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正準備出門,林仲民卻堵在我門口。
他雙手緊緊捧著一張泛黃的照片,指節發白,像抱著什麼燙手的詛咒物。他呼吸急促,臉色蒼白,眼神裡全是慌亂。
我最怕聽到「拜託」這兩個字。因為凡是這樣開頭的,註定不會是小事。看他那副模樣,我心裡也好受不到哪去。
我差點就脫口而出:「別開玩笑了,我的事已經夠多,哪有時間管你這種破事?」話到嘴邊卻又收住,只改口道:「這種麻煩老蔡最在行,你怎麼不先找他?」我故意用「提議」的口氣,像是在推開這件事,然而心裡卻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麼東西,把他逼成這樣?
誰知道林仲民臉色更白,喉結動了動,聲音低得幾乎發抖:「老蔡…他也不敢碰。」
那一瞬間,門口靜得出奇。
兩人就隔著一道門檻對峙,空氣冷得像結了冰——連老蔡都不敢碰的東西,怎麼可能真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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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張三十多年前的高中畢業合照,林仲民用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托著遞給我。照片是彩色的,但那是彩色攝影技術尚未成熟的年代,本就顆粒粗糙,經過時間摧殘,如今更是泛黃斑駁,邊角翹起,像隨時會被風吹散的舊報紙。
我本來只是隨手一瞥,心裡還在暗暗抱怨:「這種破相片有什麼好看的?」——可眼睛卻像被釘住了,下一秒再也挪不開。
在那一大群笑容僵硬、顆粒模糊得幾乎認不出五官的同學之中,有一個女生卻清晰得近乎刺眼。她的髮絲每一根都分明可見,連睫毛在光線下投下的微小陰影都栩栩如生,皮膚紋理細膩至極,甚至她瞳孔裡那一點反光,也清楚映照出當年校舍的窗格。
這不僅僅是「比別人清楚一點」,而是把一張現代手機千萬畫素的高清人像,硬生生嵌進一張 1980 年代顆粒粗糙的舊底片裡。那種違和感,就像在一篇古書裡忽然看到手機照片一樣——理智不願承認,眼睛卻不容否認。
我拿起照片湊近看,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寒意——在那張全班合照裡,她看起來不只是「清楚」,而是比我們更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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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間壓下心頭的異樣感,第一個念頭自然是技術問題。
「或許是後來有人動過手腳?」我這樣想。於是我拿出放大鏡仔細檢查照片的紋理。
放大之下,更毛骨悚然。
整張照片的顆粒粗大、色層剝落,唯獨那個女生的部分,細膩到像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印刷技術。她的影像不是「後來疊上去」的,因為她的陰影、背景光線,全都和身邊同學自然得過頭,沒有任何違和。若真要說不對,那就是她太對了。
我甚至一度懷疑是底片問題,裝作若無其事:「說不定底片能找出些蛛絲馬跡,到時候真相就清楚了。」
林仲民卻搖頭:「奇怪的是,檔案室裡什麼底片都有,唯獨這張照片的,怎麼翻都翻不到。」
我勉強把話說得輕鬆:「那也許是你記錯了——根本沒有這個人吧?」
林仲民臉色蒼白,反駁說:「怎麼可能?我明明記得她!」
於是我們去找了幾個當年的同學。
我原以為,只要問清楚幾個人,真相自然會浮現。誰知道第一個人的說法,就已經讓我毛骨悚然——那話我到現在還不敢複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