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rit libre_(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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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歷了京都的月下之誓,與相模國的慈母祝福之後,杏壽郎與炭治郎之間的關係,進入了一段如膠似漆的、甜蜜的平穩期。

他們回到了帝都,繼續著那看似一成不變的日常。然而,對於身處其中的二人而言,這個世界,早已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嶄新的風景。

對外界,甚至對宅邸裡大部分的僕役而言,他們依舊是那個完美的、令人稱羨的師徒典範。煉獄家的少主,親力親為,將一位來自西洋的、前途無量的商會繼承人,教導得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他們的言談舉止,都完美地,恪守著那條名為「禮法」的、清晰的界線。

然而,當四周無人,當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與心跳時,那條界線,便會如同被陽光融化的薄冰一般,悄然無聲地,消失不見。

他們,成了這座莊嚴宅邸裡,最親密的、也是最危險的一對共犯。


午後的書法課,杏壽郎正為炭治郎,朗讀一卷古老的《萬葉集》。他的聲音,沉穩而富有磁性,將那些跨越了千年的、古樸的詩句,念得盪氣回腸。他正在讀的,是一首關於「相思」的和歌,那份無法言說的、深切的戀慕,在他的吟誦中,染上了一層熾熱的溫度。

炭治郎跪坐在矮桌的另一側,手中握著筆,本應專心致志地,去體會詩句中的意境。

然而,他的目光,卻早已失焦。

他根本沒有在聽那些關於季節與愛戀的詩歌。他只是,癡癡地,望著正在朗讀的那個人。

他看著杏壽郎因吟誦而微微開合的、輪廓分明的嘴唇;看著他那雙在談及詩中熾熱情感時,會不自覺地,燃起火焰的金紅色眼眸;看著陽光穿過紙門,在他那頭溫暖的長髮上,鍍上的一層柔和的光暈。

杏壽郎朗讀的聲音,漸漸地,慢了下來。

他停住了。

他抬起頭,那雙帶著一絲無奈與寵溺的眼睛,準確地,捕捉到了對面那個,早已神遊天外、正傻傻地望著自己的少年。

四目相對。

那眼神,像一條無聲的、只有他們彼此才懂的電報線。

杏壽郎的眼神在問:「詩,好聽嗎?」

而炭治郎那瞬間爆紅的臉頰,則清晰地回答:「……我沒有在聽詩,我在看你。」

炭治郎像是被抓包的孩子,猛地回過神來,臉頰「轟」的一下,紅透了。他慌忙地低下頭,假裝去研墨,心臟,卻早已亂了節拍。

杏壽郎看著他那副窘迫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沉的、發自胸臆的輕笑。

他沒有責備,也沒有點破。

只是,清了清喉嚨,用那比方才,更加溫柔了幾分的聲音,繼續,將那首未完的、關於相思的詩篇,緩緩地,吟誦下去。

彷彿那首詩,便是專為此刻的他們,所寫。


某日,他們一同,在午後的緣側,保養著杏壽郎收藏的幾柄名刀的刀裝具。這是一件需要極度專注與耐心的、細緻的工作。空氣中,瀰漫著丁子油那獨特的、清冷的香氣。

兩人並肩而坐,距離近得,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與體溫。

炭治郎正用一塊柔軟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一個有著精美雕刻的刀鍔。

杏壽郎看著他那副認真無比的、幾乎要將整個人都埋進去的模樣,心中,愛意滿溢。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一種極其自然的姿態,輕輕地,將少年額前一縷不太聽話的、滑落下來的紅髮,撥到了耳後。

他溫熱的、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地,擦過了少年那敏感的、溫熱的太陽穴。

炭治郎的身體,微微一顫。他抬起頭,正想說些什麼,那雙清澈的眼眸中,盛滿了對杏壽郎的、全然的依戀。

杏壽郎看著他,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滑動了一下。

他緩緩地,俯下身,正準備,去偷一個,帶著陽光與丁子油香氣的吻……

就在這時——

一陣屬於木屐的、平穩的、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從迴廊的另一端,清晰地,傳了過來。那聲音,像一聲警鐘,猛地,敲碎了這片溫馨旖旎的空氣。

