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一個相熟的朋友來找我吃飯,過去我們曾有一段愉快的共事時光。如今,她已順利開展自己的命理斜槓,走在發光發熱的路上。
對於我重返舊職,她直言,一開始的驚訝,遠比祝福多。在看過我的命盤之後,朋友摟摟我的肩,說了意味深長的一段話:「妳是破軍坐命,天生的大將軍。有些仗,只能由妳來打,才有成功的勝算。這兩年,妳會非常辛苦、非常孤獨。妳會得到的,除了名利權勢,還有許多妳意想不到的。」
朋友環抱我的力度,迄今記憶深刻,也讓我當下有點膽寒。不錯,職場上,我驍勇善戰、絕不畏戰,但此番回來,心裡全無勝算。好像是奔赴一場未知的召喚,莫名生出強烈的孤勇感。而朋友的測算毫無差池,我切切實實過了一年辛苦異常的日子,許多時候分不清是在跟誰打仗。翻湧的情緒浮現時,我就到辦公室外的陽台走一走,一遍一遍聽著陳奕迅的「孤勇者」。
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常問的問題,從what if(假如),漸漸變成what for(為了甚麼),這使我十分害怕,如果不知為何而戰,無異於將軍丟失了盔甲。
緊密合作的同盟,很快察覺了我的異樣,每一次都讚賞我做得很好,簡直突破了前所未有的天花板。
我總是笑笑回答,還只是baby steps. 不是不感謝他們的鼓勵,我好像喪失了從中辨識意義的嗅覺與神經。我知道,在時間與資源限制下,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好,and then? what for?
我一直以為,職場的征戰,無論意義、答案、收穫,最終也會在職場兌現。
不料爸爸變化多端的病情,替我解答了「what for?」的這道問題。
大將軍可能都是一樣的,總在顛沛流離、離鄉背井。我出社會的時間不算早,職涯對我最直擊靈魂的啟迪,在於找到理所當然的藉口逃離原生家庭,向外尋找歸屬、理解、和肯定。
算一算,工作時期早出晚歸,結了婚就定居在與娘家車程一小時之遠的縣市,我和家人,已經超過十五年沒有緊密生活的記憶。距離產生美感,相安無事的表象下,更多的是報喜不報憂的常態。
醫院裡,媽媽和我說起癌症對爸爸的各種影響,情緒起伏的殺傷力最為強大。聽著聽著,我竟然有些詞窮,伸出去想擁抱我媽的手,也顯得生硬。等不及我說出甚麼合宜的話頭,我媽平淡吐出一句:「幸好,妳跑得快。不用經歷這些。」
我相信我媽絕無惡意,她說的也是實情,爸爸生病時,我確實因為成家的因素,免去許多朝夕相處的貼身照護,重任落在我媽和我弟身上。然而那句話,依舊讓內心泛起不小的漣漪,並且和重返舊職的召喚感,以一種奇異的心靈感應,強烈地貼合在一起。
好像是時候「回家」了。
聽起來可能有點牽強,而我的感受無比深刻。原生家庭的課題與局勢,映照著工作領域雷同的場景,我一樣得面對各有堅持的父母、無解沉重的病情、龐雜又牛步的醫療體系。在在考驗我的耐心、智慧、還有慈悲,如何不以自己的標準、干預爸爸的自主決策;怎麼在一籌莫展、許多事情越忙越沒有進度的狀況下,學習依賴我弟草食系的天真和順應。
這兩個星期,我無時無刻都覺得自己做得很糟,不太確定一個決斷的女兒回到家裡,會不會反而讓爸媽備感壓力?我發現自己不斷地代替他們做決定,像是何時該請看護、何時安排居家無障礙環境打理、何時要走出去尋求第二意見。
雖然周遭有過類似經驗的朋友紛紛告訴我,此時就需要有人介入,強勢做出決定。每一次,我都深怕自己做錯決定。
同樣地,當我拖著疲憊的身軀、沉重的頭腦,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家裡的境遇,使我對眼前的一切,不再抱有「必須得怎樣」的執著,也同時放下了「怎麼會這樣」的質疑。
這和全然放棄的心態有很大的區別,如果這一年我都在全力證明,我們可以更好,我們絕對會得到治癒。那麼,現在到了我全心信服的時刻,我沒有更多需要證明的了,或許原本也不需要證明甚麼,我相信每個人有其存在的價值,哪怕在我原始的信念裡,努力永遠不嫌多、永遠都可以向最好邁進。
此刻,我覺得我們都已經「很好」了,團隊的狀況、爸爸的病況,都處在一個「必經」的過程裡,而不一定是「必勝」的里程。
早上,居服中心打來,通知我終於媒合到我們所需要的困難時段;團隊的夥伴跟我說,昨天去上的外訓很棒,由此發現我們做的,也是業界都在努力的。
我由衷感謝這「很好」的一刻,過去我從來不曾為此感到滿足或謝忱。現在才知道這些微小的不易,並不是我以為的某些巨大的榮耀和進展,可以取代的。
總之,兜兜轉轉數十年,有心逃離也好、無心插柳也罷,我回家了,無論是家庭還是職場 (許多人告誡我,千萬別把職場當家,否則自傷身心,但在很多層面,職場仍是豢養著我精神與靈魂的原生起點)。
家裡,始終有我尊敬、愛惜、值得信靠也願意依賴的人。可能接下來會經歷一些令人難過的風雨,沒關係,哭過了把眼淚擦乾淨,我會好好運用耐心、智慧、還有慈悲,好好待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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