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滑落,仿佛整個城市都在為那段被篡改的記憶哭泣。陸織站在工作台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已經空白的記憶芯片。
“我需要去神經科學院。”她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異常堅定。
陳時皺眉:“那里廢棄二十年了,而且被列為禁區。”
“正因為如此,才可能找到他們不想讓人發現的真相。”陸織轉身面對他,“你說過要幫我。”
他們選擇在黃昏時分出發,陳時弄來了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電動車。車子駛過雨中的街道,陸織望著窗外飛逝的霓虹,突然開口:“你為什麽會參與這個案子?僅僅因為記憶過敏癥?”
陳時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我姐姐是那場記憶暴走的早期受害者之一。她至今還躺在醫院里,意識被困在自己最痛苦的記憶中循環。”
這個答案讓車廂陷入沈默。陸織想起那些在記憶黑市看到的受害者檔案,那些被自己的記憶囚禁的靈魂。
神經科學院坐落在城市邊緣,被一道高壓電網環繞。陳時熟練地找到了一處破損的圍欄,兩人悄無聲息地潛入。主建築像一頭沈睡的巨獸,破碎的窗戶如同空洞的眼窩。
進入內部,塵埃在夕陽余暉中飛舞。陸織憑著直覺走向地下室,那里的門鎖已經被歲月腐蝕。推開門時,陳時手中的照明燈照亮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場景——這不是廢棄的實驗室,而是一個保存完好的檔案室。
“有人一直在維護這里。”陳時警惕地環顧四周。
檔案室中央的全息投影儀突然自動啟動,蘇沅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不是實時通訊,而是一段預設的全息影像。
“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你已經接近真相了,小織。”影像中的蘇沅看起來比現在年輕些,眼神帶著深深的疲憊,“請原諒我的欺騙。”
影像切換成實驗記錄,這次是“鏡像計劃”的完整版本。陸織終於明白了實驗的真正目的:不是簡單的記憶同步,而是創造一種能夠承載城市集體記憶的“容器”。
“實驗體A,陸織,展現出對記憶的天然親和力。”記錄中,年輕的蘇沅對著鏡頭解釋,“但實驗體B,陸紡,卻表現出另一種天賦——她能夠感知記憶中的情感波動,並將其放大或減弱。”
陳時突然指向一段數據:“看這里,記憶共振的數學模型。這不是簡單的同步,而是...”
“一種記憶生態系統的平衡。”陸織接上他的話,心跳加速。她終於理解了妹妹的選擇——陸紡帶走設備,不是為了傷害她,而是為了保護這種脆弱的平衡不被濫用。
在檔案室的最深處,他們找到了最關鍵的文件:陸織的原始病歷。上面清楚地記錄著,她並不是像蘇沅所說的那樣在車禍後失憶,而是在實驗初期就出現了記憶自噬癥狀——她的大腦會自動清除過於痛苦的記憶。
“所以...”陸織的手指顫抖地撫過病歷上的診斷,“我忘記小紡,不是因為她對我做了什麽,而是因為我自己的大腦拒絕記住失去她的痛苦?”
陳時輕輕按住她的肩膀:“看這個附件。”
附件里是蘇沅手寫的研究筆記,日期是車禍後的第三天:“實驗體A的記憶自噬是一種保護機制。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她將永遠無法形成完整的自我認知。唯一的解決方案是...”
筆記在這里中斷了。
突然,檔案室的燈光全部亮起,蘇沅本人在門口出現,手中拿著一台老式的神經記錄儀。
“唯一的解決方案是讓一個人承擔所有痛苦記憶,讓另一個人得以正常生活。”老人緩緩走進來,眼神覆雜地看著陸織,“你妹妹自願成為了那個承擔者。”
陸織感到一陣眩暈,扶住檔案架才勉強站穩:“所以小紡改變身份,不只是為了躲避追捕,還是為了...”
“為了保護你不必面對這些記憶。”蘇沅點頭,“她以林深的身份在記憶黑市活動,實際上是在監控整個城市的記憶波動,防止第二次記憶暴走的發生。”
陳時突然插話:“那場車禍根本不是意外,對嗎?”
蘇沅沈默良久,終於承認:“那天我們試圖強行分離她們之間的記憶連接,設備過載導致了記憶共振波的爆發。陸紡帶走殘余設備,是為了阻止共振波徹底摧毀你姐姐的意識。”
真相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二十年的謊言。陸織看著檔案室里那些泛黃的紙張,仿佛看到了妹妹獨自背負這些秘密的身影。
“她在哪里?”陸織的聲音因激動而嘶啞,“我要見她,現在就要。”
蘇沅輕輕搖頭:“我也不知道她的具體位置。但如果你真的準備好了...”她遞過那台神經記錄儀,“這里面有你們最後的記憶連接頻率。只要你在記憶中真正接受全部真相,就能通過這個找到她。”
陸織接過記錄儀,指尖感受到機器傳來的微弱震動,就像妹妹的心跳。
離開神經科學院時,雨已經停了,夜空中有星星探出雲層。陸織擡頭望著那些遙遠的光點,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妹妹從未真正離開,她只是變成了這座城市記憶的守夜人,在黑暗中守護著那些被遺忘的真相。
而現在,是時候點亮燈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