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 隱藏的目光
有些情緒,不會用語言先說出來,而是藏在一個眼神、一個呼吸、一個太長的停頓裡。
第二章,寫的是那些不小心被看見的心事。
夜色
深夜十一點半,整棟公寓像被人按下靜音鍵。
冷氣嗡嗡作響,百葉窗縫隙透進來的光,在地板切成細長的一道。街燈在那道光裡安靜地燃燒,像一個守夜者。
林琛還坐在沙發邊,手裡握著遙控器,螢幕停在節目單的藍色框上,沒有動。
陳柏言靠在窗邊,手裡轉著空的氣泡飲瓶,目光看似落在夜景,卻沒有焦距。
狗在客廳中央換了兩次位置,最後不確定地蹭到周昀的腳邊。牠把下巴擱在周昀腳背上,像做出一個對誰最可靠的投票。
「還不睡?」周昀出浴室,擦著濕髮,身上帶著柑橘味的香氣。毛巾搭在肩上,他彎腰撿起茶几上的杯子去廚房。
小廚房
廚房只開了檯燈,黃光落在水槽邊,像一張暖桌。
周昀倒水,玻璃杯與水龍頭的碰撞聲清脆,像是夜裡最誠實的背景音。
「你們呢?」他隨口問,「不打算休息?」
「再一下。」林琛淡淡地回。
「我等風。」柏言說,聲音低一點。
周昀「嗯」了一聲,仰頭把水喝完,喉結上下滑動。燈光在頸側停了一下,他放下杯子,目光掃過客廳。
那一眼,正好和柏言撞上。
沒有言語,只有兩道視線在空氣裡短暫地相觸,像是一塊玻璃被不小心敲到的細響。
「明天要早起嗎?」周昀把話拉回日常。
「差不多。」柏言笑了笑,「你先睡吧。」
周昀點頭,對兩人各自投下一個目光,像替這場景存檔,然後走回房。
水槽裡只剩水滴聲。林琛也裝了半杯水,沒喝,握在手裡。
「你要等的不是風。」他說。
柏言沒轉頭:「你都這樣嗎?」
「哪樣?」
「在話冒出來之前,就先幫人命名。」
林琛不答,把杯子放下,杯底和石英檯面碰出一聲乾淨的響。
「晚了。」他說,「睡吧。」
走廊
感應燈被踩亮,走廊的光有點刺。
林琛先走,柏言在後,兩個影子被拉長,在牆壁上重疊又分開。
「你剛剛說的——站位。」柏言開口,聲音帶著一點急,「我懂。」
林琛停了一秒:「懂和做到,不一樣。」
「那你會教我嗎?」
林琛回頭,眼神像在審視一張草稿:「站位要自己長出來。別人教的,只是站法。」
燈漸暗,影子融在一起。狗從房門探出頭,看了看兩人,嗅了嗅空氣,像提醒:這裡是家,不是戰場。
陽台
凌晨一點,風真的起來了。
床單在夜風裡鼓起又放下,衣夾撞擊發出細小的叩叩聲。
柏言推開門,走到陽台。夜晚把城市的聲音磨得很軟,遠處車流像白噪音。
他雙手撐在欄杆,肩膀繃直,像一根竿把自己撐住。
門後傳來腳步聲。林琛沒有走近,只站在門口:「蚊子多。」
「站一下就回去。」柏言沒回頭。
夜風掀起衣角,沉默像沙落下來。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像話?」柏言忽然問。
「不像話?」
「話太多。喜歡說太滿,讓別人沒地方站。」
林琛靠在門邊,夜風把T恤貼緊身體。
「不是說太滿。」他淡聲說,「是你只看到自己說出了什麼,卻沒看到別人被迫聽進了什麼。」
陽台一陣安靜。柏言垂下眼,嘴角扯了一下:「我會學。只是學得慢。」
他終於回頭。夜光映在臉上,眼裡的亮像剛被風擦過——還沒哭,但淚意已經在靠近。
書架
回到客廳,狗抬頭「嗯?」了一聲,尾巴輕輕拍地。
林琛蹲下,替牠把脖圈鬆一格,狗舒服地把頭更往他掌心擠。
「睡吧。」他低聲說,像對狗,也像對今晚。
