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6|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去年今月

    書是浪頭還大時就買了的,但是一兩月前才看完,沾染些恍惚。我不是愛跟風的人,只是我嗅得會痛的文字。我追逐會痛的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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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房》於我就是一場直視,我並不和書中的人遭遇完全一樣的事情,但我和她們一樣要直視這場持續的暴力和無可奈何,目睹一樁無法挽回的悲劇,無法倒流的童年,無法彌補的教育,無所適從的自我催眠和說服,無法自拔的陷入撿拾和組織文字的自我麻痺。
    我感受到一種惡意,惡寒的我必須時時中斷閱讀,等我重拾起書,我有了一種麻木,麻木裡有一種膽怯。但華麗的比喻和工整的排版底下滿滿特大號字的「我要你看」,會一次次擊碎我的麻木,要我一邊哭一邊走這漫長的路。路的盡頭還不是什麼HE。
    有人說她工筆太過,但她的辭句之於我就是一種病態的恍惚,那些精緻的細節是一種隨手撿拾的抽離。她在你身旁、在你對面,可是她又不在。她其實在窗灑進來的光斑中思索,在萬般的寶石色澤裡徬徨和推敲,最終可能在面朝公寓房中天花板的紋路中迷失。
    這樣的她再不是受害者,而是藝術家,她描繪的對象就是自己,完全是具有美感和樂趣的。更重要的是,從旁觀看和描繪自己,似乎能取回那麼一點點對自己的掌控權。
    書裡思琪寫給伊紋一段:
    「我好失望,但我不是對你失望,這個世界,或是生活,命運,或叫它神,或無論叫它什麼,它好差勁,我現在讀小說如果讀到賞善罰惡的好結局,我就會哭,我寧願大家承認人間有一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我最討厭人說經過痛苦才能成為更好的人,我好希望大家承認有些痛苦是毀滅的,我討厭大團圓的抒情傳統,討厭王子跟公主在一起,正面思考是多麼媚俗!可是姐姐,你知道我更恨什麼嗎?我寧願我是一個媚俗的人,我寧願無知,也不想要看過世界的背面。」
    這是我看的最痛苦的部分,但我重點並不想擺在正面思考媚俗與否,這類書籍的一些新聲已經提了不少。
    真正讓我將書合上蜷曲在床的,是她說的「世界的背面」。
    我覺得女孩(也許也不限於這個性別,但無可否認其性方面遭受較多要求和壓迫)成長過程中多多少少都會在發現世界的背面時感到不適應,而那是一個通常帶有性暗示、符號、象徵意味的背面。一如思琪知道馬卡龍的隱喻後再也無法將其下嚥、所謂「髒」在於一個女生身上的其他意思、同年紀男孩的告白信給她的感受不是悸動而是滿滿的自我厭惡和愧疚。
    這是一個人們往往共同對小孩隱瞞、卻又暗自玩味享受的背面,牠帶有一種馳騁的快感。
    人們要孩子漸漸無師自通嗎?「反正你長大就知道了。」如今我覺得看戲的一句話。即使知道人們沒有這個意思,又或許他們不會、或不想破壞所謂的「純真」,即使他們知道「純真」和「那些東西」之間就只有薄薄如蛋殼的隔閡。
    然而背面的人們也曾是被矇著的一群啊,只是也許他們過渡的方式不如思琪那般劇烈,且帶有不可挽回的傷害和悲劇性。思琪在父母自以為的保護(完全迴避性方面的討論),和李國華種種自我陶醉的殘酷行為下,成了一條瞬間從水裡撈起的魚,奮力開闔的腮、微凸的眼、逐漸失焦霧濁的瞳。曾經熟悉包覆著的世界從身上剝離,取而代之的是點點滴滴流失的自主決定權。
    「告知」也許不是這個世界人們的義務,但人們絕對也沒有剝奪其他人自己慢慢發掘這個世界的權力。
    我並不想說所以如今世界背面的人都是一群安逸自得的存在,當中絕對也有更甚者遍體鱗傷,輕微者麻木風涼。他們是人群裡一雙雙努力撐著的眼睛,然而也許正對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轍,或他們其實根本沒從各自的傷口走出來,和世界摩擦的部分甚至時不時還在隱隱滲血……
    這樣的書和文字也許有一天被他們看見了,知道了原來有人曾和自己一樣在世界灰色的交界處痛苦掙扎,然而她「過不來」了,她「永遠」都過不來了,那麼他們是否會在直視之外,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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