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門嵌在防火巷最深處的外牆上,懸於二樓與三樓的交界,位置荒謬得像個拙劣惡作劇——顯然,建築物內部不可能有任何走道通往它。
它給人的感覺極其詭異,不像建築物上應有的設施,倒像是一隻烏鴉曾猛地撞上牆面,以血肉刻下了這樣的痕跡。門雖然古老,卻一塵不染,彷彿從未被時間觸碰。它毫無真實感,卻具象地呈現了「不該存在」這項概念。
醒來後,夢裡的那扇門仍烙印在我腦海中。
今天我跟世阿彌原本在咖啡廳聊天,之後她提議去逛家具賣場,她說想和我一起「想像未來的家」,可是我跟她完全不是那種關係。
我們在家具賣場一路逛到了門的展示區。
許多造型各異的門不規則地陳列在賣場裡,穿過了一扇門,看到的又是無數的門。這樣的景象十分魔幻,若不是天花板上閃著綠光的緊急出口指示燈,真的會讓人失去方向感。
我又想起那個關於門的夢,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不吐不快,但那種感覺是他人無法理解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啊,不管了。
「前幾天我作了一個奇妙的夢…」我思索著該從哪裡說起。
「說來聽聽,我可是有學過解夢的。」世阿彌說。
我向世阿彌描述了關於那扇詭異的門的所有細節——我感覺到那扇門後潛伏著某種不可名狀之物,僅一瞥,恐懼便滲入骨髓。另一方面,那份恐怖又深深吸引著我。
「看到那扇門之前或之後還有發生什麼事嗎?」世阿彌說。
「沒有夢到其他東西了。」我說。
「在那個夢裡,『你』在場嗎?你有沒有用眼睛真的看到那幅景象?還是說,沒有任何人看到,那幅景象僅作為『純粹的資訊』而非『經驗』為你所知。」世阿彌說。
啊,沒錯,在夢裡「我」的概念並不一定要存在、在夢裡,人有機會跳脫「主體」的狹隘視野去經驗「客體」。竟然從一開始就從我的元認知切入,也許世阿彌是真的懂解夢。
「『我』是在場的,雖然很模糊,但我確實有感覺到自己在『看』,我也在當下就感受到了『恐懼』與『著迷』,並產生了分析、評價和決策的一系列心理過程。」我說。
「你是不是隱約知道門後的東西的真面目?」世阿彌說。
除了恐懼,我沒有任何線索可以判斷門後到底有著什麼。我沒有任何線索,但是卻感覺得到門後的東西帶給我的恐懼。也許我比我自己所以為的更了解那個東西的真面目,但出於某些原因這件真相被隱藏了起來。這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或許可以藉此釐清一切的因果序。
「很難說,我感覺自己隱約地知道。那扇門後面到底是我的過去還是我的未來?既然我知道那個東西的真面目,代表我應該去過門另一邊的世界吧?」我說。
「那不一定是真的『知道』,可能是即視感、也可能是預感。這種事情就是很玄,但也不需要去糾結它到底是哪種形式的『知識』,我們該去思考的是:這件『知識』與我們之間的關係。那扇門是關上的對吧,那麼是誰把那扇門關上的?還有,你有能力把它再次打開嗎?」世阿彌說。
「我想,並不是我自己關上的,我只是一直被動地接受它『關上了』的現實。其實我很想打開它,走到門的另一邊。我覺得,或許我有能力打開它。」我說。
「好,我的診斷是:你愛上了一個人,你想要靠近她,但同時也害怕會產生不好的結果。」世阿彌說。
世阿彌曖昧地對我微笑,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什麼嘛,妳想太多了。」我說。
世阿彌弄錯了一點,我並不是因為渴望而恐懼,而是因為恐懼而渴望。那個關於門的夢一定有某種更深層的意義,不過我並不討厭世阿彌作出的結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