兩人的身體,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間,僵住了。

下一秒,他們如同兩隻受驚的兔子,猛地,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拿起手中的棉布,假裝專心地,瘋狂擦拭起面前的刀具,那動作,快得幾乎要擦出火花。

煉獄家的老管家,清吉,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緣側的盡頭。

「少主,竈門少爺,」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無波,「下午茶的點心,已經備好了。」

「……咳嗯!知道了。」杏壽郎清了清喉嚨,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足夠鎮定。

炭治郎則始終低著頭,不敢抬起,他感覺自己臉上的熱度,幾乎要將面前的空氣都點燃。

清吉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轉過身,用他那不疾不徐的、平穩的步伐,緩緩地,離去。

他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掛著那副波瀾不驚的、彷彿什麼也未曾看見的表情。

直到兩人再也聽不見他的腳步聲,才終於,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他們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那張漲紅的、驚魂未定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然後,不知是誰,先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隨即,兩人便一同,爆發出一陣壓抑的、無法抑制的、因那份祕密的驚險與刺激而生的、暢快的笑聲。


而在他們所看不見的、迴廊的轉角處,老管家清吉,停下了腳步。

他那張布滿了皺紋的、古井無波的臉上,緩緩地,露出了一抹極其細微的、溫柔的笑容。

他當然都看見了。

他不僅僅是看見了方才,緣側上那幾乎要貼在一起的、年輕的身影。

他看見的東西,更多。

他看見了,自家那位總是如同太陽般耀眼、卻也如同太陽般孤高的少主,最近,眼中,多出了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名為「幸福」的、溫柔的光。

他看見了,少主在指導那位竈門少爺劍術時,那份嚴厲之下,所無法掩飾的珍視。

他看見了,少主在與那位竈門少爺獨處時,會不自覺地,流露出那種……連在自己母親面前,都未曾有過的、全然放鬆的、屬於普通年輕人的姿態。

清吉,在這座宅邸裡,服侍了煉獄家三代人。他曾親眼見證,瑠火夫人那溫柔的火焰,是如何,被這座宅邸冰冷的規矩,慢慢熄滅。他也曾心痛地,看著杏壽郎少爺,是如何,一步步地,將自己,活成了另一座孤獨的、完美的、燃燒的雕像。

而現在,那個竈門家的少年,像一道不可思議的、溫暖的陽光,強行地,照進了這座冰冷的、傳承了數百年的牢籠之中。

並且,融化了他那位,他從小看到大的、孤獨的少主的心。

清吉想,自己老了。

有些規矩,或許也到了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時候了。

他挺直了那有些佝僂的背,繼續,向前走去。只是,他的腳步聲,比來時,似乎,更輕了一些。


緣側上,那陣後怕而又暢快的笑聲,終於,停了下來。

杏壽郎看著身旁那個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的、臉頰紅撲撲的少年,心中,一片柔軟。

在走向茶室的、那段無人的迴廊上,他忽然,伸出手,極其迅速地、又極其珍重地,握了一下炭治郎的手。

只是一瞬的、溫暖的碰觸。一個,只有他們彼此才懂的、充滿了安撫與愛意的信號。

「走吧,」他說,聲音中,帶著一絲藏不住的、愉悅的笑意,「我們的下午茶,要涼了。」

炭治郎愣了一下,隨即,也笑著,回握了一下,跟了上去。

「是!」


這段從相模國歸來之後的日子,是炭治郎來到日本後,最為幸福的一段時光。

那份曾讓他們心驚膽戰的、祕密的戀情,在獲得了母親的祝福之後,彷彿被鍍上了一層堅固而溫柔的鎧甲。他們不再僅僅是躲在暗處的「共犯」,而更像是在一片不被理解的荒原上,找到了彼此這片唯一可以棲身的、溫暖的綠洲。

