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老嫗謊談承色笑 癡情子實意覓蹤跡
************** 第一幕,螃蟹宴後的閒聊。 大觀園的藕香榭,螃蟹宴熱鬧結束,眾人正又蒸了新的熱蟹在吃,鳳姐的丫鬟平兒走進來。 大家問:「你家鳳奶奶怎麼沒來?」 平兒笑說:「她忙得沒空,說沒吃到好蟹,叫我再拿幾個回家吃。」 湘雲爽快地說:「多得是!」立刻讓人裝了十個大團臍螃蟹。 平兒拿了就想走,李紈拉她坐下,硬塞了一杯酒,笑說:「你只聽鳳姐的,我說的不算數嗎?」 她讓婆子先送蟹回去,順便帶話:「我留平兒下來吃酒聊天了!」 婆子回來,說鳳姐交代,送來菱粉糕和雞油捲兒給大家配酒吃,還叫平兒「少貪嘴,別喝太多」。 平兒不服氣,邊喝邊吃蟹。 李紈攬著她,又摸著她身體笑道:「長得這麼好模樣,偏只做丫鬟,可惜了!」
平兒婉轉地說,珠大奶奶(李紈)這樣摸著她,怪彆扭的。
李紈摸著摸著,又摸到她身上有一個硬硬的物品。 平兒笑說那是鑰匙,李紈打趣:「鳳姐是楚霸王,你就是她的一把總鑰匙!」 寶釵說:「你們幾個丫鬟,百裡挑一,各有好處。」 李紈又誇說丫鬟之中,鴛鴦公道,彩霞細心,襲人周到。 平兒則說:「我們哪比得上鴛鴦?」
談笑間,李紈想起亡夫,感嘆自己無人依靠,眼圈紅了。
眾人勸她別傷心,約好去賈母、王夫人處請安,散了宴席。 【解析】這一段,簡直是李紈的「大型失控現場」。 隱隱透出李紈似有若無的「百合(拉拉)傾向」!
李紈是個年輕的寡婦,世家大族的規矩,只能讓她對男性徹底斷了念。 但對女性那種溫潤、靈動的氣息,卻在這段中,暗暗透出她的渴求。
平兒模樣好,個性圓潤精明。 李紈看在眼裡,心裡那個荒蕪的地兒就開始長草了。 她摸平兒,與其說是「百合(拉拉)傾向」!不如說是一種極度壓抑後的「性靈替代」。 平兒年輕、鮮活、受重視,對比著李紈被埋葬掉的青春。 她那雙摸索平兒身上鑰匙的手,其實是在摸索自己早已死掉的少女心。 這種對同性的親暱,是她在長長的寡居生活中,唯一能合法的觸碰別人的身體。
************** 第三幕,平兒與襲人的私話。 後來襲人和平兒一起離開,襲人邀她到房裡喝茶,平兒推辭了。
襲人便直接的問:「這個月的月錢,怎麼還沒發下來?」 平兒悄悄說:「別問了!我們奶奶早支了錢,拿去放高利貸,等利錢收到了,就會發月錢。你別告訴別人!」 襲人驚訝:「她還缺錢?拿我們的錢賺利息錢,還讓我們等!」 平兒笑說:「她一年光利錢,就能收上千兩銀子!」 襲人調侃:「你們主子奴才賺大錢,哄我們傻等!」 平兒說若有急用,她可先借幾兩銀子周轉,襲人謝絕,說只是問問,暫時不用。 平兒正要走,鳳姐的丫鬟又來找她,說奶奶有事。
平兒抱怨:「我又沒跑遠,催什麼!」便匆匆離去。
【解析】這就是鳳姐應付賈府入不敷出的方式:
「放印子錢(高利貸)」。 賈家這種大家族,男人風花雪月,附庸風雅,飲宴不斷。
家中生活,為了維持體面,也是豪華奢靡。 這全得靠銀子撐著。
鳳姐這是在走鋼絲。
她挪用月錢,透支的是全園僕人的信任;
但平兒的反應很有趣,她雖然吐槽主子貪心,卻主動幫鳳姐「修補」關係。 這就是最高明的「副手(二當家)」。
她知道襲人是寶玉屋裡的頭號人物,安撫好襲人,就是幫鳳姐買保險。
大觀園內的丫鬟間的勾連,帶著利益,也帶著一點惺惺相惜。 平兒的能力,剛被李紈肯定,這邊卻就用一個場景,展現她的公關手段。
這姑娘,真真是鳳姐背後的公關高手。
*********************
第四幕,劉姥姥的鄉野趣談
平兒回到鳳姐處,見劉姥姥和孫子板兒又來了。
旁邊有「張材家的」、「周瑞家的」陪著,丫鬟們正倒口袋裡的棗子、倭瓜和野菜。 劉姥姥上次來過,認得平兒,忙問好,表示「家裡都好。這次帶來新鮮瓜菜,沒敢賣錢,專門孝敬奶奶和姑娘們。城裡山珍海味吃膩了,嚐嚐野菜也新鮮。」 平兒謝過,讓她坐下,命丫鬟倒茶。
周瑞家的笑說平兒臉紅,平兒說是被李紈灌了酒,張材家的則羨慕的說,她們都沒喝上酒。
劉姥姥則驚嘆螃蟹價貴,吃一頓夠農家過一年。 平兒問劉姥姥是否見過鳳姐?