他走到書架,拉開最下層抽屜,裡面是手套、口罩、備用電池。還有一個白盒子——耳塞。
他抽出一副,遞給柏言:「如果覺得吵,就先用這個。耳朵關上了,才有空想要不要開口。」
柏言接過,笑得有點自嘲:「你總能把大道理放進小東西裡。」
「大的東西容易丟。」林琛說。
留白
夜更深。周昀房裡傳來手機震動聲,停了兩秒又響,像另一個城市有人也在失眠。
柏言站在走廊,看著那扇門,眼神失焦了一下——心事就這樣漏出來。
他把耳塞放進口袋,低低嘆了一口氣:「晚安。」
林琛點頭:「晚安。」
燈滅。黑暗不是突兀地壓下來,而是像一本書慢慢闔上。
清晨前
天還沒亮,公寓像屏住呼吸。
林琛坐在床邊,手機行事曆跳出提醒:
— 早上採買(白花椰、雞胸、牛奶)
— 陽台椅上油
— 修改簡報第二版
— 備註:站位,看人,不看自己
他盯著這句備註,刪了又打,打了又刪。最後只留下「。」
紙條
早晨,周昀開冰箱,看見磁鐵下夾著一張紙條:
「氣泡飲在第二層。等你起來再一起看完紀錄片。
——B」
周昀沒說什麼,只把磁鐵往中間推了點,讓那幾行字不那麼靠邊緣。
尾聲
眼神會說話,但不是每個人都聽得懂。
有些人懂了,裝作沒懂;有些人沒懂,卻以為自己懂了。
第二章,就停在這樣一個沒有爆炸,卻已經改變軌道的夜裡。
誰都沒犯錯,誰也都在學。
真正的聲音,還在路上。
下章預告|Chapter 3 — 暑夜的邀請
笑聲將更滿,座位會更擠;有人會第一次在餐桌邊被「排除在外」。
而一扇半掩的門,會讓另一個人聽見不該聽的話。
有些情緒,不是用說的,而是用看——
看誰先移開視線,誰先笑,誰先把話含住。
第二章,說的是眼神裡那些還沒承認、但早就存在的事。
夜色
深夜過了十一點,公寓像被人輕輕按了靜音。
冷氣出風口在天花板畫出一條看不見的風,百葉窗留下一道窄縫,街燈把光擠進來,落在木地板上,像有人用尺畫過的亮。
周昀把濕毛巾晾好,轉身往廚房去裝水。腳步聲很輕,像知道屋裡有人還醒著。
林琛坐在沙發邊,手裡轉著遙控器,沒按,只讓節目單停在一個藍色的框上;陳柏言靠在窗邊,看起來像在看夜景,其實什麼也沒看——眼神沒有焦距的人,才是最有心事的。
狗在兩人中間換了兩次位置,最後遲疑地靠近周昀,像是在做一個對安全感的投票。
小廚房
廚房只開了檯燈。黃光把水槽照成一張暖桌。
周昀倒水,玻璃杯和不鏽鋼的碰撞聲清脆,像雨聲間隙的一記金屬敲擊。
「你們不睡?」他問,沒有指名道姓,卻剛好問到兩個人。
「再一下。」林琛道。
「我等風。」柏言說。
周昀「嗯」了一聲,仰頭喝水,喉結往上滑,燈光在頸側停了一下。把杯子放下,他回頭,看向客廳——
柏言的視線正好落過來。兩條視線在空氣撞了一下,像是一個沒聲音的碎裂。
「明天要早起?」周昀把話接回日常。
「差不多。」柏言笑得很淺,「你睡吧。」
周昀點頭,朝兩人各看了一眼,像替這個場景按下了暫停,才轉身離開。
水槽裡只剩水滴的聲音。林琛拿起杯子,也裝了半杯,沒喝。
他望向窗邊:「你要等的不是風。」
柏言沒轉頭:「你都這樣嗎?」
「哪樣?」
「在話還沒冒出來之前,就先把它命名了。」
林琛沒接。他把杯子放回檯面,杯底和石英檯面咔的一聲,乾淨俐落。
「晚了。」他說,「睡吧。」
走廊
走廊的燈還亮著,是感應式。人影一動,燈就跟著醒來;人影停下,燈又像打呵欠,緩慢變暗。
林琛先走,柏言在後。兩人的影子在牆上拉長、重疊、分開,又重疊。
