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警察說什麼根本無所謂
不知不覺又走到這裡來。
回過神時,壹色已在曾經熟悉的捷運站下車,步往高級住宅區外的林蔭巷弄。
「回去吧!」腦中有個明智的聲音這麼說,但既然來到這裡了,壹色往前的步伐更加急促。
也許,會再遇到她也不一定。
即使是坐在豪華的黑頭車裡,被其他的新執事所包圍,但倘若能與她擦身而過,那是否也算一種幸福?
壹色眺望遠處藍屋頂的豪華獨棟五層樓別墅,寶石綠的雙眸溺在往事中,失了焦。
遠處,有兩三個人影走來。壹色慌亂地轉身,卻又不自覺地瞥回視線。
一位身穿白衣、手抱嬰兒的悠閒少奶奶,由黑色西裝的執事撐著傘,徒步緩緩走來。這裡是高級住宅區,多得是請得起執事的富貴人家,此番光景壹色早已見怪不怪。
他望著那位表情平淡如水、年齡約有三十上下的執事,對方一手隨時準備保護馬路邊的少婦與嬰兒,身體則協調地隨著少婦的節奏,精準地舉著傘,絕不讓一絲陽光擦過少婦的肌膚。這名一絲不苟的執事,雙眸清亮而專注,讓壹色看出了神。
「我跟那種傢伙的等級,真有差這麼多嗎?」他不甘心地想。
*
藍天浮雲,標準夏日的節奏近了,都會的人們忙了一天,搭上車潮返家。
而在市區另一端的河濱公園處,阿夜騎著腳踏車,穿過閃漾水光的河畔。
因為在進行繁重的庶務工作,也非執事當班期間,阿夜穿著與一般男大生無異的簡單私服,灰色短袖配上牛仔褲,棒球帽隨性地反戴。
「夏思密這傢伙……總是把最爛的交通工具留給我,這些肥料也太重了吧,何況這還是買菜用的淑女車……」阿夜邁出健美的腿部,猛踩著踏板,後座堆滿一包包沉重的園藝用肥料。
距離回到莊園的菜圃,還要至少五十分鐘的車程,阿夜希望自己能在天黑前趕到,他還得輪晚班呢。
「真懷念只要乖乖做執事工作的日子啊!至少不用在這裡騎得滿頭大汗……」汗水從線條分明的黝黑頸部滑下,阿夜穿過偌大的河濱公園,想抄近路回莊園。正在腦內計算活動路徑的他,發現隨著夜色降臨,許多親子與學生的身影也紛紛增加了。
此時,路邊走出一個很眼熟的嬌小身影。對方是個穿著圍裙、夾腳拖,顯然剛從家中出來的中年婦人。
將頭探出樹林,婦人似乎因四下無人而有些開心。她身上揹個沉甸甸的提袋,頸上還掛個哨子。
阿夜並不是第一次經過河濱公園的這塊角落,大概知道婦人是個「愛媽」,也就是附近餵食流浪貓狗的愛心媽媽。
果然,婦人才輕吹哨子,就有幾條髒兮兮的狗兒激動地從樹叢後方現身,猛搖尾巴,輕哼著撒嬌。
「好乖好乖,來,今天是牛肉口味喔!」愛心媽媽疼愛地撓撓狗兒們的頭部,在帶來的紙盤中撒下飼料。
「咦……今天怎麼少了這麼多隻?花花、大斑和米米呢?」
此時,河濱公園的下風處傳來一陣粗暴的機車引擎聲。夜色將至,周遭的景色灰濛濛的,視線不太好,但阿夜清楚地透過發亮的機車車頭燈,目睹他們闖入河濱公園的自行車車道。
周遭的空氣,此刻驟變。
「嗚嗚嗚……」此時,原本該歡喜吃著飼料的流浪狗,竟紛紛夾住尾巴,躲到婦人身後。
「別怕,怎麼了?我去前面看一下喔。」婦人出聲安撫之前,阿夜早已警覺,悄聲往那三五臺機車的方向瞧去……
「汪汪!汪嗚——」機車上跳下五六隻皮糙肉厚的比特犬,戴著鉚釘項圈的牠們蓄勢待發地露牙低吼,猛扯鍊子,彷彿在期待接下來的行動。
為首的男飼主露出血紅色的檳瑯嘴,獰笑著抓住狗繩。
「準備好了喔!今天也要好好訓練你們成為一流的鬥犬!一、二、三!咬牠!」
五頭比特犬甩開繩子,集體攻擊附近一頭根本搞不清狀況的米色大狗,五張利齒齊攻,三張嘴負責固定,另兩張嘴猛力撕咬。
比特犬們如厲鬼般,當場撕下大狗背後的肉。