杏壽郎變得更加坦然。他會在深夜的書房裡,從身後,將那個正在認真閱讀的少年,圈入懷中,然後,將下巴,安然地,擱在他的頭頂,一同,享受那份無需言語的、靜謐的陪伴。

炭治郎也變得更加勇敢。他會在清晨的道場上,在一次揮擊的間隙,趁著杏壽郎不備,偷偷地,吻一下對方那汗濕的、堅毅的側臉,然後,在對方那充滿了無奈與寵溺的目光中,笑得像個偷到了糖果的孩子。

這座莊嚴的、沉寂了數十年的煉獄本家,終於,真正地,有了「家」的溫度。


然而,他們都忘了。

這座宅邸,並非是世界的全部。

而在這座宅邸之外,有一位真正的、冰冷的支配者,正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那一日午後,一封來自麴町別邸的、措辭簡潔的信函,再次,送抵了本家。

依舊是傳召。

依舊是,杏壽郎與炭治郎,兩人同行。

「父親大人,竟會主動,傳召我們二人……」

在前往別邸的汽車裡,炭治郎的臉上,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天真的喜悅。「是不是……他老人家,也終於認可我了?」

杏壽郎沒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炭治郎的手。他的掌心,溫暖而乾燥,卻讓炭治郎,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緊繃的力道。


麴町的會客廳,依舊是那般,冰冷而壓抑。

煉獄槙壽郎,也依舊是那個,如同沒有溫度的、莊嚴的雕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的他,臉上,竟帶著一絲,近乎於「和藹」的表情。

「坐吧。」他示意道,甚至,沒有讓炭治郎,如上次那般,跪坐在冰冷的地毯上。

「杏壽郎,」槙壽郎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自己兒子身上,「近來,你在貴族院的同僚面前,頗受讚譽。聽聞,你對竈門君的指導,讓許多人都大加讚賞。你沒有墮了煉獄家的名聲,很好。」

「……是,父親大人。」杏壽郎微微頷首,心中,那份不安的預感,卻愈發濃烈。

然後,槙壽郎的目光,轉向了炭治郎。

「竈門君,」他的語氣,平淡無波,「你在帝都的表現,我也略有耳聞。看來,杏壽郎的苦心,你並未辜負。」

「不敢當!這一切,都應歸功於杏壽郎先生的悉心教導!」炭治郎連忙,恭敬地回答。

「嗯。」槙壽郎點了點頭,似乎對他的謙遜,頗為滿意。「既然,你的根基已穩,那麼,便不能總是,躲在杏壽郎的羽翼之下。你需要,更廣闊的舞台,去施展你的才華。」

炭治郎有些困惑地,抬起頭。

槙壽郎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冰冷的微笑。

「杏壽郎,」他再次,將目光,轉回自己的兒子身上,「近來,關西的財閥,動作頻頻。家族在那邊的幾處產業,也需要有人,前去坐鎮、監察。這是一件,關乎我煉獄家未來數十年根基的要務。」

「明日起,你便動身,前往大阪吧。此事,沒有三五個月,恐怕,難以了結。」

這句話,像一道晴天霹靂,猛地,劈在了炭治郎的頭上。

他難以置信地,望向身旁的杏壽郎。

杏壽郎的臉上,那份溫和的表象,終於,徹底地,消失了。他的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

「父親大人,」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此事,為何如此突然?您明知,竈門君的指導,尚未……」

「尚未結束?」槙壽郎打斷了他,語氣中,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嘲諷。「我看,是早已,『超出』了應有的界線了吧。」

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兒子。「你是煉獄家的繼承人,不是一個孩子的私塾教師。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

這是一道,杏壽郎無法拒絕,也無從拒絕的,陽謀。


槙壽郎不再理會臉色鐵青的兒子,再次,將目光,轉向了早已面無人色的炭治郎。

「而你,竈門君,」他的語氣,又恢復了那份虛假的「和藹」,「杏壽郎離開的這段時日,你也不能懈怠。我會親自,為你引薦一些,對你家族事業有益的、真正的人物。比如,三井家的老爺子,或是……住友家的那位,與你年齡相仿的、才貌雙全的千金。」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冰的、鋒利的刀,準確無誤地,刺進了炭治郎的心臟。

