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事們總說我家的孩子最乖——不抽菸、不亂交朋友,也從不翹課。放學準時回家,自動寫功課,晚上十一點準時熄燈。老師每學期寫的評語也離不開「認真、勤奮、守規矩」。
雖然弟弟士軒的成績沒有姊姊美軒那麼頂尖,但也從沒哪一科低於七十分。照這樣看,我的教養方式應該還算成功。
那天夜裡,我忽然醒來,想上廁所。剛起身,就聽見走廊外傳來聲響。
叩!叩!叩!
我揉揉眼,看見窗外月色明亮,是滿月,再看檯燈上的夜光鬧鐘,指著「3」。凌晨三點,誰會在走廊上發出這種聲音?
我小心地下床,望了眼身旁熟睡的太太,披上外套、穿上拖鞋,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把頭探出門外。
走廊盡頭有點微光,應該是客廳那台桌上型電腦。我記得睡前還特地檢查過士軒房間,他人已經上床睡了。怎麼電腦又亮著?難道他忘記關機?
我蹑手蹑腳走到電腦桌旁,發現桌面暗著,但螢幕透出一絲藍光。仔細一看,竟然被一件厚外套蓋著,就像臨時搭起的小帳棚。
我掀開外套,眼前一幕讓我倒抽一口氣——士軒整個人伏在桌上,右手還緊緊扣著滑鼠,螢幕上定格著一場電玩對戰。
我搖他的肩膀:「士軒,你怎麼在這裡打電玩打到這個時候?」
他沒回話,只是嘴裡咿咿啊啊發出聲音。我心一沉,立刻打開走廊燈。燈光下,他臉色慘白,額角滲著冷汗,雙手緊抱著肚子,表情痛苦得幾乎扭曲。
我腦中轟地一聲——他什麼時候開始痛的?為什麼我沒發現?我明明檢查過他房間……不是在睡覺嗎?
「士軒!」我喊他,卻只見他嘴唇發白、渾身發抖。我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顫抖地撥打急救電話。太太被驚醒,衝出房間,見狀立刻抓起外套:「我去開門,你快背他下樓!」
我們一路狂奔到急診室。醫生接手後臉色一沉:「怎麼這麼晚才送來?他的盲腸嚴重發炎,差一點就破裂!再晚一小時,恐怕整段腸子都會壞死!」
我低著頭,不敢出聲,只覺得臉頰發燙,心跳得幾乎炸開。我站在病房門口,看著推車載著他遠去,腦海裡只剩一句話在回旋:
——我是他爸爸,卻連他什麼時候痛,都不知道。
不久,醫生從手術室走出來,摘下口罩說:「盲腸處理得還算及時,沒大礙。不過……他的大拇指恐怕保不住了。」
我一驚:「大拇指怎麼了?」
醫生皺眉:「他握滑鼠太久,手指早就發黑、僵硬,血液完全流不回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截掉它。」
「要截掉?」我喉嚨發緊,幾乎喊出聲,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他點點頭,語氣沉重地離開。
我呆立在走廊裡,耳邊嗡嗡作響,只覺得整個世界要崩塌。
等我再進入病房時,士軒已經醒了。他輕輕晃動那根被層層紗布包裹的大拇指,臉上竟毫無悲傷,反而帶著異樣的光芒。
我忍不住斥責:「你冒著生命危險打電玩,值得嗎?」
他毫不遲疑地回:「當然值得!我就差一點就能拿首勝啦!」
我火冒三丈:「對啊,沒了大拇指,我看你還怎麼玩!」
他嘴角微微上揚,眼睛卻閃著異樣的光:「沒事……我可以裝一根金色的機械大拇指,就像武士那樣——很帥吧?」
我愣在原地,看著那雙閃著光的眼睛,心底忽然一陣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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