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園在古城。
當年是繁華地,豪宅林立,錦繡人家,滿目紅塵滾滾,金碧層層。
不過,唐月也是漢景,大宅院總要輾轉接手,過上幾次主人。乾隆年間初建之后,最終是在一個道臺官陸解眉的手中,才成其半園之名。
宅中景色,往往只有一半。橋一半,廊一半,亭一半,船一半,讓這片地方,反而因為不全,而有了另一番追求的意味。
其實半園的前幾任主人,也有幾位有這樣的想法,或名為「樸」,或呼為「止」,只是到了此時,才真正不再改動了。
「知足而不求齊全,甘守其半」。
只是便是如此想,如此說,也免不了世事變遷。今天去圖書館、博物館中瀏覽,往往能看到前人的印跡。其中也不乏長保、珍視等等字眼,可終究還是天下物還給天下人。哪里有真正可以千百年不變的可能呢?
紫藤、銀薇,反而是躲過了這許多風雨的侵襲,據說如今還春生冬藏,一年一日。
前人種谷后人收,為誰辛苦為誰忙?
這里的「不求」,或是「甘守」,便自然而然要有一份舍得,一份平等。知道萬物因為有緣而聚,也因為無緣而去,這聚合之間,多一點執著,就多一點苦的牽扯。
倒是今天的半園,似乎早已人去樓空。
有主人,似乎也沒主人。反而是來來往往的過客,倒可以無牽掛地喝茶、看花、聽風,得到半園里的半天余暇。
我想起當年看過的一篇散文,說的是獨愛一方天空的作者,怎樣就在那舊樓舊屋,舊磚舊瓦的舊庭院中,慢慢消磨去退居生活的火氣,慢慢得到安然處世的本領。自然,他仍是年輕,終究還是要入世的。后來也寫出了不少小說,享一時大名。可到了一生末尾,他能笑著談到的,還是只有那一段無所事事的生活。
一個人要尋找安靜,便去尋找安靜的地方,其實是一種癡。
這不是一個陶淵明的時代,而人們喜愛桃花源,也忘記了桃花源里一樣要擔糞耕田,與牛馬雞犬雜然相處。陶淵明是沒有空調屋,也不會用洗衣機的。如果你問我,我肯定是住不慣那片桃花中的深谷。
其實安靜到底是什么?
往往是一種放下,而非是尋找。當年另一人,搖著輪椅,在公園中四處游走,到底看見了什么。其實什么也沒有。并不會有什么忽然閃現的金光,也沒有什么激昂慷慨的背景音樂。只是在很多年之后,回憶賦予那段時間以不同的解讀,于是他才明白,自己到底在經歷著什么。
我不能隨意評價另一人的選擇,也不愿意別人隨便給自己下什么定義。但我還是有時忍不住去做一次評價,也時時會遇到其他人給我的定義。人生不求全,而甘守其半,正是人們發現,所謂的「全」,從來都不是一段道路的終點。在我們抵達所謂的終點之前,我們會想一想,終點之后又是什么嗎?
循環往復,猶如車輪,所謂的生,大概便是這樣成為一種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