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光,是帶著一絲涼意的、近乎於透明的淺金色。它悄無聲息地,穿透了旅館房間那扇薄薄的紙門,如同一層溫柔的、聖潔的薄紗,輕輕地,覆蓋在室內那片因一夜纏綿而顯得有些凌亂的景象之上。
炭治郎是在一陣規律而沉穩的心跳聲中,緩緩甦醒的。
他的意識,像是從一片溫暖而深邃的、無夢的海洋中,慢慢地,向上浮起。他首先感覺到的,是自己正被一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緊緊地,卻又無比溫柔地,圈在懷中。一條沉重的、帶著肌肉線條的手臂,安穩地,橫在他的腰間,像一道最堅固的、令人安心的城牆。他的臉頰,正貼著一片溫熱的、結實的、帶著古銅色肌膚的胸膛。他能清晰地聽見,從那片胸膛深處傳來的、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聲。「咚、咚、咚……」那聲音,取代了庭院裡添水的聲響,成了他此刻世界裡,唯一的、衡量時間的節拍。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無比安心的氣味。那裡面,有著杏壽郎身上獨有的、如同被陽光曝曬過的木材般的氣息,有著溫泉水療癒的皂角香,還混雜著一些……屬於昨夜那場激烈情事後,所留下的、麝香般的、充滿了佔有意味的、只屬於他們二人的味道。
這些氣息,像一張最溫柔的、無形的網,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
昨夜的記憶,如同被潮水沖刷過的、模糊而又鮮明的碎片,一點一點地,回到了他的腦海中。
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吻,那些粗重而壓抑的喘息,那份身體被撐開時的、尖銳的刺痛,以及……在那陣痛過後,隨之而來的、陌生的、滅頂般的、令人羞恥的快感……還有那句,在最後的最後,在他耳邊響起的、沙啞的、鄭重的「我愛你」。
炭治郎的臉,「轟」的一下,從臉頰到耳根,徹底紅透了。
他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下意識地,屏住了。他能感覺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都在叫囂著一種陌生的、酸軟的疲憊。尤其是……身後那個最為私密的、被粗暴卻又溫柔地對待了一整晚的地方,更是帶著一種火辣辣的、羞於啟齒的腫脹感。
然而,與這份身體上的不適相比,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融化掉的安心感與幸福感,更加清晰地,佔據了他所有的思緒。
他悄悄地、掀開了一絲眼簾。
映入眼簾的,是杏壽郎那張在睡夢中,卸下了所有防備與威嚴的、英俊的睡顏。他那總是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金紅色長髮,此刻,有些凌亂地,散落在枕上與他的臉頰邊,幾縷髮絲,甚至還纏繞著自己的。他那總是緊抿著的、顯得有些嚴肅的嘴唇,此刻,也微微放鬆著,呈現出一種近乎於孩童般的、安詳的弧度。
炭治郎的心,被一種溫柔得、近乎於疼痛的情感,徹底淹沒了。
他情不自禁地,將自己的身體,更深地,往那個溫暖的、令人安心的懷抱裡,蹭了一些。
就是這個細微的、如同小動物般的動作,驚擾了那個還在沉睡中的男人。
杏壽郎那長長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輕輕地,顫動了一下。然後,他緩緩地,睜開了那雙金紅色的眼眸。
剛睡醒的他,眼神中沒有了平日的銳利與威嚴,只剩下溫存的、尚未完全清醒的、迷濛的溫柔。那眼神,像一片籠罩著晨霧的、溫暖的海洋。
他低下頭,正好,對上了那雙正偷偷仰望著自己的、清澈得如同林間小鹿般的、靈動的眼睛。
四目相對。
時間,彷彿靜止。
杏壽郎看著懷中這個,臉頰泛紅,眼神中帶著一絲剛睡醒的迷糊、一絲被抓包的驚慌、以及……滿溢而出的、對自己的全然信賴的少年,他那顆剛剛甦醒的心,便被一股巨大的、無法抑制的憐愛,徹底地,填滿了。
他想,他這一生,或許再也無法看到,比眼前這一刻,更為美好的風景了。
他什麼也沒說。
只是,低下頭,給了少年一個,溫柔的、帶著清晨氣息的、輕柔的吻。