「咿咿咿!」大狗痛得狂奔狂甩,但比特犬們分別從不同方向撕扯壓制牠,而大狗越逃,比特犬嘴裡的狗兒皮肉就越被撕扯延長。
牠們如嗜血狂魔般又追又咬,連帶地如病毒般攻擊附近的其他狗兒。
「住手!」婦人痛徹心肺地喊道:「你們在做什麼!」
阿夜急出一身汗,連忙掏出手機,「音檔呢……優給我的音檔!」
「喂!你們違反動保法了喔!」阿夜高舉手機,「我現在就報警!」
「車號,我去記車號!」婦人叫著。
那頭米色大狗仍被鬥犬群壓施暴,慘叫聲貫徹整個公園,路過的慢跑者聽到了,卻連停都沒有停,直接經過阿夜身後。
「欸!住手!」阿夜使出怪力猛然抬起二十公斤的肥料,往河堤下方的草坪一砸!
霎時間,肥料粉在草堤上爆開,比特犬終於被打斷攻擊節奏,猛甩著一身的粉末,嚇得往後逃竄。
「再不把狗帶走,就等著回警局吧!」阿夜胡謅道。現在的警察哪裡會管這種事情?但他熊般的身材,加上一臉殺氣與大嗓門,立刻讓帶狗的男人們紛紛把狗抓回機車上。比特犬滿口鮮血,十分亢奮。畢竟牠們曾經被培育來做鬥犬,攻擊對手致死,對於牠們來說是十分自然的事。
阿夜氣得渾身發抖,而一旁的米色大狗已經連動都不動了。
他按下手機音檔的播放鍵,沒想到這次卻不管用,鬥犬群仍舊亢奮,只有主人才制得住牠們。
「欸!你哪根蔥啊?走路給我小心點啊!」男子邊拉著自家的狗群,邊持續用一連串的三字經威脅阿夜。
阿夜氣炸了,不甘示弱地拿出手機反拍,「講啊,你們再講啊!多講一點嘛!講到進監獄好啦!」這瞬間的阿夜,早忘了自己是個優雅的執事,只是個充滿正義感的普通人,還附帶幾句髒話回敬對方。
朦朧夜色下,米色大狗全身是傷,被咬開的血肉一路散落在草地上,白色的脊椎尾骨已經明顯可見,泥濘小徑上血花四濺。
「米米……我的米米啊!」婦人哭著在米色大狗身旁跪下來,一旁的流浪狗群也嗚嗚跟上,甚至朝河堤的方向吠叫。
原來,河堤的深草處中,有著另外的發現。
「天啊!花花和小斑,連頭都不見了……」婦人腳軟地號啕大哭,無法想像自己每週特地過來餵食的無辜狗兒,竟然會遭此橫禍。
河床上,卡著半腐爛半殘缺的狗屍,顯然是幾天前被攻擊過後墜落在河床石塊旁。
阿夜抱住婦人的肩膀,聲音顫抖地說:「等天亮我們拍照完就去收屍……現在先處理米米的傷勢!」
「對……我打電話,請我認識的動保協會人員來。」經過阿夜的提醒,婦人勉強恢復鎮定。
望著眼前連內臟都快被咬出的大狗,阿夜握緊拳頭。
*
「天啊,太可怕了!臺灣人什麼不學,學美國訓練鬥犬!這些垃圾業者,把用來做壘包的狗,牙齒都磨掉,還讓鬥犬每天關在大鐵欄裡戰鬥……光是查到這樣就很殘忍了,這個報導我還做得下去嗎?」辦公桌前的鶯鶯,抱著胃哀號。
因為家中狹小,鶯鶯小時候雖只養過鳥兒與金魚,卻也知道該愛護生命。至於路邊的浪貓浪狗,與其說鶯鶯是害怕或排斥,不如說她完全不知道怎麼跟牠們相處。
但這不代表,鶯鶯希望看到牠們受傷害。
終於提前將育樂專欄的活動提案上承給主管,得到兩小時的空檔,鶯鶯便泡在網路新聞中,為投稿《視野週刊》而做準備。她也很期待昨晚的炸彈狗後續報導,但這整件事像被消音一樣,連狗的下落都沒有人追蹤。
「這群變態,全都抓去關好了!」晚輩露西也透過網路新聞得知無良飼主帶鬥犬欺負浪犬的事,氣得雙手抱胸。
「不過……前輩,妳做這則新聞專題,有前途嗎?動物新聞在臺灣根本就沒有人要看,看了也只是覺得好可憐而已,等到風頭過了,什麼用也沒有。」
「至少,要把那些人繩之以法啊!」
露西深怕鶯鶯做白工,繼續勸道:「繩之以法喔?這也不可能啊,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厲害的動保警察,一般警察能幫忙找走失的狗就可喜可賀了,那些動物保護官方單位有做出什麼德政嗎?
