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芹,好久不見!」當我正躺在床上追劇,卻渾然不知劇中在演什麼的下午,歡歡忽然從窗台上跳進來,嚇得丁點鑽進床底下瑟瑟發抖,好久都不敢出來。
「你幹嘛搞這種別出心裁的出場方式呀?」我問。
歡歡只是嘿嘿地笑著:「無聊,就想逗逗你,跟你說,我此行經過義大利,和當地師傅學習如何親手製作義大利麵,哇!那過程真是太感動我了。」歡歡嘰嘰喳喳地像個喜鵲般說個不停,打破了這個房間原本死氣沉沉的枯寂。
「對了,你男友在嗎?」歡歡說了好久,才忽然問起這個問題,我擺擺手說:「不在,他參加系上活動去了,傍晚才會回來。」
「那就好,那你這個下午是我的人啦。」歡歡親暱地拉住我的手腕,說:「騎車帶我去四處晃晃吧。」我左右也是無事,便帶歡歡四處閒晃,七月的台南非常炎熱,曬得摩托車的坐墊像火烤過的灼燙,屁股坐上去像是石板烤肉,後來我和歡歡承受不住,索性去商場裡吃冰逛街,歡歡看上一件水藍色的洋裝,正在鏡前舞動著裙襬,忽然對我說:「其實是廖宣智讓我來的。」
「廖宣智?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嘿嘿,你是我在人間最好的姊妹蘇雨芹,你的男友我怎麼可以不認識?之前來台南,我有偷偷和他打過招呼,交換了下聯繫方式。」
「那他為什麼要你來?」雖然我也大概猜得出原因,但還是想知道歡歡知道多少了。
「這件裙子真好看,我要定啦!」歡歡心滿意足地撫摸裙子的皺褶,說:「他沒有說很多,只拜託我多多關心你,說詳細情況可以再問你。」
此刻的我只能說,真的很感謝有廖宣智和歡歡的陪伴。
「蘇雨芹,我覺得那件淡黃色的很適合你呢,你要不要跟我穿姊妹裝?」歡歡指著架上的另外一件洋裝。我遲疑了一下,我這輩子還沒有和任何人穿過姊妹裝,而且我的衣服都是黑、白、灰、藍居多,很少有那麼鮮明的顏色。
「但跟我平常穿的風格好像不太搭。」我說。
「偶爾突破一下也不錯嘛,我覺得這款的設計很好看。而且穿明亮的顏色,心情也會變好喔。」歡歡說著,在原地轉了一圈,水藍色的裙襬如清泉般旋轉。我仔細端詳這件洋裝,無袖方領的款式,挑高的腰線,挺立的裙擺,簡約而不失靈動,確實頗讓人心動,於是便和歡歡各買了一件。
等廖宣智結束活動,我們三人一起約在一家日式居酒屋吃飯。我換上那件新買的淡黃色洋裝,問廖宣智:「好看嗎?」廖宣智點點頭,笑著說好看。歡歡點了一杯檸檬啤酒,一口氣乾了四分之一杯,感嘆著說:「夏天就是啤酒的季節呀。」廖宣智笑著說:「這頓我請,你們盡量點。」於是稍後,烤牛五花、烤雞腿、明太子奶油飯糰、手羽先、櫛瓜、香菇串等依序上來,令好幾天都吃不下的我,也忍不住胃口大開。
歡歡放下手中的啤酒,難得用很鄭重的表情望著我:「蘇雨芹,我真的很擔心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和恩蕙有關吧。」
我低著頭沉默,不知如何開口,歡歡和廖宣智也沒有答話,和居酒屋的歡笑吵鬧形成強烈對比。待吃飽後,我們去對面的河濱公園散步,我才緩緩道出實情。
「我收到恩蕙給我的信件和日記,看了日記的內容,才知道她當年不是出車禍……而是……suicide」我實在說不出那兩個字,只好用英文代替,聽著比較陌生,才不會那麼痛。
歡歡聽後沉默了很久,問:「恩蕙在日記裡怎麼說?她為什麼要……?」
「其實我也很混亂…..我回想那時候,我們吵了一點架,還來不及和好,她就出事了……」我說得很模糊,因為我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歡歡嘆了口氣:「雖然不太清楚詳細經過,不過大概猜得出來,你要聽聽我的理解嗎?」
「你說吧。」雖然我這樣回,但我卻很怕歡歡說出什麼我不想面對的事實。
「你和恩蕙的關係其實一直很特別,你們可以說是彼此唯一的朋友,把對方當作自己生命的救贖。不過就我來看,恩蕙對你其實有更強烈的佔有慾,但你這人嘛,天生鈍感,很容易活在自己的世界哩,所以沒有那麼強烈,這可能也是你的天賦帶給你的,創作者很多是這種性格。」
我想起恩蕙在日記裡罵我「遲鈍」不禁愣住了,原來我有這種性格嗎?轉頭看向最常跟我相處的廖宣智,發現廖宣智一臉「說中了」的微笑。
「我其實在仙桃林就有感覺了,恩蕙對你的關注程度實在遠大於你對她的,可以說是非比尋常的『超友誼』了,你應該從日記裡也有感受吧?所以,恩蕙會做出這種行為,我其實沒有很意外,她把你看得太重了,你的所有反應她可能都會回去琢磨上百次,最終放大再放大。雖然她也極力想克制,但卻總是克制不了。」歡歡一口氣說完後,嘆了口氣:「唉,剛剛說得不太好,有點混亂,總而言之,雖然你和恩蕙非常親密,但在某些點上,你可能還沒有外人了解她,畢竟恩蕙對你是有些刻意討好和隱藏的。」
歡歡的一通解析讓我非常混亂,但想到她在日記裡曾寫過「我怕蘇雨芹看穿我,又希望蘇雨芹懂我,我是不是有病?」偶爾也會生氣地抱怨「蘇雨芹如何如何」這都是她平常不會展現給我看的,不由得承認歡歡說得有道理。
「可是……就算是這樣,也不需要拋棄生命吧。」我終於說出那禁忌的字眼。
「唉,雖然我也無法理解,不過我理解一件事—就是不要試圖去理解每個人的行為動機,理解不完的。」歡歡嘆了口氣。
「不過,恩蕙希望我為她寫一本書,我卻完全無法下筆。」我說出了我最大的困擾。
「嗯,不然,你就先寫你對她的感覺呀,寫著寫著,可能就明白什麼了。」歡歡說著,忽然俏皮一笑:「還是你寫一篇〈為什麼我寫不出來〉?」
雖然仍舊不知道要寫什麼,不過歡歡的建議讓我看見了一絲曙光,對此刻的我來說,無論做點什麼都比不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