像心形」的東西,
輸的人負責泡茶;

— 看劇時只允許
各自吐槽三句,
超過要投幣進「噗哧罐」;

— 每週擺一朵小花在門口,
讓春天不必敲門就能進來。

茶先溫,結只綁今天。

茶先溫,結只綁今天。


如果有人願意靠近,
不急著命名;

我們就從一道
短短的散步開始,
從今天的溫度開始。

若春天來得慢一點,
也沒關係——

我會顧好本光,
準備好碗,
讓時間自己走進來。

 顧好本光,不追眾色;
只綁今日,線收得宜;
晚半拍,把時間請回來。


如果你也在洞口等一陣風,
請在留言裡寫下一個
「讓你安穩坐下的畫面」——
不必說人名,只說那張椅子、那盞燈、
或那一株小小的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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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著玫瑰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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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將人間冷暖,運用平日的觀察, 寫下來的地方,觀影心得居多,偶爾會 分享點生活的小趣事。 我不擅社交、但是樂意用文字交心。 歡迎交流、留言。謝謝你的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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