然後,他用那隻環在少年腰間的手,輕輕地、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摩挲著他那有些酸痛的後腰。他的聲音,因剛睡醒而顯得有些沙啞,卻又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昨夜,讓你受苦了。」
這句話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悔的自責。
炭治郎聽到這句話,心中一急,連忙搖了搖頭。他不想讓這個給予了自己無上幸福的人,心中存有半分的愧疚。
「不……」他的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軟糯的鼻音,「我很開心……也……」
後面的話,實在是太過羞恥,他說不出口。他只能,將自己那張早已紅得能滴出血來的臉,深深地,埋進了對方那溫暖而堅實的胸膛裡,像一隻害羞的鴕鳥。
然後,用一種細若蚊蚋的、幾乎要被對方強有力的心跳聲所掩蓋的聲音,悶悶地,補充完了那句話。
「……我也……很舒服……」
杏壽郎在聽到這句模糊不清的、卻又無比誠實的告白時,身體,先是微微一僵。
隨即,一陣低沉的、發自胸腔的、充滿了無盡喜悅的輕笑聲,在他的胸口,震動了起來。
「呵……呵呵……」
他將懷中那個害羞得快要自燃的、溫暖的身體,更緊地,擁入懷中。
他低下頭,親吻著少年那頭柔軟的、溫暖的紅髮,心中,那最後一絲的、因讓對方承受了痛苦而產生的愧疚感,也終於,被這份純粹的、甜蜜的回應,徹底地,治癒了。
「那就好。」他輕聲,在他耳邊說。
「我也是,炭治郎。」
「我也是。」
窗外,新一日的太陽,終於,越過了東山的山巒。
燦爛的、溫暖的陽光,透過紙門,灑了進來,將這間小小的、凌亂的和室,以及床上那兩具緊緊相擁的、年輕的身體,都一同,溫柔地,籠罩在一片幸福的、金色的光芒之中。
從京都歸來之後,那份曾在兩人之間短暫存在的、名為「師徒」的清晰界線,便徹底地、溫柔地融化了。他們的日常,依舊是修行、學習、對話。但那份關係的內核,已然從「教導與被教導」,昇華為一種更為深刻、也更為平等的「相伴與相知」。
杏壽郎不再僅僅是傳授技藝的師長。他更像一位自豪的園丁,正親眼見證著自己悉心呵護的那株來自異國的、獨一無二的植物,如何在自己的庭院中,舒展出強韌而溫柔的枝葉。他意識到,將其禁錮在庭院之內,並非真正的守護。真正的守護,是給予他足夠的力量,去面對庭院之外的、更為廣闊、也更為險惡的世界。
就這樣,在一個初冬的週末,當炭治郎已能將一套完整的茶道儀軌,行得有模有樣時,杏壽郎做出了一個新的決定。
「炭治郎,」在結束了午後的練習後,杏壽郎遞給他一杯溫熱的麥茶,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今晚,換上你最好的那套西裝。陪我,去參加一場晚宴。」
炭治郎捧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晚宴?」
「嗯。」杏壽郎的眼中,帶著一絲鼓勵的笑意。「是工業振興銀行的總裁,為歡迎法國特使而舉辦的。帝都大部分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到場。」他看著少年那略顯緊張的臉龐,聲音變得更加溫柔:「你在這座宅邸裡,已經學會了『靜』。現在,是時候去學習,如何在『動』的世界裡,自處了。別怕,」他補充道,「今晚,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當晚,帝都飯店的宴會廳內,巨大的水晶吊燈,如同凝固的瀑布,投下璀璨而奢靡的光芒。空氣中,混合著香檳的氣泡味、女士們身上昂貴的法國香水味、以及男人們口中高級雪茄的辛辣味。悠揚的西洋弦樂,如同流動的金色背景,襯托著一場屬於權力與名望的、無聲的博弈。
煉獄杏壽郎的到來,立刻,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他依舊是人群的焦點。然而今夜,人們的目光,卻更多地,被他身旁的那位少年所吸引。
少年身著一套剪裁合體的深藍色西裝,純白的襯衫領口,繫著一條與他髮色相稱的、暗紅色的領帶。他看起來年輕、俊秀,甚至還帶著一絲未脫的少年氣,但在杏壽郎那強大的氣場身旁,卻絲毫不顯得畏縮。他只是,安靜地、儀態端正地,站在那裡,那雙清澈的酒紅色眼眸,正好奇而有禮地,打量著這個浮華的世界。
竊竊私語,如同無形的、帶著探究意味的網,從四面八方,向他們撒來。