他終於明白。

這不是什麼提拔,也不是什麼引薦。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溫柔的、殘酷的……放逐與離間。


歸途的汽車裡,是一片死寂。

那份曾在這狹小的空間裡,發酵的、甜蜜的溫存,此刻,早已消失不見。只剩下,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炭治郎不敢開口,他只是,悄悄地,望著身旁杏壽郎的側臉。

杏壽郎的表情,平靜得,近乎於冷酷。他直視著前方,下顎的線條,繃得緊緊的,那雙總是燃燒著溫暖火焰的金紅色眼眸,此刻,卻像兩塊凝固的、正在緩緩積蓄著內部高熱的熔岩。

直到,回到了那間屬於他們二人的、溫暖的書房裡,那份被壓抑的、恐怖的氣息,才終於,有了宣洩的出口。

然而,那並非是一場炭治郎所預想的、狂風暴雨般的爆發。

杏壽郎沒有說話。他只是,緩緩地,解開了西裝外套的鈕扣,將其脫下,工整地,搭在椅背上。然後,他走到窗邊,背對著炭治郎,沉默地,望著窗外那片寂靜的、屬於他自己的庭院。

他一動不動,像一尊完美的、沒有生命的雕像。

然而,炭治郎卻能清晰地,感覺到。

感覺到,從他那寬闊的、挺直的背影中,所散發出的、那股如同實質般的、幾欲將整個房間的空氣都燃燒殆盡的、隱忍的怒火。那股怒氣,正不斷地、無聲地,燒灼著他的理智。

炭治郎從未見過這樣的杏壽郎。這並非是道場上,那份屬於強者的、懾人的氣魄。也並非是,他偶爾流露出的、屬於繼承人的、不容置喙的威嚴。

是一種……更為原始的、更為危險的、當一頭驕傲的、溫柔的雄獅,其最珍視的、唯一的寶物,受到了侵犯時,才會展露出的、絕對的、冰冷的憤怒。

炭治郎的心中,雖然充滿了擔憂,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他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杏壽郎終於,緩緩地,轉過了身。

他的臉上,依舊沒有過多的表情,那份平靜,像一層薄薄的、覆蓋在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上的冰。

「父親大人的用意,可想而知。」

他的聲音很低,冷靜,而自持。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淬了冰一般,擠出來的。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炭治郎的面前。在那雙燃燒著慍火的、金紅色的眼眸注視下,炭治郎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幾乎要停滯。

「但是,」杏壽郎伸出手,並不是去擁抱,而是用一種充滿了佔有意味的、不容拒絕的力道,輕輕地,捧住了炭治郎的臉頰。「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

這句話並非出自安慰的意思,而是一個不容置疑的誓言。

炭治郎看著他,從那雙燃燒著的眼眸深處,讀懂了他所有的、未曾言說的憤怒、掙扎,以及……那份足以與整個世界為敵的、深沉的愛意。

他那顆因不安而懸著的心,終於,安穩地,落了下來。

他抬起手,覆上那隻正捧著自己臉頰的、溫暖的大手,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的聲音,回答道:

「我會努力修行。我會好好地,守著這裡。」

「等你回來。」

這句話,是他所能給予的、最溫柔、也最堅韌的,一份承諾。

一份,屬於他們二人之間,共同對抗這場風暴的、牢不可破的盟約。


那晚,書房裡的燈,亮了一夜。

他們沒有再多說什麼關於未來、關於抗爭的沉重話語。他們只是,珍惜著這份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脆弱的寧靜。他們回到了寢室,在那片熟悉的、潔白的床榻上,肌膚相親。

這一次的結合,與在京都時,那場充滿了初次試探與溫柔探索的性事,截然不同。

它不再是輕柔的,而是帶著一種近乎於絕望的、想要將對方徹底吞噬、揉入自己骨血之中的瘋狂。每一次的親吻,都帶著啃噬般的力道,像是在品嚐著一份即將逝去的美好;每一次的律動,都像是要將彼此的靈魂,撞擊出永不熄滅的火花,用以照亮未來那片漫長的、看不見盡頭的黑暗。

