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衡元十五年初夏,潮水退得異常早。
青珂島外的礁線裸露如骨,漁民說:「神要露印了。」
這句話,被抄進了會議的開場詔文。
從此,人稱這場集會為——神印會議。
【一】海霧之下的誓言
會議舉於青珂主殿。
石牆掛滿灰印,風拂過時,印章微晃如活。 衡州、塔薩、阿蘭都、錫南的使者齊集一堂。 名義上是「論信統」,實則是各國爭奪宗教話語的政治會審。
巫女安禪坐於壇首,披灰衣,掌心繫著銀繩。
她低聲開口:「信若為火,焚盡者可得光。 今日諸君,不談火,只談灰。」
滿殿寂靜。
她的聲音不似訓誡,而像一場夢裡的潮。
連衡州使臣聖維也微微低頭—— 那一刻,沒有人分得清她是在布道,還是在試探。
【二】聖維與蘇迴
聖維,前衡州學士,曾上書反對信冊制,被流放海上。
他本以為宗教是麻醉,如今卻親見信徒自焚求印。 他對安禪的態度,從理性轉為遲疑: 這女人,是自由的象徵,還是另一個權力的門?
蘇迴則不同。
他是衡州流亡詩人,被棄於體制之外, 初登青珂時,只為逃命; 見到安禪那夜,卻誤以為遇見了「自由的形」。
他對安禪的愛,既不聖潔,也不貪婪,
而是一種文人式的自欺—— 以為崇拜一個人,便能重獲理想。
「妳不像神,妳像風。
可若風也會說話,那它說的會不會是謊?」
安禪聽後,只是笑。
「若風有謊,那也由海去收。」
【三】自由的假面
神印會議進入第三日。
衡州與錫南使者聯名要求「青珂信條」需由中央印署審核。 安禪不答,只讓蘇迴代筆起草《海上誓文》。
他寫道:
「若海有名,願以我心為印;
若人無信,願以灰為光。」
她點頭,將此文當眾宣誦。
萬名信眾隨聲呼應,誓文即刻被抄錄、流傳、鑄印。 隔日,全島皆刻此句於石,成為「青珂信條」第一章。
蘇迴立於人群中,心底一陣寒意。
他知道,她剛用他的詩—— 取代了衡州的法。
「她借我的字,寫她的國。
而我,成了那國的筆。」
【四】理想的囚徒
數週後,青珂信條傳遍南海。
海商用灰印作交易憑證,軍人以誓文為行令。 自由之名成為新貨幣。
聖維警告她:「妳在重演衡州。」
她答:「不。我在讓衡州學會跪。」
他驚愕:「妳也想當王?」
她平靜:「若神不立,誰能立人? 若人不立,我便立神。」
那刻起,聖維轉身離席。
他知道,青珂的信仰,將成下一個秩序。
蘇迴卻仍留下。
他愛她,更恨她。 他知道她在利用他,卻捨不得離開。
夜裡,他問她:「妳愛過我嗎?」
安禪回答:「我愛過風,而你只是說風的人。」
【五】焚殿
神印會議後第三十日,
青珂主殿突起火光。 灰印融化、牆裂、經卷成灰。
眾人說是異象,
也有人說,那是安禪自焚,欲以灰印重鑄新信。 更有人說,是蘇迴放火,為奪回詩的自由。
真相無從得知。
翌日海邊,有一封安禪手書:
「沒有信就有風,
沒有神就有人。」
【章末註解】
衡元十五年「神印會議」為青珂信統的轉折。
其後三年,青珂教化為官方宗派, 信條取代詔書,誓文成為沿海憲章。
史家評曰:
「信若為火,焚盡者得光;
然光非神照,而人燃也。」
而關於安禪與蘇迴的結局,
海民流傳一首古歌:
灰印漂泊不見潮,
風說愛她,海知虛。 若問自由何處在, 不在神邊,在焚書。
登場人物:
- 安禪:青珂巫女,象徵信仰對制度的挑戰,後成「自由的化身」。
- 聖維:前衡州學士,理性派知識人,見證信仰商品化的幻滅。
- 蘇迴:衡州流亡詩人,愛上安禪的理想與謎,最終成她話語的傀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