「煉獄家的那位……今晚竟帶了人來。」
「是誰家的孩子?從未見過。」
「聽說……是那個從西洋回來的、竈門商會的繼承人……」
「哦?那個傳聞中,舉止粗鄙、如同洋人般的……」
杏壽郎對這一切,充耳不聞。他只是,微微側過頭,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在炭治郎耳邊低語:「不必理會。拿出你在道場上的氣魄來。你的心,便是你最鋒利的刀。」
說罷,他將手,輕輕地、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安撫力道,放在了炭治郎的後腰上,引領著他,走進了那片由權力、財富與名望所構成的、洶湧的人潮之中。
接下來的場景,讓所有在暗中觀察的人,都感到了始料未及的意外。
當杏壽郎將他介紹給一位白髮蒼蒼的政界元老時,少年並未像其他年輕人那樣,或是過於諂媚,或是過於緊張。他只是,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九十度的鞠躬,聲音誠懇而清晰:「初次見面,我是竈門炭治郎。家父與家祖,常年在海外,多虧了各位前輩為國操勞,我等後輩,才能安心經商。感激不盡。」
他沒有談論生意,而是先表達了對長者的敬意,話語得體,不卑不亢。
當一位法國的外交官,用法語向他詢問南錫的風土人情時,少年更是對答如流。他不僅能用優雅的、帶著洛林地區特有口音的法語,描繪出新藝術運動的建築之美,甚至還能恰到好處地,引用幾句波德萊爾的詩,來形容帝都與巴黎在夜色下的不同魅力。那份從容與學識,讓那位眼高於頂的法國人,都露出了欣賞的微笑。
他溫和、真誠,懂得傾聽,也懂得在何時,表達自己獨到的見解。他那雙過於清澈的眼睛,彷彿能輕易地,看透人心,找到每個人最感興趣、也最樂於談論的話題。他那份與生俱來的、太陽般的溫暖與善良,即使是在這樣一個冰冷的、充滿了算計的場合,也依舊,在散發著它獨有的光與熱。
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這個傳聞中,被西洋文化「污染」了的、不知禮數的小少爺,居然……如此的有風範。
他身上,既有著西洋歸國子女的開闊眼界與自信,又懷著一種……比當今許多日本年輕人,都更加真誠、更加古典的、對於「禮」的敬意。
那些原本帶著審視與輕視的目光,漸漸地,變成了真正的欣賞與好奇。
杏壽郎大部分時間,都只是站在一旁,手持一杯香檳,含笑看著。
他看著炭治郎,在那群老練得如同狐狸般的政客與商人之間,從容地周旋。他並非是去應酬,而更像是在……真誠地,與每一個人「交流」。
一股巨大而溫暖的、名為「驕傲」的情感,在杏壽郎的胸中,緩緩升起。
這不僅僅是,身為師父,對於弟子出色表現的驕傲。
更是一種……更加私人的、更加深刻的、看著自己所愛之人,正在被整個世界所認可的、巨大的喜悅與滿足。
在宴會的間隙,兩人來到了一處無人的露台。晚風清涼,吹散了室內的酒氣與熱度。
「我……沒有給您丟臉吧?杏壽郎先生。」炭治郎有些不安地問。
「不。」杏壽郎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的笑意。「你做得,比我想像的,還要好上數倍。」
他伸出手,並非是像師父那樣去拍他的肩膀,而是用一種更為親密的、自然的姿態,輕輕地,為他整理了一下那因走動而略顯歪斜的領帶。他溫熱的指腹,輕輕地,擦過少年那因緊張而有些溫熱的脖頸。
「我為你感到驕傲,炭治郎。」
那句低沉的、發自肺腑的讚美,比宴會上所有人的稱讚,都更讓炭治郎感到開心。
他看著杏壽郎那雙在月光下,盛滿了溫柔與自豪的、金紅色的眼眸,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安定的勇氣。
「那是因為……」他輕聲說,「有杏壽郎先生,在我身邊。」
杏壽郎聞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想,或許世人只看到了這塊璞玉被打磨後的光彩。
卻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塊璞玉本身的質地,是何等的、溫潤而美好。
他帶著炭治郎,重新走回那片璀璨的燈火之中。
這一次,他們不再僅僅是師父與弟子。
在世人眼中,他們是煉獄家與竈門家,這兩股分別代表著舊時代榮光與新時代力量的、牢不可破的、最年輕的同盟。
而他們彼此,則是這場浮世繪中最堅實的、無人知曉的、秘密的依靠。
