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並不是第一次見到白素貞。
但這是他第一次,在她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完整地看完她的一天。
清晨,她站在藥鋪前,整理門板;午時,她為病人把脈,語氣平穩;傍晚,她在街口停了一瞬,等呼吸回到正常的節奏,才繼續往前。
她做得很好。
好到讓人幾乎忘了,她是在撐。
法海站在寺院的陰影裡,看著這一切,沒有出聲。他修行多年,早已習慣在事情發生之前,看見它的輪廓。
白素貞的問題,不是她是否善良,也不是她是否自制。
而是——
她正在用意志,抵抗一個早晚會追上她的極限。
那天下午,她主動來找他。
不是質問,也不是請求。
只是站在殿前,合掌行禮,姿態端正得近乎虔誠。
「我想問一件事。」她說。
法海沒有立刻回答。
「若有一日,我控制不了自己,」她接著說,聲音很輕,「有沒有不傷人的方法?」
這句話,她說得太平靜了。
法海看著她,忽然明白——
她不是在問未來,而是在確認結局是否可控。
「有。」他回答。
她的眼神微微一亮,卻又立刻收斂。
「封印、隔離、鎮壓。」法海一一說出來,沒有修飾,也沒有安慰,「都是避免最壞結果的方法。」
白素貞沉默了。
「這些方法,」法海補了一句,「都會讓妳活著。」
她點了點頭,像是鬆了一口氣。
「代價是什麼?」她問。
法海沒有立刻回答。
代價是失去選擇。
代價是被留下來,而不是留下來。
但這些話,他沒有說出口。
因為她已經聽懂了。
白素貞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她只是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那一刻,法海並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只是確認了一件事——
她已經開始,把自己放進一個可以被處理的位置。
後來的事,發生得比他預期得快。
人群的恐慌、情緒的共振、靈力的波動,在短短一瞬間堆疊起來。
白素貞的控制開始出現裂縫,而那裂縫,足以傷人。
法海出手時,沒有猶豫。
不是因為冷酷,而是因為他太清楚猶豫的代價。
封印落下的瞬間,世界恢復了秩序。
哭喊停了,風靜了,人們重新找回呼吸的節奏。
而白素貞,也安靜了下來。
她沒有反抗。
那一刻,法海忽然感到一絲不安。
不是因為她失控,而是因為——
她太配合了。
雷峰塔立起時,並不像一座牢。
它穩固、安靜、隔絕風險。
裡面沒有痛苦,也沒有掙扎。
法海站在塔外,看著封印逐層完成,心裡卻浮現一個無法忽視的念頭:
如果一個人如此順從地被關起來,
那究竟是因為她需要被保護,
還是因為她早已相信,自己不該再選擇?
他沒有把這個問題說出口。
因為在那一刻,
世界需要的不是問題,而是答案。
而他,給出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