「所以說,妳追這個新聞真的沒什麼用,臺灣人只會可憐個幾天,之後就照樣淡忘這件事了。那些被攻擊的狗,只能算牠們倒楣而已。總之,這是個無法登上雜誌封面的故事啦,題材太冷門了,一點也不切身。」
「後續怎麼樣我無法控制,但媒體的責任就在於當個守望遠眺的燈塔,若只報大家想看的,我繼續寫娛樂休閒專欄就好啦!」鶯鶯望著桌上滿滿的吃喝玩樂雜誌與寫真女星新書,覺得又氣又無奈。
方才,露西說的每字每句,鶯鶯都完全瞭解,但她無法認同。
然而,要在如此繁重的工作中去報導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題目,更需要勇氣與耐力。
「別人不能做的,不代表我不行。」鶯鶯的一股傲氣再度浮現於炯亮的琥珀色瞳孔中。
若非露西說了一連串現實的話語,鶯鶯此刻的決心或許也不會這麼快就被激起。
「這個題目,我是追定了!只是,得先找到報導的焦點,而不只是寫流水帳就算了。」鶯鶯立刻上臉書,把所有關注此事的民間動物保護單位粉絲團全「讚」
了一遍。
「這樣也比較方便獲得資訊……」才剛鬆懈下來,鶯鶯就聽到主編的召喚。
「妳的夜景地點已經一堆人報導過,怎麼不做做功課?我們《趴趴走誌》是要整理出那些讓人想花錢購買的新資訊、實地走訪,而不是網路隨便查就有的東西!葉鶯鶯,妳比某些騙吃騙喝的部落客還不如啊!」
「謝謝主編的指教,我再回去修正。」雖一肚子鳥氣,鶯鶯卻也沒有爭辯的餘力。
重做就重做吧。她拿起提案,轉身就走。
「等等,鶯鶯……」主編推推沉重的眼鏡,銳利的眼神如隼般瞪過來,「上次我叫妳調查的執事莊園呢?」
「嗯……報告主編,沒問到什麼關於鬧鬼的事……」
「真沒用啊!一定是妳不會問的關係,妳問了幾個人?」
「問了一個計程車司機和幾個執事……」鶯鶯越說越小聲。
「笨蛋!怎麼不問附近的住民或客人呢?真該檢討!」
你老叫我去追些空穴來風的事情浪費時間,才要檢討吧?鶯鶯怒氣沖沖地想。
「知道了,主編,今天我會再去問……」
「不用了。」主編無奈地推推桌邊要還給鶯鶯的提案,「這間執事莊園名氣不大,查不出來就算了,妳乾脆改調查其他熱門的執事咖啡廳吧!好好認識這社會十年前就盛起的文化現象!」
「執事……是文化現象嗎?」鶯鶯垂頭喪氣,抓起被紅筆畫得一塌糊塗的稿子,走回座位。
「真是的,一下要我調查,一下又說不用,總是隨便給指令,我何年何月才做得完啊!」鶯鶯氣憤地開啟比特鬥犬的新聞,但同時,桌上待修的「催情民宿」、「情侶夜景」等提案,也對她虎視眈眈。
她感到洩氣極了,大吼道:「可惡!絕不能在這裡放棄!」
*
壹色優雅地擦拭著高腳杯,今天的他不用下去巡場送菜,只需要在玻璃花房另一角的吧檯,為少數能喝調酒的十八歲以上大小姐、少爺服務。今天是週三,也已超過晚上十二點,加上還沒到週末,客人中自然少了些學生,多了點輕熟女年齡的大小姐與少爺。
約有兩名大小姐坐在吧檯與壹色對話,會留到這麼晚,又選擇吧檯座位這種位置,多半是個性較為外放成熟的女性。畢竟文靜的大小姐通常會選擇拉朋友壯膽,待在餐桌旁吃吃東西,並不會跑到吧檯來。