「你剛剛說站位那件事。」柏言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知道。」
林琛停了停:「知道,和做到,是兩件事。」
「你會教我嗎?」
林琛偏頭,像在看一幅還沒完工的畫:「站位,得自己長出來。別人教的,只會是站法。」
走廊燈慢慢暗下去。最後一格亮被收回的時候,兩人的身形只剩輪廓。
狗在房門口晃了一下,像提醒:這裡是家,不是舞台。
陽台
半夜一點,風終於真的進來了。
窗外的床單鼓一口氣,又慢慢放下;晾著的衣夾在夜裡互相碰撞,發出很輕的叩叩聲。
柏言推開門,走到小陽台。夜晚把城市的邊緣都磨軟了,遠處的車流變成一條流動的白噪音。
他把兩手撐在欄杆上,肩線僵直,像一根把自己撐住的桿。
門後傳來細微的腳步——林琛。
「蚊子多。」林琛說,像是路況播報。
「我站一下就回去。」柏言沒回頭。
沉默落下來,卻不沉。
過了一會兒,柏言開口:「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像話?」
「不像話?哪一種?」
「像話太多。」柏言笑了一下,「把喜歡說太滿,讓別人無處可站。」
林琛沒急著回答。他在門邊靠了一下,夜風把T恤往身上貼。
「不是說太滿。」林琛說,「是你只看見自己說出了什麼,沒有看見別人被迫聽進了什麼。」
陽台短暫地很靜。
「我會學。」柏言說,聲音往下墜,「只是學得慢。」
他終於回頭,眼神裡的亮像剛剛被風擦過——不是哭,但已經在靠近。
手套箱
回到客廳時,狗醒了,抬頭「嗯?」了一聲。
林琛蹲下來,替牠把脖圈鬆了一格;狗舒服得把頭更往他掌心擠。
「睡吧。」林琛低聲,像在對狗,也像在對今晚。
他走去書架,拉開最下層的抽屜。裡面放著一些手套、口罩、備用電池,還有一個小小的白盒子——耳塞。
他抽出一副,遞給柏言:「以後如果太吵,就用這個。先塞住耳朵,再想要不要說話。」
柏言接過,失笑:「你總是有辦法把大道理放進很小的物件裡。」
「因為大的東西容易被弄丟。」林琛說。
失焦
夜更深。
周昀的房門內傳來手機震動聲,停了兩秒又響,像誰在另一個城市也睡不著。
柏言站在走廊,抬眼看那扇門,眼神失焦了一下——一個沒有聲音的動作,也能漏出心事。
他把耳塞放進口袋,嘆了一口幾乎聽不見的氣:「晚安。」
林琛點頭,也道:「晚安。」
燈滅。
黑暗不是沉下來,而是慢慢合上,像一本讀到一半還捨不得闔上的書。
清晨的前一分鐘
清晨還沒真正開始,城市像把呼吸暫停。
林琛在床邊坐了一下,手機屏幕亮起,行事曆跳出今天要做的事:
— 早上採買(白花椰、青花、雞胸)
— 拋光前陽台的金屬椅
— 修改簡報第二版
— 備註:站位,看人,不看自己
他把備註刪了又打、打了又刪,最後只留下一個句點。
.
留白
第二天早上,周昀開門,看到餐桌上多了一張小紙條:
「氣泡飲在冰箱第二層,昨晚剩的。等你起來再一起看完紀錄片的後半段。— B」
周昀把紙條夾進冰箱上的磁鐵底下。
他沒有多說什麼,卻把那顆磁鐵往中間推了一點——留白,讓字不那麼靠近邊緣。
尾聲
眼神會說話,但不是每個人都聽得懂;
有些懂了,裝作沒懂;有些沒懂,卻以為懂了。
第二章結束在一個沒有爆炸、卻已經改變軌道的夜裡。
誰都沒有犯錯,誰也都在學。
真正的聲音,還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