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27|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怪胎的神諭(一)

「很抱歉,太太,你的兒子的情況非常特殊…」
「醫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我們這裡沒有足夠的設施,更不可能幫他做手術,希望妳明白。」
眼前的義工醫生站起來,嘆一口氣稍微整理一下泛黃染有血跡的白袍,彷彿在說「你看我這個樣子能怎樣?」。
醫生離開診症室後,只剩下蕙虹跪在地上崩潰大哭。她當然清楚明白,村莊是個窮得連正規醫院和學校都沒有,醫生教師全是外國來的義工,立於金錢世界中最底層的地方。
儘管這裡的生命是如此廉價,但蕙虹心裡的傷痛,跟全天下的父母一樣吧?
歇止不住的淚水,滴落在懷裡初生兒子光滑的臉上。
「光滑」這可不是一般的比喻性詞彙,蕙虹的兒子阿圭,他天生下來就有缺陷,臉上沒有眼孔、沒有鼻孔,也沒有嘴巴。
驟眼望過去,阿圭的頭部就像用人肉揉合而成的球體。沒有正常人類用作「吸收」和「輸出」的孔洞。
初步檢驗,因嬰兒營養不足,無法在肚裡發育完成就出生了。但奇怪的是,嬰兒沒有因此而缺氧死去,皮膚上的細小毛孔竟能一點一滴地,吸取維持生命的氧氣。
醫生能夠做的,只是在嘴巴的位置開一個洞,連接食道,讓嬰兒能夠吸食流質的食物和水分。
這是生命的奇蹟,卻也是殘酷的現實。
蕙虹回到村裡,村長早就在村口守候。
「把他殺掉吧,他被惡靈附體。」村長揭開包裹著阿圭的布。
「怎、怎麼可以…?」蕙虹。
「現實點說,你付不起醫藥費。」
「我會努力養大他的!」
「他長大後能工作嗎?能為村子帶來什麼貢獻?」
「呃…」
「到村後那條河把他丟掉吧。」村長的口吻像把過期食物倒掉一樣。
也許是把手上的阿圭抱得太緊,阿圭手腳使勁地揮舞,發出古怪的哽咽聲,像豬啼一樣刺耳。彷彿在說「媽媽我不想死」,蕙虹完全能感受到這份頑強的生命力。
蕙虹把阿圭帶回家裡,想找丈夫商量。這時候丈夫在把收集回來的垃圾分類。
蕙虹所住的村子除了窮,還是大城市的垃圾桶。城市會將工業廢料和垃圾以堆填方式倒進蕙虹居住的地方,給予微薄的垃圾處理費,由村子負責將垃圾分類。
村子窮得沒有選擇工作的餘地,在這地方出生,一輩子都只能分類垃圾。
「那就丟掉吧~有什麼辦法~」丈夫把拾回來的舊式收音機放在耳邊,看看能否運作。
「但這是我們的親生骨肉啊!」
「那就再生囉,再生一個也是骨肉啊!」丈夫。
此時,阿圭又再發出古怪的哭叫聲,不管蕙虹怎樣哄,還是無法阻止他哭。
「吵夠了沒?快把他丟掉!別煩我!」丈夫像喝罵流浪狗一樣。
蕙虹只好抱著阿圭離開,如果繼續吵下去,很可能會觸怒村長,於是她來到醫院找醫生。
「他餓了…但妳的身體狀況無法產出奶水,只能回來打營養針。」醫生。
「醫生,我想問…我的兒子,他真的不應該存在這個世上嗎?」
「這世上沒有生命是不應該存在的…」醫生嘆了口氣,說到一半就中斷了。
蕙虹明白,醫生那聲嘆息,包含著「除了你們」的意思。
「放心,媽媽不會放棄你的。」蕙虹抱著阿圭離開,她不知該去哪裡才好,只能一直跑,一直在垃圾堆裡跑…
沒有地方能容納阿圭,彷彿他的生存本身就是罪惡。晚上,阿圭又叫了。
蕙虹跑到廚餘收集地區,把食物放進口裡咀嚼,用榨取出來的汁液餵給阿圭,希望這些養分能維持他的性命。
此時,一陣冷風伴隨著垃圾的酸臭味吹拂過來,蕙虹用布遮蓋住阿圭,想了想又覺得這樣做根本沒意思,因為他沒有鼻孔。
驀地,一份城市的報紙掉落在她面前。
上面報導了一則有趣的新聞,一隻農場裡的豬某日叼著主人兒子的畫筆在紙上亂塗。兒子覺得有趣,於是拍下影片放到網上。
沒想到,有收藏家想以高價收購豬的畫作…
這隻豬一夜成名,農場主人本想把牠宰了賣出去,沒想到竟有意外收獲。
現在,主人為牠準備了一間套房,每天吃最高級的料理,還準備畫紙和筆,讓牠隨時發揮藝術創意。
「……」蕙虹看著報紙上的這隻豬,牠本來要被殺死的…
隔天,一大清早,阿圭又再發出奇怪的叫聲了。但這次,蕙虹沒有阻止,反而讓他哭過夠。
村長氣匆匆的跑來蕙虹的家:「妳還沒丟掉這…這…這垃圾嗎?!」
「村長,昨晚我已經把他丟進河裡,可是…今天早上卻發現他回來了。」蕙虹。
「怎麼可能!當我是白痴啊?!」村長。
「是真的!你看!他…還顯靈啊!」蕙虹舉起阿圭的左手食指。
手指頭染上了像鮮血般的紅色,地面還寫了幾個大字…
『村長的雞』
村長皺眉,立即叫人去看看他家裡養的幾隻雞。沒想到隨從回來時臉都青了,他說:
「雞…全被流浪狗咬死了。」
屋內,所有人聽見後都目瞪口呆,只有蕙虹一個,她湊近懷裡的阿圭,輕聲說:「放心,媽媽不會放棄你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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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藍橘子,來自香港的小說、專欄作者、電影、漫畫編劇。我除了寫故事,什麼都不會,也不懂自我介紹,想瞭解我的話,就從故事裡找吧。或許,你也能在故事裡找到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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