「這是『地中海浮雲』,藍得很清澈吧?」壹色微笑地將小巧精緻的酒杯送到大小姐脣邊,直接扶著杯子上身前傾,任大小姐享用。
飲畢,壹色用手指輕輕將她脣邊沾上的酒液抹開,瞇眼一笑。
「嗯,這酒……很清新的味道!」大小姐羞澀地稱讚。
「對吧?很適合妳!」壹色望進她的眼睛。
「壹色,我點的還沒來喔,快點。」其他大小姐吃醋地催促道。
戴著細框眼鏡的金髮夏思密,正低頭收拾著已結束營業的餐桌區。鐵灰帶銀的西裝背心束起他俐落的身形,握著抹布的手勢俐落又優雅地畫圓。
「聽好,完成偵查就立刻回來,不要做多餘的事。」他顯然是對著藍牙耳機低聲施令道。
「呀哈哈哈!」吧檯區爆出一陣輕盈的笑聲,壹色與三位大小姐們交談得正起勁。
「啊,已經是這個時間了,儘管我很希望能跟大小姐繼續聊聊旅行的話題,但若讓您等熬夜影響肌膚狀態,就是在下的失職囉。」壹色深深一鞠躬,「感謝您今晚的陪伴。」
時間不早了,壹色與夏思密護送著依依不捨的三名大小姐走出執事莊園,為她們叫了車。過程中,夏思密神情專注,但沒有主動說上任何一句話。
「衷心期待您下次的歸宅。」兩名高大纖瘦的執事,對著離去的計程車深深一鞠躬。
「啊。」準備轉身回玻璃花房做最後的整理時,壹色注意到有個身影緩緩走近莊園的鐵灰色雕花大門。
是鶯鶯。
帶著倦色的鶯鶯,眉頭微鎖卻有些期待,但當發現壹色正看著自己,她立刻露出毫不在乎的模樣。
「雖然有點晚了,歡迎歸宅,大小姐。」壹色朝鶯鶯輕輕欠身,夏思密露出淺笑微微點頭,先走開了。
「什麼大小姐歸宅的,少噁心了。我只是加班加到剛剛,順便過來而已。」
「順便下了捷運、轉搭計程車來我們宅第嗎?」壹色走向鶯鶯,淺笑俯視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她。
「是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壹色上前,露出孩子氣的笑容,「歡迎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鶯鶯一身的疲憊就被這句輕盈如晚風的話,輕輕地捲起帶離。
「妳有想吃什麼或喝點什麼嗎?」
「累到現在,一點食慾都沒有。」
「那真是辛苦了……既然歸宅了,就好好放鬆,請跟我來。」壹色的笑眼露出暖意。鶯鶯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乖乖與壹色聊起天來,還如此自然地順著他的腳步走。
「這就是所謂的執事啊……」她默默地想。
*
「遲到了,快!快開車!」阿夜衝進黑色廂形車內,但機靈的駕駛不用他下令,早在阿夜滾進車廂時就發動引擎,駛出巷口。
「快坐好,你會嚇到狗的。」路旁高速後退的燈火晃過駕駛者的臉,他有著性感沉著的聲音,冷調中帶著飽足的底氣。
「好,沒事沒事喔!」阿夜狼狽地抹掉汗水,這才抬頭望向後座的另一名乘客,咧著嘴喘氣的柯基犬。
換上新胸背帶與牽繩的柯基犬,像是知道自己即將邁向新生活似的,咧嘴微笑。
阿夜開口問:「晶片確定沒問題了嗎……」
「沒問題了,夏思密早就駭進去改好了。」駕駛者露出超級不耐煩的表情,但即便如此,他深刻的五官仍散發出一股冷豔之氣。