劉姥姥說正等著接見。
周瑞家的出去探聽,回來說:「你運氣好!二奶奶跟老太太說你來了,老太太想聽鄉下的故事,請你去見她!」
劉姥姥緊張,說自己村野模樣不敢去。
平兒鼓勵:「我們老太太最惜老憐貧,不會嫌棄。我和周大娘送你去!」
於是,兩人帶劉姥姥到賈母房中。 賈母歪在榻上,鴛鴦搥腿,鳳姐說笑,寶玉、姐妹們都在。
劉姥姥拜見,說:「請老壽星安。」賈母問她年紀,得知七十五歲,驚嘆:「比我還大幾歲,這麼硬朗!」
劉姥姥說自己是苦命人,賈母則笑說自己老了,耳聾眼花,只靠和孫輩玩笑度日。
她問劉姥姥種瓜種菜的事,說想吃地裡的新鮮貨,還留她住兩天,嚐園裡的果子,帶些回去。
鳳姐也說:「你多講些鄉下故事給老太太聽!」
賈母笑鳳姐別取笑,命人給板兒抓果子、拿錢,讓小廝帶他出去玩。 【解析】如果說大觀園是個精緻的溫室,劉姥姥就是那股子帶泥的野風。
妳看她那演技,那是為了生存磨出來的。
她說地裡的瓜果「沒敢賣,留的尖兒」,這話讓賈母覺得自己受尊重;她自嘲「生來是受苦的人」,這話讓賈母覺得自己命好。 劉姥姥是這世上最懂「交換」的人。
她交出尊嚴,交出故事,換取賈府的剩菜殘羹和賞賜。
她在大觀園裡的每一步笑聲,背後都是一家老小的生活指望。
這種鄉野之人的草根智慧,是這群養在深閨裡的姑娘們,一輩子也學不會的。
************** 第五幕,寶玉腦補的癡情大戲 劉姥姥見賈母高興,講起鄉村趣事:
「我們村裡種地忙,一年到頭沒空。去年大雪,地裡積了三四尺深。一早聽見柴草響,以為有人偷柴,趴窗一看,竟是個十七八歲的漂亮姑娘,穿紅襖白裙,在雪地裡抽柴!」
賈母猜是過路人取暖,劉姥姥說不是,正要細說,忽聽外面吵鬧,說南院馬棚失火。
賈母嚇得念佛,扶著人到廊上看,見東南火光。眾人安慰說已撲滅,賈母看著火光熄了才回房。 寶玉急問:「那姑娘為何抽柴?缺柴火燒嗎?別凍病了!」
賈母說:「別提了,剛才說柴火就失火,換個故事!」
劉姥姥便改說:「村東有個九十多歲的老奶奶,吃齋念佛,感動觀音托夢,說給她一個孫子。她兒子後來真生了個男孩,現已十三四歲,聰明可愛。這神佛真靈!」
這話合了賈母、王夫人的心,連王夫人也聽得入神。 寶玉卻惦記抽柴的姑娘,散席後拉住劉姥姥細問。
劉姥姥就編故事說:「那是北沿地埂子上的小祠堂,供著一位若玉小姐,知書達理,十七歲病死。父母蓋了小祠塑像燒香祭拜,但現在年久失修。泥像成了精,冬天冷,也許變成原型出來逛。我說的抽柴的就是她!」 寶玉信以為真,說:「她不是成精,這樣的人不會死!」
劉姥姥順著說,村人怕她成精了,要砸像砸祠,寶玉忙說,他要出資修廟,給香火錢,讓她別出來作怪,問地址在那裏?
劉姥姥順口編了個地名,寶玉卻牢牢記下。 次日,寶玉給小廝茗煙幾百錢,命他按地名找祠堂。
茗煙等到傍晚才回,說找遍劉姥姥說的東北角田埂子,只發現一座破廟,泥像卻是青臉紅髮的瘟神爺,不是姑娘。
寶玉失望,罵他沒用。
茗煙委屈,說地名不對,找了一天,懷疑寶玉聽了什麼怪話。
寶玉安慰他,說若真有這姑娘廟,重修也是積德,許諾茗煙找到了有重賞。
正說著,二門小廝喊:「老太太屋裡的姑娘們找二爺!」寶玉只得暫停追問。
【解析】曹雪芹寫這一段,真是諷刺到了骨子裡。
劉姥姥為了生存隨口謅的謊話,被寶玉當成了感嘆女子薄命的至情。
這是一個理想主義者與現實謊言尷尬的碰撞。 寶玉心疼那「雪中抽柴」的女孩,是因為他在所有女性身上都能看到美,甚至想用修座廟,來留住那份美。 而現實呢?現實是,那一尊是「青臉紅髮的瘟神」。
這也預示了寶玉的一生:他想守護這園子裡所有的紅顏,但最後迎接他的,往往是冷酷且醜陋的現實命運。
他的癡情,在世俗眼裡不過是一場找錯廟的笑話。
**************
本回總結:
三十九回是一場「真相大白」。 我們隱隱看到了李紈那份不敢見光的情慾壓抑。 看到了鳳姐在金錢裡的瘋狂擴張,看到了劉姥姥卑微而強韌的生存姿態,也看到了寶玉那份注定會落空的理想。 接下來的故事,咱們就繼續往下看吧。

說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