那場在帝都飯店的初次登場,如同一顆投入社交圈這池靜水中的、被精心打磨過的寶石,激起了一圈圈悠長而璀璨的漣漪。
一夜之間,「竈門家的繼承人」不再是一個模糊的、帶著異國色彩的傳聞。他成了一個真實的、備受矚目的存在。人們談論著他得體的舉止、溫和的談吐,以及那份由煉獄杏壽郎親自背書的、無可挑剔的風範。各種邀約,如同雪片般,飛向了煉獄本家。
然而,杏壽郎卻為炭治郎,推拒了絕大部分的應酬。
「你的根基,尚未穩固。」他是這樣,對炭治郎說的,「過早地暴露在浮華的世界裡,會動搖你的『心』。你的修行,還遠未結束。」
炭治郎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比起那些觥籌交錯的、需要戴著面具應對的場合,他更珍視的,是能與杏壽郎一同度過的、在這座靜謐宅邸裡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
清晨的劍道場,汗水與吶喊。白日的書房,墨香與靜默。傍晚的緣側,茶香與閒談。
一切,似乎都未曾改變。
然而,一切又都已然不同。
那份曾讓兩人輾轉反側的、曖昧的悸動,如今,已然化為了一種心照不宣的、溫潤的默契。他們的關係,像一株被栽種在秘密花園裡的植物,在無人窺見的角落,恣意地、茁壯地,生長著。
杏壽郎在指導炭治郎書法時,會極其自然地,從身後環住他,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劃地,引導他書寫。他會將下巴,輕輕地,擱在少年的頭頂,感受著那頭柔軟的紅髮,蹭著自己臉頰的、細微的癢意。
炭治郎在與杏壽郎對坐品茶時,會不自覺地,用腳尖,去輕輕地,勾碰對方那寬大的袴角。在察覺到對方那帶著一絲無奈與寵溺的目光時,他會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臉頰,卻早已紅透。
他們會在深夜無人的廚房裡,笨拙地,學著烤製西洋的餅乾。會將沾在彼此臉上的麵粉,用一個溫柔的、帶著麵粉香氣的吻,輕輕地,舔去。
那場成功的晚宴後,竈門炭治郎的成功,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而這份成功的光芒,也毫無疑問地,有一半,映照在了將他引薦給這個世界的煉獄杏壽郎身上。
接連數日,讚譽之聲,如潮水般湧向煉獄本家。
「煉獄閣下,您真是有教無類,竟能將一個常年旅居海外的商賈之子,教導得如此有禮有節,實在令人欽佩。」
「杏壽郎君,真是辛苦你了。竈門家的那位少爺,如今風采翩翩,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這其中,你的功勞,功不可沒啊。」
這些稱讚,從商界巨擘、政界要人的口中說出,甚至,連貴族院中那些眼高於頂的、素來只注重血統與家格的議員們,在遇見杏壽郎時,都會帶著幾分真切的羨慕,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聽聞你近日,正親自培育一位繼承人。昨日在宴會上得見,果然氣度不凡,溫潤如玉,是塊難得的璞玉啊。煉獄家後繼有人,我等,也為你感到欣慰。」
這些話語,帶著一絲微妙的、善意的誤解。他們將杏壽郎這份超乎尋常的、親力親為的教導,誤讀為一種對家族分支、或是極其看重的門生的、近似於「過繼」的培養。
對於這些,杏壽郎只是一笑置之,不置可否。他享受著世人對炭治郎的讚美,那份發自內心的驕傲與喜悅,比任何對他自身的稱讚,都更讓他感到滿足。
這股風聲,自然也傳到了位於麴町的、煉獄家的權力中樞。
據管家回報,家主大人在聽聞了炭治郎在宴會上的優越表現,以及外界對杏壽郎指導能力的交口稱讚後,一直緊鎖的眉頭,難得地,舒展了開來。
「嗯......這件事,你辦得很是妥當。」
這句話,讓杏壽郎的心中,升起了一絲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既有得到父親肯定的、久違的欣慰,又有一種……風雨欲來前的、本能的不安。
果然,不出他所料。
三日後,一封來自別邸的、措辭簡潔而威嚴的信函,便送抵了本家。
信上,是父親那不帶任何情感的、如同刀鋒般的筆跡。
——「竈門炭治郎,明日午後,偕同前來別邸。」
這並非邀請,而是傳召。
當杏壽郎將這個消息,告知炭治郎時,他清晰地,看到了少年眼中,那瞬間閃過的、混雜了緊張與一絲興奮的光芒。