駕駛者的名字是優,盛月館的另一名執事。線條好看的白皙頸背,被長長的烏亮髮根給遮住,纖細的五指悠閒地掛在方向盤上。
優的雙眸是暴風來臨前夕的天空灰,領口斜掛著藍色領帶。
「阿夜,差不多可以打電話給她了吧?」
「哦哦好。」阿夜慌忙地摸出手機撥電話,一手仍撫著柯基犬的柔軟毛皮,「喂?林太太嗎?我們馬上就要到了喔,您可以下來了,狗狗也很期待看到您喔!」
電話中的女士十分開心,而當她在自家門口看見這隻素昧平生的狗兒時,更笑得合不攏嘴,彎下身來逗弄。
「太好了,謝謝你們,這隻狗這麼乖,一定能在我這找到新家的。」
「麻煩您了,現在風頭也差不多過了,柯基正夯,請慎選認養人,我們已經幫牠結紮了,原晶片也處理到您名下。」阿夜蹲在狗兒身邊,用親暱的姿態對同樣蹲著的太太說。
「如果認養家庭對牠不好,請隨時回報,就算打破窗戶,我也會救牠出來的!」阿夜語畢,林太太安心地微笑。
「我知道,謝謝你們,一切就老樣子對吧?」
「快走了,這邊不能停車太久。」優冷漠地撇過頭,在車上催促道:「阿夜,你也不是第一次送狗,別這麼深情款款的,看了很噁心。」
「好的好的,三分鐘原則對吧?你還真是堅持要低調。」無奈的阿夜親了柯基犬的頭,牠也回舔阿夜的臉,又不解地看著優的方向。
不捨牠的失落,阿夜揉著牠的毛皮,「再見了喔!再見!」
「快!」優陰沉地催道。
墨色廂型車安靜迅速地駛出巷弄,林太太也將柯基犬牽進屋、鎖上門。巷道靜謐如常,彷彿方才兩位俊美的男子未曾來過。
阿夜癟著嘴坐到駕駛座上,兩人在紅燈時交換駕駛權,因為優得閉目養神。對他來說,這個夜晚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那個,優……」
「怎樣?」優雙手抱在胸前。緊閉的雙眼上方,是揪起的眉心。
「為什麼……你每次都不肯跟狗狗說再見呢?」
「狗不會記得這一天我們有沒有認真跟牠道別的。牠只會記得下半輩子自己吃好住好,這就可以了。」
「耍什麼帥啊,你只是捨不得而已吧?畢竟花最多時間的人,是………」
「閉嘴,別再浪費我的力氣。」
阿夜不禁莞爾起來。讓優生氣也沒關係,畢竟唯有生氣,才是優少數顯露出真正情緒的時候,也是他準備開始放鬆的時候。
望著優靜靜閉起雙眸的模樣,阿夜感到十分滿足。
在阿夜的記憶裡,他從未看過優在執事宿舍中熟睡的模樣。那頭長度過耳的髮絲垂落、讓平常沾滿鮮血的交握雙手也能輕輕鬆開,這樣的優的睡容,阿夜入盛月館以來從未看過。
優都是什麼時候睡覺的呢?大概是像現在這種時刻吧。
每次從林太太那裡回來,優總會如此睡著。
「因為,這是他最安心、最滿足的時刻了。」阿夜的憨直腦袋如此想道,即使優什麼也沒說。
車子駛過繁華路段,繼續朝北方的快速道路前進。阿夜的駕駛技術沒有優好,總是趕速又橫衝直撞,但今晚,為了讓優好好補眠,他會更小心地開。
「夏思密,我們要回去了喔。」阿夜對著駕駛座上的藍牙通訊系統說。
「知道了,小心駕駛。」彼端,傳來夏思密一貫斯文內斂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