他們在彼此的喘息與汗水中,一遍又一遍地,確認著對方的存在,試圖用身體的記憶,去對抗即將到來的、冰冷的別離。直到,窗外的天色,從深沉的墨藍,漸漸地,透出了一絲冰冷的、魚肚白。


黎明,終究還是,冷酷地,到來了。

杏壽郎起身時,炭治郎也跟著醒了。他看著杏壽郎穿上那身為遠行而準備的、莊重的西裝,那每一個扣上鈕扣的、繫上領帶的動作,都像是在為自己,重新穿戴上那副名為「煉獄家繼承人」的、冰冷的鎧甲。那張總是對著他溫柔微笑的臉龐,也一點一點地,重新覆上了一層堅硬的、不容任何人窺探的、屬於家主的威嚴。

炭治郎也默默地,換上了自己的衣服。

在杏壽郎準備走出寢室前,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身,從自己的行李箱中,拿出了一個用紫色絲綢包裹著的、小小的桐木盒子,遞給了炭治郎。

「這是什麼?杏壽郎先生。」

「打開看看。」

炭治郎順從地,解開了絲繩,打開了盒蓋。

盒子裡,靜靜地,躺著一枚刀鍔。那並非是什麼華麗的名家之作,冷鍛的鐵質刀鍔上,只用陽刻的、古樸的技法,雕刻著一團,正在熊熊燃燒的、簡潔的火焰紋樣。那火焰的線條,帶著一絲少年人獨有的、天真而無畏的氣息。

「這是我元服時,母親大人親手為我設計、並請刀匠打造的,我人生中的,第一枚刀鍔。」杏壽郎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它並不貴重,卻……是我最重要的護身符。」

他伸出手,將炭治郎那隻還有些冰涼的手,連同那枚刀鍔,一同,包裹進了自己的掌心之中。

「劍,有劍身與劍心。刀鍔,」他輕聲說,「是為了保護握劍之人的手,也是為了隔開,那份足以斬斷一切的鋒芒與俗世的紛擾。」

他緊了緊相握的手,那雙金紅色的眼眸,深深地,凝視著少年。

「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就讓它,代替我,守護你的手,也守護你的……心。」

炭治郎的心,被一股巨大的、溫暖的洪流,徹底淹沒了。他只能,用力地,點了點頭,將那枚尚有餘溫的、沉甸甸的刀鍔,緊緊地,握在手心,那堅硬的觸感,彷彿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撐。


玄關處,宅邸所有的僕役,都已恭敬地,列於兩側。空氣中,是一種壓抑的、莊重的沉默。

老管家清吉,將杏壽郎的行李,遞給了司機。他看著自家少主與竈門少爺,兩人臉上,都是一夜未眠的、難掩的疲憊。然而,那份疲憊之下,卻又都燃燒著一種,他从未見過的、屬於戰士的、堅定的火焰。

他們的告別,在眾人面前,是克制而有禮的。

炭治郎深深地,鞠了一躬。「杏壽郎先生,請務必,多加保重。」

杏壽郎只是,輕輕地,頷首。「嗯。家裡,就拜託你了。」

那句「家裡」,他說得,無比自然。

聽在炭治郎的耳中,卻是,最為沉重、也最為甜蜜的,一份託付。


帝都車站,月台上,充斥著蒸汽火車那巨大的、轟鳴的聲響,以及,人們嘈雜的、送別的聲音。

初冬的晨風,很冷,像一把把細小的、鋒利的刀子,刮在人的臉上。

在火車即將開動的、那聲悠長的汽笛聲中,杏壽郎站在車廂的門口,最後一次,回望著那個,獨自一人,站在月台上的、單薄的身影。他看起來,在那片喧囂的人潮中,是如此的孤單。

「炭治郎!」他忽然,大聲喊道。

炭治郎猛地,抬起頭。

「挺起胸膛!」杏壽郎的聲音,穿透了所有的喧囂,準確無誤地,傳入了他的耳中。「不要忘記,每日的修行!讓你的內心,時刻,燃燒著!」

這句話,不再僅僅是教導。

而是一種,叮嚀。一種,屬於戀人之間的、獨有的、熾熱的叮嚀。

炭治郎的眼眶,瞬間紅了。他用力地,點了點頭,也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回應道:

