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樞的入口隱藏在一座廢棄的地鐵站深處,銹蝕的閘機像巨獸的肋骨般佇立在黑暗中。陳時用專業工具切開最後一道防護網時,金屬摩擦聲在隧道里激起長長的回響。
“這里的安保系統還在運行。”他指著墻角的監控探頭,“但很奇怪,所有警報都被手動關閉了。”
陸織望向隧道深處,那里有微弱的光芒在閃爍:“她在等我們。”
穿過漫長的隧道,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同時停住腳步。記憶中樞的主控室像一個被時間遺忘的聖殿,巨大的神經連接陣列從天花板垂落,如水晶簾幕般閃爍著藍光。而坐在主控台前的,正是穿著西裝的陸紡——或者說,林深。
“比預計的晚了十七分鐘。”她頭也不回地說,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飛舞,“我差點以為你們改變主意了。”
主控室的全息屏幕上,無數記憶片斷如星河般流轉。陸織震驚地發現,其中不乏這座城市精英階層的面孔——政要在篡改會議記錄,商人在擦除交易證據,學者在修改實驗數據。
“這就是他們想要隱藏的真相。”陸紡終於轉身,異色的雙眼在藍光中顯得更加詭異,“整個城市的繁榮,建立在一個巨大的記憶謊言之上。”
她調出一段關鍵記憶:三年前,在第一次記憶暴走發生後,一群精英組成的“記憶理事會”秘密集會,決定系統性篡改市民記憶,將實驗事故包裝成所謂的“都市壓力綜合征”。
“他們發現記憶篡改是比任何宣傳都有效的控制手段。”陸紡的聲音帶著諷刺,“而我的存在,成了他們最大的威脅——一個能夠看穿所有謊言的眼睛。”
陳時突然指向屏幕一角:“那個人是...現任市長?”
畫面中,市長正在簽署一份記憶封鎖令,而站在他身後的,竟然是蘇沅。
陸織感到一陣窒息:“蘇老師也參與了?”
“她別無選擇。”陸紡輕聲說,“理事會以你們的安危相威脅。要麽協助他們維持這個謊言,要麽看著你們兩個被永久‘處理’。”
真相如多米諾骨牌般接連倒下。陸織終於明白,蘇沅的隱瞞、理事會的追殺、整個城市的記憶異常,都是為了保護一個更大的秘密:這座城市的光鮮外表下,腐爛的根基。
“但為什麽是現在?”陳時問出了關鍵問題,“為什麽選擇現在揭露這一切?”
陸紡的操作讓主控室的燈光突然變暗,只留下中央全息投影的光芒。投影中顯示著一個倒計時——距離下一次大規模記憶共振波爆發,只剩下72小時。
“設備一直在衰減。”她平靜地解釋,“我努力維持了三年,但系統即將徹底崩潰。屆時,所有被篡改的記憶將如潮水般回歸。”
想象著數以百萬計的人同時面對被篡改的記憶,陸織不寒而栗。那將不只是混亂,而是整個社會認知的崩塌。
“理事會打算怎麽做?”她問。
陸紡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他們準備啟動‘凈化協議’——一次性清除所有不穩定記憶,包括那些知道太多真相的人。”
陳時突然明白了什麽:“這就是為什麽記憶黑市最近在大量收購記憶存儲設備?他們在準備備份?”
“聰明。”陸紡讚許地點頭,“但理事會不知道的是,我在系統中留下了後門。只要在共振波爆發前啟動反向程序,就能恢覆所有被篡改的記憶。”
她看向陸織,眼神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懇求:“但我需要你的幫助,姐姐。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記憶頻率疊加,才能啟動那個程序。”
主控室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陳時立刻拔槍對準門口,但陸紡搖了搖頭:“不必緊張,是我的盟友。”
門被推開,幾個穿著黑色制服的人快步走入。令陸織震驚的是,他們制服上的徽章正是神經科學院的標志。
“理事會已經發現這里的異常,”為首的中年女子說,“我們必須盡快行動。”
陸紡站起身,走向陸織:“現在你明白了嗎,姐姐?這個選擇不僅關乎我們,更關乎整座城市——是繼續活在精致的謊言里,還是面對鮮血淋漓的真相。”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就像小時候邀請姐姐一起冒險的姿態。
全息屏幕上的倒計時一分一秒地減少,每一秒都在逼近那個無法回頭的時刻。陸織看著妹妹的手,又看向屏幕上那些被篡改的記憶洪流,突然理解了妹妹這些年的孤獨。
在這個所有人都在編織謊言的城市里,陸紡選擇了成為那個不合時宜的真相。
“告訴我該怎麽做。”陸織終於握住妹妹的手,感受到記憶中熟悉的溫度。
陸紡的眼中閃過一絲淚光,隨即變得堅定:“讓我們一起,結束這場漫長的噩夢。”
主控室的燈光重新亮起,映照出姐妹二人並肩而立的身影。在記憶的洪流中,她們曾經失散,但終究在真相的彼岸重逢。
而此刻,整座城市的記憶,正等待著被重新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