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10.04
十月的台北,仍在季節之間徘徊,夏未盡,秋未深,山風在潮濕與清涼之間交替。遠山的輪廓在光裡漸明,像誰輕輕掀起一層未散的夏夢。
一、
九月中完成台北大縱走後,我才領略登山健行於我的趣味。有人為挑戰而登,有人為強身健體,有人為植物與鳥獸的熱情,也有人為尋古探幽。不同的人便帶著不同的想法前來。同一條路,不同的腳步,走出的風景千百種。唯有親自踏上,氣息與汗水交融於山的寂靜之中,方能體會那種單純的悸動。
那日領取完縱走的證書,我順手從市府工務局道路步道科前台拿了兩張地圖——七星山系與大屯山系。這兩張紙如今貼在家裡餐桌旁,成了我們家近期聊天的新主題。
在七星山南側有一小山丘,地圖上標示著「紗帽山」。爸爸說一個月前他和媽媽在陽明山的前山公園,聽一位阿嬤的建議:「紗帽山的步道就在這旁邊,上去一下子就走完了,風景很不錯喔!」於是二人便沿階梯而上。媽媽形容那「一下子」其實是漫長的階梯,兩人走走停停,才終於登頂。
紗帽山與七星山、大屯山相較,小巧玲瓏,其標高僅643m,但登頂後視野遼闊,一眼覽盡陽明山,正前方是七星山,左側大屯山,七星與大屯之間的遠方是小觀音山。中山樓、陽明書屋、花鐘等陽明山地標盡收眼前,像散落的記憶碎片,在綠浪之間閃著光。

七星山

大屯山
二、
經過前幾次走陽明山的經驗,家裡似乎建立了個有趣的默契:一早爸爸媽媽載我至登山口放下,然後繼續開往金山約會去,回程時再順路把我「拎」上車帶回家。
今天清晨六點未到,我們便驅車沿仰德大道上山。途經爸爸媽媽讀大學時期就會買的早餐店,帶上三份早餐,到前山公園,吹著帶有硫磺味的涼風享用。登山口就在前山公園旁,飯後我們分道揚鑣,看著爸爸的車子駛遠,我將目光望回媽媽說的長長的階梯,開始今天的旅程。
三、
紗帽山的登山口有兩處,我從陽明湖旁入。步道甫起,林木便緊緊交織成蓋,濃蔭如幕。山林的世界總是自成一格,鳥語、蟲聲、風穿過樹梢低語,從踏上石階開始就彷彿進入另一個世界般。成群的台灣藍鵲停在枝頭,好奇地凝視這個闖入者。陽光從縫隙灑下,打在長滿青苔的石階上,如細碎的金粉。
麗紋石龍子穿梭在落葉與石頭縫隙中,躲避著被牠們鮮艷亮麗的藍色尾巴吸引的好奇登山客。與牠們鮮艷顏色相反的黃口攀蜥和樹枝彷彿融為一體,如果不是剛好遇上一隻趴在大石面上曬太陽,還真不容易發現。似乎登山的樂趣,往往藏在這樣的忽見與轉瞬之中。
根據健行攻略,上山大約四十分鐘,但沿途樹梢與落葉間的小騷動無不吸引我的注意,終於勉勉強強在1個小時後走上山頂。山頂的光驟然打開。樹影退去,一片遼闊鋪展眼前。平台上立著解說牌,標明方向與山名,讓遊客清楚知道眼前山峰地景的名字,這是時間留給人類的地理課本。
七星山雄立正前,大屯山橫陳左方,小觀音山則如遠方的守護。城市在山巒的另一端,遙遠又親近。

台灣藍鵲

麗紋石龍子

黃口攀蜥

黃口攀蜥
四、
休息片刻,我往大埔登山口方向下行。不久,一處廢墟出現在林間——那是「太子亭」的遺址。兩根殘柱,一張石桌,歲月在其上留下斑駁的紋理。據說建於大正十二年(西元1923年),為日據時期皇太子巡台時所建。然而據寫自然人文遊記二十多年的知名旅遊部落客考察,這裡地勢偏僻、石階陡峭,實不似供太子駐足之處。
太子亭荒廢已久,樹林早已遮蔽望遠的視線,然隱約間仍可見大屯山後繁榮的都市,不知道100年前看到的景色又是怎麼樣的呢?這裡是否為太子休憩所建雖不可考,但這些存在於正史與口耳相傳的故事仍讓人著迷。人類對歷史的浪漫,常常比事實更堅定。山靜靜地看著這些荒誕,不辯駁,也不掩飾,只讓青苔慢慢爬滿一切。
五、
上山花了太多時間,爸爸媽媽已從金山市場收穫滿滿,往回程路上,下山路上並沒有太多逗留,9點出頭走出大埔登山口,與爸爸媽媽在紗帽路上會合。山影漸遠,紗帽山靜靜地矗立在群峰之間,它沒有七星的雄偉,也沒有大屯的壯闊,它是一位稱職的嚮導,為遊客展示陽明山的地圖,為旅人指引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