「是!我會等您回來!」

火車緩緩開動。杏壽郎看著那個身影,在自己的視野中,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直到,最終,消失不見。

他緩緩地,轉過身,走進了空無一人的包廂。

在關上門的那一刻,他臉上那副堅硬的、屬於「煉獄家繼承人」的面具,終於,徹底地,碎裂了。

他疲憊地,靠在冰冷的車窗上,抬起手,覆上了自己那雙,因極力隱忍,而微微泛紅的眼睛。火車車輪碾過鐵軌的「哐當」聲,像一首無盡的、寂寞的搖籃曲,伴隨著他,駛向那片沒有溫暖的、漫長的旅途。


而在那片逐漸遠去的、喧囂的月台上,炭治郎依舊,站在原地。

他感覺到,那陣刺骨的寒風,似乎再也,無法侵入他的身體。

他伸出手,攤開掌心。那枚古樸的、帶著火焰紋樣的刀鍔,正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被他握出了一絲溫熱。

他想,他並非獨自一人。

他懷中,正揣著一枚,如同火焰般滾燙的刀鍔。

而他的心中,也正燃燒著一團,足以燎原的、名為「愛」與「誓言」的、永不熄滅的火焰。

一場漫長的、不知何時,才是盡頭的別離,就此,開始。

而一場更為艱難的、來自帝都的、無聲的試煉,也正等待著,那個被獨自留下的、年輕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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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預定停留兩晚,二月初二啟程返回島添大里城,所以有一整天的時間待在仲間城。 加娜當然希望無名留得越久越好,但無名很清楚花戀待在這兒很不自在,所以希望盡快啟程。只是探望義姑母「桃櫻」也不好只待一晚就匆匆離開,經過折衝討論之後就是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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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預定停留兩晚,二月初二啟程返回島添大里城,所以有一整天的時間待在仲間城。 加娜當然希望無名留得越久越好,但無名很清楚花戀待在這兒很不自在,所以希望盡快啟程。只是探望義姑母「桃櫻」也不好只待一晚就匆匆離開,經過折衝討論之後就是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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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翡翠般翠綠的銀河下,皐月看著紫藤林中,年月天與祁稻、祁穗變身的小孩玩樂著,年月天看起來似乎很開心。 皐月心想著,卯月、彌生有特別交代一些事。 年月天似乎跟祂們說,他已下定決心,夢想就是好好修煉靈術,他想要成為超越自己母親年沁的御師,還有跟我們十二月天當好朋友。 想到這裡皐月不禁笑了出來,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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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翡翠般翠綠的銀河下,皐月看著紫藤林中,年月天與祁稻、祁穗變身的小孩玩樂著,年月天看起來似乎很開心。 皐月心想著,卯月、彌生有特別交代一些事。 年月天似乎跟祂們說,他已下定決心,夢想就是好好修煉靈術,他想要成為超越自己母親年沁的御師,還有跟我們十二月天當好朋友。 想到這裡皐月不禁笑了出來,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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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集說到,璽萬收到諾特的回覆,而在家人過世後,第一次這麼期待中秋節到來。 中秋節一到,皎潔的明月懸掛空中,星星都黯淡了下來。家家戶戶都跟隨習俗,提著燈籠上街,像是在街道上流動的銀河,要點亮只有四支火炬的比武會場。 每個鎖濣城民在這一年還戴上黑帽,或是在手臂上綁上黑布,用以悼念提那和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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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集說到,璽萬收到諾特的回覆,而在家人過世後,第一次這麼期待中秋節到來。 中秋節一到,皎潔的明月懸掛空中,星星都黯淡了下來。家家戶戶都跟隨習俗,提著燈籠上街,像是在街道上流動的銀河,要點亮只有四支火炬的比武會場。 每個鎖濣城民在這一年還戴上黑帽,或是在手臂上綁上黑布,用以悼念提那和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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