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憂愁。
那些憂愁念頭總會像海浪一樣捲土重來。那時候，所有包圍你的星星都會離去，只剩下你的眼睛朦朧起來，看不清自己。
翻出自己寫過的詩句，一切如此真實無誤。「我根本就被困在憂愁的行李箱裡／被陌生的人拿起／被親密的人丟棄／但無論如何／我都在憂愁裡面」
過去真的是過去，只是你還沒有清醒過來，面前還有現在與未來。歲月流出宇宙，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又老了一點，但勇敢還是不斷地在學習中，累積中。如果我說，我和你都一樣，悲傷時候，我們只有跟自己可以講。那麼，你會好一點嗎？
譬如在房間裡，房門不能打開，它必須鎖著一個人在裡面，那個人才會安全。那穿著漂亮衣服的窗簾既溫暖又溫柔，可以保護一些來歷不明的模糊傷口，讓疲累的身體逃過太陽的開朗熱情自信。這些對憂愁沒有任何幫助的東西，都是憂愁的時候，我們不會擁有的。
（不要迫我出門。我不想曬太陽。不要迫我對你笑。我不想虛偽。不要迫我吃飯。我不想活下去。）原諒我發脾氣的時候，我只是一個孩子。
六月，孩子與萬物彷彿都被一種熱力燻得心灰意冷。地球比地球人的表現顯得更加不正常，南極暖化，北極冰融，住在房子裡的人，一邊喝醉一邊流淚，有時會加插突如其來的晃動地震。可是，時光喜歡哄騙人，人喜歡哄騙自己，我們都在做四季如春的夢，彷彿天塌下來，把我們壓在地上也不會感覺到痛。
今年的六月，依然佈滿一切麻木的荒誕，猶如斑馬跳出了斑馬線，四方八面隨時出現的殺身之禍，壞人總是可以順利避開懲罰與死亡。等到人安靜下來時，才驚覺已經走到一年裡的一半了，之前做過的事情幾乎忘得七七八八，更何況是一年前，五年前，甚至十年前的自己？
記以前的事，難。想以後的事，亦難。但某些事就像個鬧鐘或炸彈，定時定點就會把你喚回，要你直視那些充滿幽默感的人間悲劇。這個世界有太多值得令人憂傷擔心的事情了。然而我還是想說，憂愁是好的，孤獨也是好的，這些別人看來屬於負面的情緒，前提其實都離不開對人事物的愛與關懷。
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說：「想法並不危險，危險的是思考。」我不抽煙，但世界上抽煙的人數以千萬。我是這樣相信的，每支煙都代表著一種想法，吸吮它的人，只是利用一陣陣煙霧來掩飾，他腦海中那龐大工程的思考。
而我比較笨，只懂得用憂愁來跟這世界藕斷絲連。
註：〈你好，憂愁〉──《淡水月亮》p.102
圖片提供：陸穎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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