「要……要去拜見您的父親嗎?」炭治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那是他第一次,將要正式地,以「竈門炭治郎」的身份,去面見這位他所愛之人的、傳說中威嚴無比的父親。這份會面,在他心中,有著非同尋常的、近乎於「接受檢閱」般的重大意義。
「嗯。」杏壽郎點了點頭,臉上,是他慣有的、溫和而沉穩的微笑。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份平靜的表象之下,他那顆身經百戰的心,正不受控制地,緊繃了起來。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父親。
那是一個……將家族榮耀與絕對的秩序,看得比世間一切都重的男人。他的「滿意」,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接納,而僅僅是,對一件「作品」是否符合他預期標準的、冷酷的評定。
父親會像最嚴苛的考官,用最銳利的、不帶一絲情感的目光,去審視炭治郎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句應答。他會去尋找瑕疵,去測試他的底線,去判斷這個少年,是否有資格,與「煉獄」這個姓氏,產生如此深厚的連結。
那晚,杏壽郎取消了兩人所有日常的練習。
他將炭治郎,帶進了那間屬於他自己的、平日里除了管家外,無人能夠踏足的書房。
書房內,沒有了往日的溫情與閒談。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於備戰的、嚴肅的氛圍。
杏壽郎為炭治郎,詳細地、一遍又一遍地,講解著面見父親時,所有可能遇到的情況,以及,所有必須遵守的、最嚴苛的禮法。
「父親大人所談論的話題,大多離不開國政與經濟。你只需靜靜地聽,不必主動發表見解。」
「他若問你法國的見聞,只談風物與藝術,切莫,提及任何關於『自由』與『民權』的思想。」
「行禮時,角度要準確。入座時,動作要沉穩。雙手,必須時刻置於膝上,不可有多餘的動作。」
他的教導,細緻到了近乎於苛刻的程度。
炭治郎沒有半分不耐,他只是,用他那雙清澈的眼睛,專注地,凝視著杏壽郎,將他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刻進了腦海裡。
他知道,杏壽郎此刻所有的嚴肅,都源自於一份……深沉的、不願言說的擔憂。
他不想讓這個人,為自己,感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為難。
夜深時,杏壽郎走進客房,卻發現,炭治郎房間的燈,還亮著。
他拉開紙門,看到少年依舊穿戴整齊,跪坐在矮桌前,正對著他白天寫下的那些筆記,一遍遍地,在空中,比劃著行禮的動作。
聽到開門聲,炭治郎有些驚訝地回過頭。
「杏壽郎先生……我……我睡不著,想再多練習一下。」
杏壽郎看著他那張因緊張而略顯蒼白的、年輕的臉龐,和他那雙因決心而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地,刺痛了。
他走上前,從身後,輕輕地,將手,按在了少年那有些緊繃的肩膀上。
「炭治郎。」
「是。」
「對不起,你無需如此。」杏壽郎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溫柔。「我教你那些,是為了讓你心中有底,而非是讓你,變成一個沒有靈魂的、只會應答的人偶,怕是讓你過於有壓力了。」
他俯下身,將下巴,輕輕地,擱在了少年的頭頂。
「明日,」他輕聲說,「你無需完美,也無需偽裝。你只需,做你自己。」
「拿出你在道場上,面對一千五百次揮刀,也未曾退卻的、那份正直的氣魄。」
「因為,」他頓了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溫柔的堅定,「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在你的身邊。」
那份溫暖的重量與話語,像一劑最強效的鎮定劑,瞬間,撫平了炭治郎心中所有的不安與焦躁。
他閉上眼,感受著那份來自頭頂的、令人安心的溫暖,用力地,點了點頭。
「是,杏壽郎先生。」
明日,將是一場試煉。
一場,需要他們二人,共同去面對的,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